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參雲丹,我生磡兒和璠兒的時候用去了半顆,剩下這半顆留給你。”


    或許是有些話當著男人的麵不好說,貴妃是把顧長衣叫進去,私底下傳授一點經驗。


    顧長衣愣了愣,天參雲丹,他聽沈磡說過,好像他師父讓沈磡潛伏在侯府,就是為了找天參雲丹。


    原來這東西在貴妃手上,貴妃又在宮裏,自然不可能找到。


    按照貴妃的說法,這丹藥能在生產時吊住你一口氣,讓你不至於昏死過去沒力氣生孩子。


    她當時體質並不好,就是靠著這個撐到了兩個孩子呱呱落地。


    當年,前前任皇帝的發妻被診出懷雙胞胎後,皇帝就搜尋天下名醫,重金懸賞母子平安的方法,並給太醫院的首席太醫下了命令,若是皇後不活,一起陪葬。


    太醫沒來得及研製出來,皇後便難產了。太醫一家下獄,後又被流放。


    但是舉全大梁之智慧,還是研究出了一點東西。太醫在流放途中,堅持不懈,機緣巧合找到了絕種的“天雲參”,終於研製出了天參雲丹。


    但為時已晚。


    流放途中,剛研製出天參雲丹的太醫,被看押士兵一腳踢翻了所有醫藥用具,士兵早就嫌棄太醫走得慢,東西又多,若非出發前有太醫院同僚打點,士兵哪能忍受太醫這番磨蹭。


    遠離京城後,士兵終於是忍不住,動手時,恰好被行軍途中的沈磡太爺爺看見,幫了一把。


    太醫無以為報,便把天參雲丹送給沈磡太爺爺。


    沈磡太爺爺問太醫,是否需要他代為稟報皇帝,請求赦免。


    太醫擺擺手,道:“晚了便是晚了,皇後於我有恩,我卻無法相報,被流放是我應得的。我一樁心事已了,往後如何都不重要了。”


    世上已無“天雲參”,再也沒有第二顆天參雲丹。


    當時沈磡太爺爺不過二十出頭,也不知道天參雲丹對他有什麽用,揣著便揣著了,臨終前送給自己兒子。


    貴妃生產時,她父親拿了出來。


    如今,貴妃又將這剩下的半顆贈給顧長衣。


    顧長衣珍而重之地把臘封的小藥瓶收起來,心裏有些凝重。


    若是他不知道這叫天參雲丹還好,既然知道了,又知道這是沈磡師父多年尋找的東西,便不能堂而皇之地自用。


    沈磡師父對沈磡如再生父母,如果貴妃之前知道了,恐怕都願意拱手相送。


    現在的情況就比較複雜。


    顧長衣用得上,可是他不知道沈磡師父那邊,是不是有更危急的情況等著這半顆藥救命?


    貴妃對顧長衣的心理活動一無所知,她隻覺得陰差陽錯,當年來不及用在皇後身上的丹藥,輾轉幾十年,也救了數次皇室血脈。


    她對顧長衣道:“不需緊張,你身體比我那時候好多了,磡兒對你也好,一定有驚無險。”


    顧長衣心虛地笑笑,雖然他身體好,但是不能同一而論、


    貴妃以為他還是緊張,拍了拍他的手背:“我當時剛知道的時候,也害怕過一陣,到處找順利生產的法子。”


    有那位皇後在前,全天下最全的法子,幾乎都在太醫院裏,隻不過皇後去世後,這些搜尋來的資料都被封存起來。


    沈虞一直安分守己,做的最大膽的事,便是求太醫保守雙胞秘密,隨後又幾次冒險去太醫院翻找資料。


    前人栽樹後人乘涼。


    貴妃整理好的資料,被她匯集成一個小冊子,鎖在床頭櫃裏,二十年沒翻過了。


    她再一次取了出來,送給顧長衣,見他要看,便笑道:“有些泛舊了,回去找人抄寫一遍再看看吧。”


    顧長衣識趣地停下手。


    這一瞬間,他想到貴妃曾經給沈磡的《山間奇趣》春那個什麽圖。草,絕對不能小看貴妃,她這裏什麽都有。


    顧長衣警惕地看著這本醫學著作——


    純醫學,那應該沒事吧?


    就算有沒穿衣服的人體圖,那應該也是正經的經絡圖或者解剖學。


    貴妃挑著一些注意事項和顧長衣說,因為顧長衣自幼喪母,和主母羅風英關係也不好,所以貴妃理所當然地要承擔起母親和婆婆的雙重責任。


    她這兒媳看著就感覺什麽都不懂,能懷上孩子,估計都是沈磡走運了。


    顧長衣小臉通紅,仿佛椅子上有釘子一樣坐立不安。


    倒不是貴妃說得令人難為情,隻是他一個男性,跟貴妃娘娘討論這些,一方麵是不自在,一方麵又覺得很冒犯貴妃——貴妃把他當成姑娘,才會這麽事無巨細,若他是男的,早該避嫌了。


    沈磡大概也知道這點,沒一會兒,就敲門找媳婦。


    顧長衣重重地呼出一口氣。


    貴妃見狀,嘴角勾了下,道:“離一會兒就要找人,行,那你們自己回去看書吧。”


    顧長衣迫不及待地跑了。


    沈磡把他抱進懷裏,道歉:“對不起,沒考慮你的心情。”


    他光是急著求助貴妃,忘記顧長衣可能不喜歡這樣的場合。


    顧長衣:“沒事,貴妃人真的很好。”


    他抬頭看著沈磡,不確定他有沒有聽見天參雲丹的事。


    沈磡知道了,又該陷入兩難抉擇中。顧長衣都有點同情沈磡,怎麽老是遇到這種事。


    顧長衣幾乎可以篤定沈磡會選他,正因如此,他更不好意思了,老覺得愧對師父他老人家。


    沈磡:“事情都辦完了,我們回家。”


    顧長衣牽住沈磡的手:“走了。”


    出了門,便看見沈璠站在白玉橋上,正側頭聽兵部的官員匯報。


    聖上此前把西南平叛的事情交給沈璠負責,兄弟鬩牆的風波消於無形,因此在表麵上,沈璠還是那個沈璠,擁有侯府護城營的強大助力,是皇儲的最大競爭者。


    沈威暗地裏做了那麽多喪心病狂的事,貴妃心裏早就有氣,但是為了兩個兒子壓住了。


    畢竟兩個皇子橫空出世,赤手空拳,明麵上最大的依仗還是他們的舅舅承平侯。


    倘若沈威一敗塗地,雙生子在大臣心中的影響力也會削減。


    沈磡無意插手沈璠和兵部的交談,快速帶著顧長衣從另一座橋離開。


    沈璠微微側頭看了沈磡和嫂子一眼,嘴角垂了垂。


    沒事,隻要他這件事做成了,大家就會對他刮目相看。


    兵部官員:“兵部侍郎張浩目前行軍到了……”


    沈磡耳朵尖,迅速捕捉到“張浩”這個名字,兵部侍郎,是本次出征的主帥,沈翎是副將。


    平叛失敗,責任主帥擔,平叛成功,有功一起領。看起來對於初出茅廬的沈翎是不錯的安排,連沈威也很滿意。


    沈磡眉頭微蹙,若是他沒記錯,張浩和沈璠同窗數十年,情誼深厚,肝膽相照,這次還是沈璠舉薦他去。


    事實上,所有人都能看出沈威幫忙養雙生子的野心,皇帝也不外如是,沒有人願意白幹活。


    那沈璠呢?


    沈磡頓住腳步。


    顧長衣疑惑地看向他:“怎麽了?”


    沈磡麵無表情:“跟沈璠談談。”


    顧長衣:“哦,好。”


    沈磡下橋,站在沈璠那座白玉橋邊,冷冷道:“煩請王大人回避,我有事要和五皇子談。”


    王大人下意識聽從了沈磡的吩咐,不得不說,這位四皇子的上位者氣勢真的強。


    “好、好的。”


    王大人一走,沈磡便直直看向沈璠:“你是不是打算讓沈翎有去無回?”


    沈璠略微猶豫道:“是。”


    他猶豫,因為這事是一早就安排好的,按照最初的計劃,他先在京城和沈威聯手拿下沈磡和顧長衣,再私下安排張浩殺了沈翎,這樣,沈威也被他拿捏住了。


    沈璠現在依然不覺得這有什麽不對,沈威折斷貴妃的手腕,他也要拿沈威最寶貝的兒子開刀。沈璠隻怕這事讓沈磡想起不愉快的過去。


    沈磡:“馬上停止。”


    沈璠據理力爭:“沈威做這一切,不就是為了沈翎麽?他狠心送兒子去學武,不就是希望將來你上位當傀儡皇帝,他攝政,他親兒子當兵馬大元帥?”


    他這一招,釜底抽薪,讓沈威恨死也隻能給他們做嫁衣。


    “哥,沈威給娘親下套,我就算不要他的命,至少要他兒子一條腿。”


    “嫂子,你說對麽?”沈璠看向顧長衣。


    顧長衣“嘶”一聲,“可是弟弟啊,沈翎並沒有做錯什麽,你這樣,不就跟沈威一樣了嗎?”


    顧長衣著實沒想到,沈璠這人覺醒了一點兄弟情,就真隻有“一點”,對沈翎依然沒有兄弟情。


    沈威苦心孤詣,努力教出了一個小白眼狼,小白眼狼反咬一口,也算自作自受吧?


    顧長衣道:“你們三兄弟,從小一起長大,大人的事,不要影響下一代。況且,兵部侍郎是你的好兄弟吧,要是沈翎出事了,沈威不會繞了他。”


    沈威教得最成功的一點,便是沈璠的儀態,從來都是舉止嫻雅,也很符合沈威表麵君子的作風。


    從這一方麵來說,沈璠還挺像沈威的。


    沈璠沉思了一下,“父皇會保護張浩的。”


    沒有人比皇帝更滿意這個結果。


    沈磡懶得跟他多說:“要麽你停手,要麽我插手,都一樣。”


    沈璠知道沈磡重情,於是又看了眼他認為比較理智的顧長衣。嫂子剛才還叫他“弟弟”,多麽親切。


    顧長衣:“沈翎也是你兄弟。”


    沈璠:“好,我停手,你別告訴娘。”


    ……


    顧長衣和沈磡回到長依園,抱著認真的鑽研精神,打開了醫學著作。


    第一章,都是飲食方麵的禁忌。


    顧長衣和沈磡早就爛熟於心。


    第二章,有助於順產的動作訓練。


    就幾個姿勢,看著也不難。顧長衣打了個嗬欠,有些犯午困:“你看吧。”


    第三章,另一半能夠幫忙的事。


    沈磡盯著密密麻麻的文字,看了眼顧長衣,好了傷疤忘了疼,說的就是顧長衣這種人吧。


    顧長衣這是忘了《山間奇趣》前麵跟後麵的反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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