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草原,無窮無盡。


    淡灰的濃雲翻滾在天空,遮擋住了太陽,隻有一縷縷金色光束破雲灑下,遠遠看著,瑰麗壯闊到了極致。


    方遠遙望遠方,身邊是莫小凡。


    在被菩提照光鏡傳送的時候,方遠下意識拉住了莫小凡,所以他們兩個被傳送在了一起,但小鳳凰卻因為剛好撲騰了一下,現在不見了。


    他放開神識,一無所獲。


    不過方遠沒有慌張,而是按了按莫小凡的肩:“我們一起在這裏等一會兒吧。”


    蕭情神識範圍極廣,一定會來找他的。


    莫小凡點頭:“好。”


    這裏雖是菩提照光鏡模擬扶桑枝“記憶”而出現的小世界,但身處其中,卻發現不了半點破綻,周圍環境真實得可怕。


    他們的儲物戒也全被鎖了,提取不了任何東西,懷裏除了一瓶辟穀丹,就隻有關鍵時刻吊命的重要丹藥。


    唯一慶幸的是,洪荒時期的靈力無比充沛,根據記載,還有願力、仙力、神力的存在,初開天地時的混沌之氣未散,根本不需憂愁丹田靈力會見底。


    方遠已經感受到了,剛來這裏不久,他的身體就吸收了比往日多一倍的靈力。


    就算拿不到扶桑枝,來這一趟也不虧。


    靜靜等待了小半個時辰,方遠終於聽到了一聲清越的鳳鳴。


    一隻巴掌大的鳥兒乘風而來,背對著燒紅的雲層和日光。它的尾羽絢爛多彩,從下看著,仿佛能看到一隻華麗巨大的神鳥輪廓,正緩緩飛過天際。


    那樣的恍惚隻是一瞬,方遠回過神,露出了一個全然快樂的笑。


    外麵無法窺探到境內,所以蕭情落地,化作了人形。


    他的儲物戒同樣被封鎖,沒有其他衣物可穿,便穿了羽毛所化的神袍,一身金紅,比往常多幾分肆意張揚,拖地的衣擺以雲紋滾邊,華貴而精細。


    他站在不遠處,注視著方遠,玉冠半束,唇邊噙著一抹極淡的笑意。


    此時應是初秋,半人高的深草微微泛黃,隨風卷起波瀾,掠過一座又一座山丘,既廣且靜。方遠也在原地看了他一會兒,就大步跑過去,撲進了蕭情懷裏。


    羽毛織的衣服觸感是毛絨絨的,貼在上麵,整個人都暖暖的,方遠把頭埋進去,幸福的吸了一大口。


    蕭情唇角微提,把他打橫抱了起來,稍微一顛,抱得更親密。


    方遠雙膝搭在他的臂彎,小腿垂著,露出一雙淡藍的布鞋。


    他的衣衫也單薄,身形比蕭情小了一號,這樣抱著,幾乎完全被籠罩住了。


    “前輩,就是我們三個人了嗎。”青年眼睛都是彎的,倒映出兩個小小的人影。


    蕭情卻低頭吻住了他。


    方遠閉上眼睛,接納了這個吻。


    唇舌交纏,他的腰被摟得很緊,氣息也是,過了小半柱香,蕭情才慢慢鬆開了他。


    但還是不夠,他抵住了他的額頭,又親昵了好一會兒。


    蕭情聲音低沉:“暫且是我們三個。”


    方遠小聲的笑了笑,眼睛明亮:“有一會兒也不錯。”


    莫小凡早就在蕭情低頭時就背過了身,封閉聽覺,銜著一根枯草。


    這時察覺結束了,他才慢吞吞轉過身:“走了,嗎。”


    蕭情:“走。”


    *


    因為秦瀾與穀渺渺和他們是一隊,所以投放的地點也相隔不遠,隻要神識一掃,捕捉到位置,就能集合了。


    整個過程,隻花了大半天的時間。


    遠遠看見兩人身影,方遠就想下來,但抱著他的手臂卻沒有鬆開。他澄澈的眼睛看了蕭情一會兒,也不說話,隻安靜的笑著。


    過了會兒,蕭情退了一步,把他放了下來。


    方遠從懷裏拿出提前放在他這裏的簫和折扇,遞過去:“前輩,你的東西。”


    蕭情嗯了一聲,把折扇拿走了,簫卻留著。


    “簫可防身。”


    “好。”除了紫簫,方遠還有那把匕首藏在手腕,一個攻一個守,他近身就更安全了。


    穀渺渺站在不遠處,微微挪開了視線:“殿下,我們該往何處走。”


    蕭情:“往北。”扶桑所在之地。


    方遠問道:“你們的法器都在身上嗎?”


    秦瀾嗤笑:“自然在。”他雖然不想再用扇子,但一時半會還改不過來,就掛在腰間。


    穀渺渺也一樣,她的法器是紅搏紗,纏在手腕和腰間,而且是本命法器,收也是收回丹田,不受這裏規則束縛。


    測算完方位後,幾人就朝著北邊走了。


    草原茫茫,這一場黃昏持續了六個時辰都沒有消退的跡象,饒是修士走在其中,也很容易失去時間的概念。


    這也是洪荒的特色,不僅空間不穩,時間也是不定的,有時會在日出的一瞬間日落,有時才剛剛烈陽高照,轉眼就月輝萬裏。


    全看金烏什麽時候出發,又什麽時候回去。


    這時候天道未下封神劫,管束不了這些上古神靈,金烏想在哪裏呆多久,就在哪裏呆多久,絲毫沒有上班的覺悟。


    因此人間四季,也算不上有常。


    這樣的混亂縱然會造就許多奇觀,但生存卻十分殘酷。方遠五人才禦劍飛行了一天,草原上便風雲驟變,陷進了永夜之中,溫度驟降,結成了冰霜。


    甚至起了風暴,隻能迫降。


    秦瀾眉頭一皺:“鬼天氣。”


    好在他們身上的法衣皆是高品,能抵禦大半,加上入聖軀體已經十分強健,是以不算難熬。而唯一一個不是入聖的莫小凡,妖軀反而是他們中除蕭情外最強的。


    穀渺渺撐起了結界,籠罩住了五人。


    但很快,她麵色也蒼白了些許。


    她道:“外麵的風並非尋常,而是罡風。”


    秦瀾:“你退下,我來。”


    穀渺渺卻搖了搖頭,秦瀾冷笑一聲,也就不管她了。


    風暴持續了兩個時辰才消退,穀渺渺收回結界,身形搖晃一下,才站直了。


    蕭情麵色淡淡,丟給她一瓶丹藥:“服下。”


    穀渺渺握緊了丹藥瓶,露出了這些日子以來的第一個笑:“多謝殿下。”


    方遠也把一截桃花蔓遞給她:“喝一點,可以補充體力,還很甜。”


    “多謝好意,”穀渺渺笑意卻淡下來,婉拒了,“丹藥足矣。”


    方遠:“好吧。”


    他自己摘了一朵桃花,放在唇邊吸了吸,甜滋滋的。


    ……


    如此往北三天,他們終於遇見了第一個人族部落,高高低低的帳篷紮了一片,看上去規模不小,大概八百人左右。


    守在部落外的是四個青年,穿著毛衣毛褲,戴著遮了大半張臉的毛絨高帽。他們背後背著弓箭,皮膚是微紅幹裂的,笑起來的時候格外的熱情樸實。


    青年說的語言晦澀拗口,明顯不是現在通用的,但菩提照光鏡給了他們方便,讓他們能聽懂,也能說。


    起碼交流沒有障礙。


    方遠:“我們是遊曆大陸的,來北洲看看。”


    青年露牙笑:“哦,原來是這樣啊。”


    問清楚來曆之後,他們就被當做客人招待了,這個叫做達納族的部落很樂意讓他們住幾天,還給他們分了帳篷。


    但分帳篷時卻出現了點問題,族內帳篷有限,分給他們的隻有一頂。


    族長看向了蕭情,蕭情微笑了笑:“我有妻眷,正是他們。”


    他身邊站著的就是方遠和莫小凡,誰也不會認錯。


    族長意味深長:“那就你們三人一頂。”


    秦瀾:“……”


    穀渺渺還好,可以和族長女兒住在一起,他卻隻能和剛才那四個守營的青年擠。


    秦瀾神情扭曲,但最終忍耐了下來。


    在賬內總比在外麵舒服。


    方遠就快樂的擁有了一間帳篷,帳篷裏有火塘、有皮櫃,還有一張很大的石床,鋪了厚厚的皮毛,看上去幹幹淨淨的,也很溫暖。


    族長慷慨的送了他們一人一隻羊腿,永夜之中,方遠點燃火堆,慢慢在旁邊燒烤。


    莫小凡捂著手取暖,安安靜靜的吃第一個烤好的羊腿,羊腿足有小臂這麽大,肥美焦香,足夠他吃飽。


    半晌,他忽然說:“這裏的人,很好。”


    妖族生性敏感,莫小凡已經很久沒有感受過這麽單純的善意了。


    方遠:“這裏的確民風淳樸。”他隨便一忽悠,達納族的人就真的信了,力所能及的給了最好的招待,也不怕他們是壞人。洪荒的風氣,似乎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樣。


    不過現在他們也隻碰到了一個部落,其他地方如何,還未可知。


    吃完羊腿後,三人一一洗過熱水澡,上了床。


    蕭情守夜,方遠被他摟著,枕在他的腿上睡覺,莫小凡則化成原形,盤在了枕頭邊。


    火堆仍然燃著,劈裏啪啦作響。


    厚厚的帳篷抵禦了寒氣,重重的軟毛被下,方遠不自覺縮成了一團。


    蕭情唇角微提,手撫了撫青年睡得紅潤的臉頰。


    目光也一直注視著。


    隻是俶爾,他眼底神色微動,眸光看向了外麵。


    這股氣息太過強烈,下一刻,方遠也睜開眼睛,平靜道:“暴風來了。”


    而且是比之前猛烈百倍、從北席卷來的颶風。


    ——足以把這裏的普通人族撕得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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