風間羽醒來的時候,看見的並不是牢房裏暗色的板磚,而是白色的天花板。白的甚至像是新刷過油漆一樣,一點灰蒙的色彩都沒有。


    他隨意的瞥了幾眼周圍,才發現這裏是他的房間,不過並不是他和沢田綱吉的家,而是在總部裏的那間屬於他的房間。


    後頸還帶著被打昏的副作用,疼得厲害,又很沉重,仿佛要帶著他剛剛清醒的思緒再度往下墜去。風間羽壓低了哼著的聲調,捂著自己的後頸緩緩撐著床邊起身。


    不動不要緊,這一動就讓他發現了問題的所在。


    他的手行動被限製住了,撐著床鋪的時候另一隻手也被牽連著拉扯了過去。有什麽東西重重的落在他的手腕之上,風間羽垂首看了過去,看見的是手腕上環繞著禁錮著他的手銬一樣的東西。不過和手銬不一樣的是,他中間的鐵鏈較長一些,還是能夠讓風間羽較為方便的活動一些。


    風間羽對這東西也算是有所了解。之前實驗室那邊為了關押火焰的俘虜想破了腦袋,最後著手設計著這種禁錮火焰使用的手銬。那邊的事情風間羽向來不去了解很多,如今有的反應也隻是單純的“啊,他們研究成功了啊。”


    不過說實話,這東西還真不好看,有待優化。


    “抱歉了阿羽,我知道你是嫌棄那個很重。”沢田綱吉靠在推開的門邊,手裏還拿著熱騰騰的牛奶,他側首看了過來,帶著歉意,“但是沒辦法,那已經是現有的優化最好的版本了,你必須帶上安全措施才行。”


    這是自宴會之後他們再次的見麵,不同於線路對話中的樣子,兩個人麵對麵的看著,彼此之間都毫無退路。


    風間羽抬首看了過去,他撐著身子站了起來,鎖鏈被搖晃撞擊在一起,發出輕微的響聲。他的目光落在沢田綱吉的身上,貪婪的看著,話語問的卻是另一個人。


    “六道骸呢?”風間羽問,“他在哪裏?”


    沢田綱吉摸摸鼻尖,走了過來。靠近著風間羽麵對麵的站著,將手裏的牛奶小心的遞了過去,他垂著眼,看著升騰的熱氣,漫不經心的回答:“雖然知道阿羽是想報複回去,但是醒來第一句話就是問我別的男人在哪……這對戀人來說,算是挑釁吧?”


    他的話語很輕,似乎就是閑談著近日的家常,但是那雙自上方看來的眼眸是暗的。呼吸間噴灑的熱氣伴隨著沢田綱吉彎下的身子落在了風間羽的脖頸之上,風間羽被壓迫的氣勢所迫,往後退去,卻撞到了床邊,重新跌了回去。


    沢田綱吉居高臨下的看著,而風間羽緊閉的唇齒中,齒尖咬上了自己的軟舌企圖壓下那些莫名其妙升騰起的東西。


    風間羽的小動作沢田綱吉向來熟悉,之前在他身邊的時候,他一直都很努力的去糾正那些不好的小習慣。但是離開的日子裏,風間羽似乎把一切都拋諸腦後。


    他伸出指尖來,探去風間羽的下顎禁錮著,強硬的力道不容拒絕的迫使他抬頭,讓那張臉必須麵對著自己的目光的審視:“張嘴。”


    風間羽恍若未聞。


    他加緊了捏住下顎的力道,用態度去逼迫著風間羽張嘴。


    風間羽最終認了輸,張開喘息的唇畔內,那微微撩動的舌尖帶著被他自己咬破的血色,血腥味和鐵鏽味彌漫唇內。


    沢田綱吉問:“阿羽,你答應過我什麽?”


    你答應過我不會再因為緊張和無措去傷害自己,不會借用疼痛去安撫自己。


    “你也說過戒煙了。”


    但是穿著的衣服上還帶著未曾散去的厚重的煙味。


    風間羽雙手都難以撐著身子,他索性甩著鎖鏈隨意的耷拉在身邊。他很平靜:“我忘了。”


    沢田綱吉看著他的眼眸,似乎是被風間羽這種極度不配合的態度和故作出來的無所謂刺進了心口去。


    他單手撐著床鋪,膝蓋上抬抵在床上,俯下身去抓緊了風間羽的衣領,逼迫著他抬頭看著自己。風間羽無處可躲,衣領被人抓在手心裏上提著,陡然收緊的衣領還扯住了喉嚨,帶來束縛感。


    風間羽皺著眉頭想要說什麽,話語卻被死死的堵在了唇角。


    沢田綱吉放大的臉遮蓋住風間羽的麵容,那雙陡然睜大的白色眼瞳此裏時此刻照映進的隻有沢田綱吉的臉。


    唇畔之上傳來了柔軟的觸感,溫熱的,卻帶著撕咬的狠意。對方又心軟舍不得傷他咬得太狠了,那尖銳的齒收斂了戾氣,未曾見血,隻是深深淺淺的撂下牙印的痕跡。


    沢田綱吉在親他。


    唇麵上傳來的輕微的刺痛讓風間羽意識到這一點,他的思緒沒有絲毫的混亂,而是清醒的可怕。


    他沒有和以往一樣回應著,他隻是垂著眼。退無可退,他的後背抵在冰冷的牆壁之上,身子的涼意和身後牆壁的涼意似乎混雜在了一起。


    風間羽的歎息散在破碎的吻裏。


    ……


    他們親吻過很多次。


    戰爭勝利後那飽含著喜悅的吻是甜的,宛如蜜糖一般,帶著甜膩的味道讓他們清醒的體會到勝利和存活的滋味。久別重逢困境脫險的吻是苦的,帶著淚水和點點血腥味,有著最厚重濃烈的擁抱。外出遊玩,在盛開的煙花之下偷藏樹後背對所有人的吻是淡的,小心翼翼的吻淡到一觸即分,卻在柔軟的心口留下愛的痕跡。


    但是從沒有過一個吻是這樣的。


    分明是湊近的,唇齒相貼糾纏的,血腥味被沢田綱吉盡數卷了過來不想讓風間羽嚐到。他們湊得很近,彼此的體溫貼合著,但是無法互相取暖。


    這個吻是冷的。


    深入靈魂的冷漠,仿佛要將彼此的魂靈一同凍結,然後破碎,被掩埋於塵土之下。


    沢田綱吉問他:“在約好約定之前,你就知道自己這都是假的,這個約定也是作廢的,對嗎?”


    風間羽舔舐著舌尖傷口殘存的血液,這個問題的答案太過於明顯了:“是。”


    任務完成後討來的請求約定永遠都不可能實現。


    因為他的任務並不會被完成。


    這是在出發前就定下了的事情。


    “為什麽?”沢田綱吉握緊了拳頭。


    風間羽低頭躲開沢田綱吉的目光,他攏來了身邊的鎖鏈肆意把玩,想要借助著聲音和這個分散開點注意力,消散這裏如今的氛圍。


    “隻是覺得我們不合適而已。”


    不合適?


    數年來的追逐並肩,掙紮奔跑努力去抓住自己的舉動,就算不是愛自己也算是他的執念,但是如今得到的答案居然隻是一句不合適?


    沢田綱吉雖然如今掩蓋情緒的能力越發的好,幾乎除了自己的老師reborn沒有人可以看透,但是風間羽畢竟是他的青梅竹馬,更何況還占據了戀人的身份朝夕相處。要是風間羽此時此刻抬頭願意去看一眼沢田綱吉,對上那雙眼眸的話,肯定會收回接下來要開口的話。


    但是風間羽沒有抬頭,依舊說著那些需要出口的話語。


    “你不適合我,也不愛我,所以沒必要。”他說,“沒必要把你拉進我這個死局當中。”


    他是死局,毫無破解之法。


    這是風間羽對自己被毀得差不多的這輩子最清楚的認知。本以為逃出實驗室就是解脫,本以為遇到了沢田綱吉就是光明的未來,但是果然不行。命運從未對他有過施舍,這個世界從未對他有過仁慈。


    “……”


    沢田綱吉沒有說話,而是用行動代表了自己的答案。


    他的手指伸展開來往前探去,最終落在了風間羽一直看著的那個鎖鏈之上。他的指尖一勾,攏著那鎖鏈丟進了掌心狠狠攥住,在風間羽疑惑的目光下,他拽著鎖鏈的中間往上拉扯而去,連同風間羽的雙手一起被拉扯上去抵在身後的牆壁上,動彈不得。


    冰冷的牆麵格外的硌人,風間羽忍不住弓著腰想要躲開,但是這樣正隨了沢田綱吉的願望。因為弓腰而導致的兩個人貼近的臉,剛剛親吻過自己後,自己舌尖上的血液還有些許沾染在沢田綱吉的唇畔上,格外的豔紅。


    “你說錯了,阿羽。”沢田綱吉說,他的嗓音很低,喉結滾動,“我是愛你的。”


    “請你相信我一次,把一切和我說一次,好不好?”


    風間羽張開了嘴想要說些什麽,但是欲言又止,最終出口的隻是其他的話語:“你不是都知道了嗎?雷納都告訴你了。”


    “不一樣。”沢田綱吉壓進,鼻尖蹭蹭風間羽的臉蛋,“那不一樣,不是你親口說出來,不是你親口告訴我的。”


    就算是知道了又如何?那些始終都不是風間羽自己說出來的,風間羽從沒有自己對他坦白那些最深處的肮髒。這就代表著風間羽始終沒有過改變,沒有願意讓他進到他內心的荒蕪去看看,看看能不能灌溉著那一顆樹苗,一顆善的樹苗,帶來希望和新生。


    “我說的,你並不會喜歡聽的。”風間羽說,“因為我想說的是有關別的話語的答複。”


    沢田綱吉頓住:“阿羽,你說,我在聽著。”


    風間羽看著他的眉眼,雙手被鎖鏈吊著無法動彈,他所幸借力起身一些,抬起頭來親在了沢田綱吉的前額。


    “有關你愛我的話題,我的答案是……”


    “我不相信。”


    風間羽的話語讓沢田綱吉入墜冰窟。


    “你愛我的原因難道不是因為對我有所虧欠,想要補償我的嗎?”


    他的話語落下的時候,沢田綱吉鬆開了緊攥在掌心的鎖鏈,風間羽雙手和身子順勢滑落而下,卻被沢田綱吉穿過腋下攏在懷裏,死死的抱住,埋首他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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