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因為——”


    夏油傑說到一半愣住,他發現,自己忽然無話可接了。


    對於這個問題,他應該說“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互相幫助很正常的”,但這種輕飄飄的理論,太宰比任何人都清楚。可如果他說“你不也為了織田作先生付出很多”,就好像在表達不滿。


    夏油傑整理了好久的思緒,要說的理由能在心底鋪成三千字檢討,但都不合適。於是,他決定短暫地遺忘正論,學習摯友隨心所欲的說話方式


    “因為……”


    不需要理由,相信你,於是就做了。


    “不用了,我大概已經猜到了。”


    但夏油傑剛開口說出一個音,就被太宰打斷。


    他不需要回答,行動和眼神是人類無法掩飾的語言,隻不過,就算是太宰治,在見慣了人心和利益交鋒後,遇到真情時也會動搖。


    比如剛才就不小心問了個蠢問題。


    太宰接受良好,這是不可抗力,和性格是否冷漠或敏感無關,是思維方式不同帶來的巨大衝擊。


    ——就好比給一個常年饑不果腹的窮人端上了佳肴美饌,哪怕那人早就從電視裏了解這些食物,但真得到手時,窮人也依舊會覺得手足無措。


    太宰隻交過兩個真心的朋友,沒有一個人教導過他,遇到這種情況要如何回應,於是他選擇不回應,用自己最擅長的轉移話題。


    “你們就這麽過來了,伏黑甚爾怎麽處理,他可不是一個能保守秘密的好人。”


    太宰當然能推理出另一個世界的情況。


    那個男人的執念就幾種,隻要扼住七寸,就可以達成短暫的合作關係,太宰就曾用“找到天元”的條件,引誘伏黑甚爾同意做劫持天元的共犯。


    但他還是明知故問,並順勢引出下麵的話。


    “伏黑甚爾的存在,別讓其他人知道。你們和警方合作,不代表就平安無事了。”


    “咒術界不是一盤散沙,重大決定都需要上述總監部。而它是個很聰明的部門,既讓咒術界的封建閉塞,卻又處於現代社會的微妙平衡中。”


    太宰轉移話題的方式不算高明。


    至少織田作就轉過頭,用不讚同的目光注視著黑發鳶眼的少年,但太宰說著正事時,語氣也依舊是一種懶散輕浮的調子,這是極端的自信。


    因為巧妙之處就在於,無人敢打斷他。


    太宰的任何觀點都會為咒術界帶來一場新的動蕩,沒有人能承受得了代價。


    “……”


    夏油傑第一次清晰意識到,他離不開太宰。


    太宰繼續說:“內務省不會插手你們的事,一旦幹擾過深,禦三家完全有借口,讓政府將權利轉送給總監部。”


    “對咒術界掌控度不深的情況下,新建一個部門,隻會導致內鬥升級,內務省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


    第一次見到工藤優作時,太宰就明白這位愛多管閑事的偵探先生是個好人,他遲早會離開這個世界,但夏油傑和五條悟都不是擅長勾心鬥角的人,於是他提前留好了幫手。


    “不要顧忌太深,也不要浪費你們的實力。”


    夏油傑下意識想反駁:“我們沒有——”


    太宰打斷:“你們兩個投鼠忌器了!天元被我帶走,新誕生的術師隻會逐漸減少,你們在猶豫什麽?想用潛移默化來改變高層的決定嗎?”


    “……”


    夏油傑也說不明白,麵露糾結。


    太宰看了他一眼,放緩語氣說:“也不怪你們,你們生活的世界沒有戰爭,想到解決辦法,第一念頭都是和平而緩慢的更新換代。”


    夏油傑理應反駁,這違背了他的理念,可能會牽扯到無辜人地身上,但經曆過血之暴/政和龍頭抗戰後,再看看這時的橫濱,他明白,太宰是對的。


    腐肉需要盡早刮掉,否則隻會帶了更大的禍事。他吐出一口氣,視線堅定下來,“你說得對,我們是特級,應該放肆一點,自從心有惦念之後,我和悟已經很久沒放開手腳大鬧一場了。”


    他們是問題兒童,就要有充滿問題的解決方式。


    太宰滿意地說:“這就對了,不要小看你們‘不可替代’的價值,就算全殺了,內務省也不會說什麽。”


    夏油傑聽到這裏,忽然想到——太宰是想起澀澤龍彥了嗎。


    “實力是你們的優勢,不是被壓製的理由。”


    “先解決一批人反對激烈的人,剩下那些不敢冒頭的膽小鬼,至少可以清淨個七八年。”


    太宰說話時往往通向兩個極端,要麽是讓人沉溺的甜言蜜語,要麽就是尖銳刻薄的黑泥言論,他講到這句話時,莫名笑了起來,那不是好看的弧度,讓人覺得冰冷,鳶色眼底帶著一絲譏諷。


    “這個世界是怎麽和平下來的,你們知道嗎?七個實力強大的超越者厭倦戰爭了,於是他們將各國領導關押在一個島嶼裏,逼迫所有人簽訂停戰協議。”


    看,現在多和平。


    至少表麵上戰爭已經遠離平民了。


    夏油傑蹙著眉頭,欲言又止,不知道應該怎樣告訴太宰,他其實看到過了。


    他覺得太宰不會喜歡有人在暗處觀看自己的過去。


    太宰與兩人對視,這一年裏,高專的學生們成長了許多,但對太宰來說依舊不夠資格,於是他起身說:“我要去拿方糖,你們自己想一下吧。”


    接著太宰就離開了。


    笑話,不跑在這裏留著互相尷尬嗎?


    夏油傑是個偏激執拗的人,很愛長篇大論,等反應過來,發現最初討論的話題徹底被帶歪後,他會說出什麽話,太宰想想就會頭皮發麻。


    咖啡店內,織田作原本也在思考,隻不過他想的是回去後要給孩子們帶什麽甜點,忽然門開的聲音,他臉色一變,站起來,料理室裏的服務員一個沒少。


    “織田作先生?”夏油傑疑惑。


    “太宰走了,”紅發青年捏了捏眉心,居然不覺得意外,“我帶你們去找天元吧,他變化很大,不知道你們能不能認出來。”


    織田作其實有點生氣了,他不認為自己重要到,應該讓太宰放棄全世界所有人,太宰隻不過是太害怕失去,而他又是太宰第一個眼睜睜看著死亡的人。


    甚至聽太宰說,所以平行世界中,隻有一個他存活了下來。


    織田作原本是想來麵試入職,但他現在不想留下來了,即使剛才和樓上的偵探社打了個照麵。他帶著夏油傑和五條悟回了家,叫五個孩子出去玩,將房間讓給三個異世界的來客,然後出去。


    他走到沒人的地方,給太宰打電話。


    一聲,兩聲……始終沒人接,卻又沒被掛斷。


    織田作沉穩等待著,他以前是殺手,知道等待目標時要耐心,第十二個電話時,即將自動掛斷前,對麵接通了。


    “……”


    太宰沒有說話。


    他本想裝作入水關機的樣子,但這瞞不過織田作,於是盤腿坐在鶴見川的大橋上,麵前端端正正擺放著手機。


    少年遙遠眺望平靜的河麵,地麵似乎跟著鈴聲的節奏振動,固體傳導性太好,仿佛把他也感染了,於是心跳也在振動。


    “嗡嗡、嗡嗡……”


    太宰皺眉,他帶著轉移注意力的心態,學習未來記憶中的自己控製心跳,他學習能力很快,等到初步掌握技巧後,電話還鍥而不舍的打進來。


    他終於點了接聽。


    “太宰,”織田作之助先開口,他單刀直入說,“夏油來之前受了傷,就在手臂,走完這段路後臉色很差,你知道失血過多會有很多後遺症的。”


    太宰瞪大眼睛。


    他等不及走路回去,直接撬了路邊停留的車的門鎖,不過在原地留下了芥川的電話號,半路停下,去藥店裏買了一袋子的繃帶和藥品。


    在門外遇到了等待中的紅發青年。


    “我可以進去嗎?”太宰硬生生止住腳步,少年罕見地、用不確定的語氣躊躇著問。


    織田作之助依舊平靜,除了親近之人的死亡,太宰幾乎沒看見他變過臉,所以在自認為被正道拋棄的心底,太宰其實一直隱隱將生活在黑暗中卻依舊行事光明的織田作當做指標。


    ——所以未來記憶中的自己,才會換上和紅發青年極其相似的風衣、條紋襯衫、黑馬甲、以及藍寶石波洛領結。


    織田作沉聲說:“太宰,你應該自己判斷有沒有進去的資格,我隻能告訴你,夏油的傷一直沒仔細包紮。”


    太宰無奈而歎息地說。


    “織田作,你這讓我怎麽拒絕啊。”


    他推門走了進去,屋內交流談話的三個人突然停住,全都齊刷刷看了過來。


    視線撞見太宰手中的藥,夏油傑瞳孔微動,下意識想抬手遮掩傷口,但他反應及時,強行控製動作在半空中變成打招呼的姿勢,黑發丸子頭的學生鎮定坐在原地,溫和地問:“怎麽回來了?”


    太宰彎彎眼眸,衝淡了纏著繃帶的麵容的陰鬱,臉上微笑假到不能再假:“給你上藥,順便看看是多輕的傷口,才讓你一點痛覺都沒有。”


    夏油傑苦笑,失落的同時升起一股欣喜和雀躍,被人重視的感覺很好,尤其是那個人名叫太宰治。


    “你知道了啊,我以為織田作先生不會說。”


    太宰撇了撇嘴,似乎在生悶氣的樣子,他脫下鞋後拿著繃帶和藥走到夏油傑的旁邊,拉長了語調示意他說,“伸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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