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姑娘最後被取名“庭頤”,留恒取的。


    康熙聽了這名字,略一思忖,笑了,“庭者直也,頤者養也,倒是個好名字,隻是失之柔婉。但小姑娘身子弱,名字剛烈些鎮一鎮倒也無妨。”


    娜仁懷抱著庭頤,卻幽幽道:“《彖》曰:頤,貞吉,養正則吉也。頤為養之意,萬物得養,惡事消散,自然為吉。得頤卦者,立身為正,可得正道。名字不錯,叫著吧。”


    留恒輕笑一聲,看來娜仁是說對了。


    他輕撫女兒頭頂柔軟的胎發,緩聲道:“惟願她能走正道,秉公義之心、行正直之事。”


    康熙聞聲微怔,然後瞧著眉目清秀的小姑娘,又笑了。


    他輕撫這個堂孫女飽滿的額頭,溫聲道:“咱們庭頤啊,可要健健康康地長大,長大後,最好像你姑姑,一生有所能為,不必寄托他人。”


    這應該算是一個封建禮教社會中的男子對女性晚輩最難得的祝願了。


    娜仁偏頭看了他一眼,若有所悟。


    皎皎的書院已經步入正軌,如今在京師附近與各地官眷圈內小有名氣,師資力量雄厚,遍請各地名師,又有固倫公主這個頭銜坐鎮,有的是勳貴人家願意把女兒送進去鍍一層金。


    不過皎皎招生並不局限於貴族女子當中。不問出身來曆,隻看品性。


    書院名是娜仁取的,“光明”。


    康熙等人皆以為是出自宋代大家朱熹的《朱文公文集》,其中有一句:“至若範公之心,則其正大光明,固無宿怨,而惓惓之義,實在國家。”


    正大光明。


    意指心懷坦白、言行正派。


    但皎皎清楚不是。


    娜仁的意思是,希望這書院,是世間女子的一道光,能為無數女子照出一片光明前路。


    校訓第一:立身端正、自強不息。


    母女倆小小的願景此時尚不能輕易與外人道爾,但相信,總有一日,這些都會應驗,這世間的女子會真正闖出一片坦蕩前路。


    皎皎著人將書院名字真正的含義鐫刻在書院大門匾額之後,或許有一日,光明照耀、灰塵掃淨,會有人注意到,那短短的一行小字。


    庭頤養在娜仁身邊,是早就說好的,楚卿倒沒什麽舍不得,她生完孩子身體極為孱弱,出了月子之後也在臥床休息,是在不能再分出心思去照看孩子。


    倒是上京來照顧楚卿生產、坐月子的陳夫人覺著不是這回事,一來皇貴妃到底不是她的正經婆母;二來她如今也來了,在王府裏照顧女兒也是照顧,照看外孫女也是照看,總能分出些心思;三來……她心中暗暗怕庭頤在娜仁身邊養著,日後與楚卿離了心。


    瞧如今楚卿這身體,隻怕此生也隻此一女了。雖然留恒說得明白,不會再納妾生子,隻要庭頤一個。但陳夫人自詡活在世上幾十載閱人無數,人心易變,男子諾言最不可靠,若是日後真有第二、第三人為王府誕育子嗣,楚卿能靠的還是庭頤這個女兒。


    故而她很希望庭頤被養在王府中,情願自己多勞累些,一來叫外孫女與女兒親近,二來也好叫外孫女與自家親近。


    楚卿卻道:“庭頤能養到宮裏,那是多少宗室女攀求不來的福分。若不是我們王爺自幼長在皇貴妃膝下,庭頤怕是也沒有這個福分。


    皇貴妃是會養孩子的,當年我們王爺也是早產體弱,全仰賴皇貴妃照料,才能平安長大。況且若是庭頤留在王府中,無論醫藥,都不比宮中便利,女兒又沒養過孩子,隻怕對庭頤不好。”


    陳夫人仍有話說,想說這不是還有她這個一手拉扯大楚卿兄妹兩個的人嗎?


    然而正要張口,楚卿又道:“阿娘也不可能時時陪伴在女兒這邊,等女兒身體好轉,您還不是要回去陪伴阿爹?即便庭頤真留下,等您走了,女兒也是手忙腳亂的,反而不好。”


    楚卿一語中的,陳夫人於是呐呐無言。她倒是想說自己長久留下照看,可卻自知那是絕無可能的。


    最終隻能罷了。


    小庭頤堪稱是青出於藍而勝於藍,性子比她阿瑪額娘還要清冷十分,也不愛哭鬧,每日吃了睡睡了吃,醒著的時候除了吃東西就是抓著幾乎有她拳頭大的玉兔子發呆。


    整個永壽宮,或者說所有和她有血緣關係以及日常與她常見的人裏,能哄得她一笑的竟隻有娜仁和皎皎兩個。


    楚卿對此卻並未感到落寞,隻深沉地道:“人都說女兒像娘。”


    留恒似乎思索一番,然後道:“也像我。”


    倆人目光交匯,互不相讓。


    本來美滋滋地啃著糕點逗妹妹的弘曆縮縮脖子,爬到娜仁身邊,戳了戳娜仁的胳膊,喊:“娘娘……”


    “不怕,不怕啊。”娜仁拍了拍弘曆的背,然後沉聲道:“你們是冰塊生出大冰山,都有功勞。”


    這歇後語一看就是娜仁自創的。


    她自認為一碗水端得很平,留恒和楚卿也認了,知道爭不出個所以然來,楚卿輕聲對娜仁道:“幸而庭頤還不鬧人,不然把她放在您這,我心裏真的過意不去。”


    “一隻羊也是趕,兩隻羊也是放。”娜仁擺擺手,又瞥了留恒一眼,意味不明地問:“現在,你們該放心了吧?”


    留恒抬起頭,神情極為懇切地道:“我們都希望您能好好的。”


    他有一雙像極了他娘的眼眸,此時娜仁隨意一瞥,端見得目如點漆,沉沉如醞釀著一池寒水,又似乎帶著冰雪初融的暖意。


    弘曆似乎察覺到二人交談的不對勁之處,依偎著娜仁,緊緊扯著她的袖子,眼巴巴地盯著她。


    娜仁笑了,揉揉弘曆的小腦瓜,在瞥到他抓著自己袖子的手後又猛地變臉,柳眉倒蹙:“方才吃點心後擦手了嗎?”


    “啊——”弘曆短促地發出一聲驚呼,無辜地眨眨自己的眼睛,收回攥著娜仁袖子的手,低著頭如犯了錯的小狗狗一般,可憐兮兮地道:“娘娘,是弘曆錯了……”


    娜仁深呼吸一次,招手叫來一個小宮女,命她打水來替弘曆洗手,然後匆匆起身道:“我去換身衣裳,你們慢慢說。”


    若是尋常蒸點也就罷了,偏生弘曆今日吃得荷花酥那是油鍋裏炸出來的,最是油膩。


    瓊枝忍著笑替娜仁換了外頭那滾了一圈薄棉的緊身,笑道:“小阿哥不是有意的,您不要動氣。”


    娜仁臉陰沉沉的,“明天給他準備一匣子手帕,吃點心時候必須用帕子托著!”


    “誒,奴才曉得了。”瓊枝連聲應下。


    娜仁生完氣也覺著好笑,換下來的那件緊身上仿佛還帶著糕點的甜香,她咂咂嘴,道:“今日的荷花酥是豆沙餡的?茉莉備的餡料越來越香了。”


    瓊枝忍俊不禁,“您直說想吃便罷了。小阿哥方才都遞到您嘴邊了,您還給拒了。”


    永壽宮中的一日一如既往的安適清閑,不過因添了兩個小娃娃,不複往日的清靜。


    庭頤倒是個安靜的,平日裏也不哭不鬧,架不住弘曆小小年紀天真活潑,今天上個樹,明天後院花圃裏挖個坑,娜仁有時候覺著,這小子就是上天派來克她的。


    天知道,她這輩子養了四個孩子,皎皎是自幼聰穎,留恒和庭頤都是打小性子就冷不愛鬧,隻有這個弘曆,真是……說暖心的時候是真窩心,說淘氣起來,隔壁五阿哥家那小子十個都不及他一個。


    偏生又拿捏著娜仁的心軟之處,每每犯了什麽小打小鬧的錯事,便可憐巴巴地扯著她的袖子,眨著一雙水潤潤黑亮亮的大眼睛,眼巴巴地望著她。


    往往此時,娜仁便心軟了,最後弘曆不是被罰少吃兩塊點心,便是多背兩頁書。


    無關痛癢的小措施,弘曆卻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仍要可憐巴巴地望著娜仁,即便娜仁最後也沒有再心軟也不氣餒,仿佛是一定要叫娜仁知道她究竟有多狠心、他究竟有多傷心。


    一直到入學前,弘曆被罰得最厲害的一次,是因為他在犯了某個小錯時,下意識地想要將罪責推卸給某個小宮女。


    在知道自己喜歡的一架白綾紗金繡祥雲炕屏被染上墨漬的時候,娜仁隻是揚了揚眉,沉聲問:“是誰做的?”並沒有太生氣。


    但在弘曆看到她微微沉著的臉,試圖將罪責推卸給一個小宮女的時候,娜仁神情霎時間冷了下來,似是失望似是歎息的目光落在弘曆身上,卻叫他如芒在背,內心惴惴不安。


    殿內一時安靜下來,連一根針落在地下的聲音都清晰可見。


    小小的庭頤走到娜仁身邊,安慰般地拍了拍她的手。


    “好孩子。”娜仁眉心微鬆,將庭頤抱起摟在自己懷裏,眸光冷凝地望著弘曆,寒聲又問了一次:“是誰做的?”


    弘曆嘴唇囁嚅幾下,最終還是低下頭,一聲不吭。


    “好!好!”娜仁冷笑著,接下來的一刻鍾內,她真正叫弘曆知道了,什麽叫“內宮之中,慧娘娘無所不知”。


    宮人的證詞,殿內彼時有何人在,每個人都在做什麽。


    沒有人指控弘曆這個小阿哥,但每一條都清清楚楚地說明,這件事與宮人無關。


    被藏在床底的墨塊不到一盞茶的時間便出現在了正殿的炕桌上,碎了個角的硯台、筆毛參差的毛筆,每一樣都昭示著事情的真相。


    娜仁見了,反而笑了。


    一聽到她的笑聲,弘曆噗通跪在地上,強忍哭腔地喊:“娘娘,是弘曆錯了!是弘曆做的,您罰我吧……”


    “你若是再堅持一刻鍾,你汗瑪法會誇你。”娜仁聲音沉沉,聽不出喜怒,“心誌堅定,不為外物風雨動搖。”


    弘曆懵懂茫然地抬頭,下意識地覺著娜仁不是在誇他。


    果然,下一瞬,娜仁狠狠一巴掌拍在炕桌上。她用了極大的力氣,那根毛筆被她的力道震得從炕桌上飛起又落下,庭頤迅速拉住她的手,低頭一看,果然掌心已經通紅。


    “但我會對你很失望。”娜仁的下一句,將弘曆狠狠拍入穀底。


    她神情極冷,“從小,我就教導你立身應當端正,生而為人頂天立地,難道你就隻學來撒謊和汙蔑別人逃脫罪責嗎?”


    弘曆低下頭,身體都在顫抖,眼淚大顆大顆地融入地氈中,但娜仁此時怒極了,他連哭聲都不敢發出,隻強忍泣音哽咽著道:“弘曆錯了!”


    娜仁長呼出一口氣,告訴自己孩子還小,這是正常的,當小孩子犯了覺得自己沒法承擔的錯誤,下意識地就會想要推卸責任。


    隻是她這些年養的這幾個孩子都太過不凡,皎皎和留恒碰到這種狀況,自然會坦蕩地認下,然後第一時間尋找彌補錯處的方法。


    庭頤年紀還小,喜靜不好動,還沒犯出這樣的錯誤。


    唯有弘曆,愛哭愛鬧、頑皮淘氣,儼然是一副普通小男孩的模樣,隻是比尋常孩子聰明、機靈幾分,這幾分聰明機靈若是不好生引導,隻怕日後不好收場。


    “你知道錯了?”半晌之後,她開口問。


    弘曆將頭點得小雞啄米似的,“知道了,知道錯了!娘娘您不要生氣了。”


    “知道錯了,你應該怎麽做?”娜仁聲音極淡,聽不出喜怒,落在弘曆耳中卻更叫他心驚膽戰,小腦瓜轉得飛快,磕磕巴巴地遲疑道:“我、我給娘娘再找一架炕屏!”


    娜仁眉心微蹙,“還有呢?”


    小弘曆有些茫然,仔仔細細地琢磨了一會,試探著道:“我……我以後保證乖乖的,不會再亂玩筆墨了。”


    “還有。”娜仁聲音愈冷,弘曆滿頭霧水,忍不住抬頭悄悄看向庭頤。


    庭頤衝他眨眨眼,看了一眼立在一旁的小宮女。


    弘曆瞬間明悟,站起來轉身對著那小宮女長揖一禮,懇切地道:“春顏姐姐,方才是我錯了,不該將那錯事推卸給你,我保證以後再也不會這樣了!”


    名喚春顏的小宮女入宮沒兩年,到永壽宮也不過一個來月,素日隻負責照顧庭頤,或者陪他們小兄妹玩。


    方才一接到那大鍋,登時臉色煞白,隻覺天都塌了,仗著娜仁素日待下極寬厚才敢為自己辯解幾句,卻沒想到會接到弘曆的抱歉,忙道不敢。


    “他道歉,你受著。”娜仁對春顏道:“弘曆如此行事,是我教導無方,我也應像你道歉才是。”


    她略帶歉然,春顏忙道:“娘娘您不要這麽說……”


    弘曆聽到娜仁這話,卻猛地抬起頭看向娜仁,瞳孔驟縮,似乎十分震驚。


    弘曆認了錯,事情算結了一半,娜仁擺擺手叫宮人們退下,一時殿內隻剩她與弘曆二人。


    “今日之事,你有錯。”靜了半晌,娜仁道:“你已盡認了,我不會罵你,隻是我有幾句話,你要細聽。”


    弘曆捏著衣角,聽到她開口,一直沉著的心就猛地放下,忙道:“娘娘您說,我聽著。”


    “第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我教你為人坦蕩,有錯便認,便要承擔,要盡力彌補、為此付出代價。推卸是懦夫小人所為,你要做懦夫還是小人?”娜仁柳眉一豎,弘曆瑟縮一下,低著頭道:“弘曆錯了。”


    “第二點,做錯事情不先想辦法彌補,隻會推卸責任,這是無能的代表。你說你以後要有所能為,要如你汗瑪法、阿瑪、姑姑一般做成事業。可想要做成事,先要能夠坦然麵對自己的優點與缺點、功績與過失,你如今做到了嗎?”


    弘曆頭愈發低了,“沒有。”


    “第三點,也是最叫我生氣的一點,你為何要把錯處推給春顏?”娜仁微微傾身,弘曆沒有抬頭,卻已如芒在背。


    娜仁道:“你是覺得她是個奴才,主人做錯的事,她就應該擔著責任,便如書房裏陪皇子、小阿哥們讀書的伴讀與哈哈珠子一般嗎?”


    “我……我錯了。”弘曆泄了氣,沒敢為自己辯解。


    娜仁眼中帶上些失望的神色,弘曆悄悄瞥她時看得清清楚楚,瞬間不知該如何是好,忙急急道:“慧娘娘,弘曆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這樣了。”


    “我希望你能清楚,待下規矩要嚴,但也隻是規矩嚴。他們除了是宮人、是奴才,他們也是人!也有父有母,也頭頂天腳踩地,他們也是活著的人!他們位卑於你,受你轄製管理,卻不代表他們要為你做的錯事付出代價,也不代表你能夠任意操縱他們的生死!”


    娜仁愈發疾聲厲色,“便是你們王府中,如果任意打死下人,他父母去衙門告,也是有理!順天府尹身為父母官,即便隻是三品,也能上王府問責!奴才也是人,不是你能隨意操縱生死的物件!”


    弘曆少見她如此嚴厲,嚇得大氣不敢出一口,隻能連連點頭認錯。


    娜仁長出了口氣,問他:“我方才說什麽了?”


    弘曆磕磕巴巴地說:“您說奴才也是人、不能隨意責罰……”


    “我的原話,重複一遍!”娜仁冷聲打斷,他便更磕巴了,好在他還有幾分聰明,絞盡腦汁地回想,也說了個七七八八。


    娜仁冷哼一聲,算是放過了他,低聲喃喃道:“尚書房那個破規矩,我早晚叫皇上給他改了!打在自己身上才知道疼,打伴讀是什麽道理?!”


    弘曆沒敢出聲,但見火氣不是衝著自己來的,隱隱鬆了口氣。


    然而下一刻,娜仁又道:“還有第四!這些筆墨硯台,是為你入學讀書準備的,即便不是極品,也都質量極好,價值不菲,這一套下來拿到外麵,足夠尋常百姓人家一年的嚼用,你便這樣隨意揮霍浪費,可有半分珍惜之意?!”


    “這硯台還是你阿瑪送你的,就這樣磕碎了一角,你怎麽對得起你阿瑪的心意?!”娜仁柳眉倒豎,弘曆眼淚汪汪,“我知道錯了。”


    娜仁長歎一聲,“但願你是真知道錯了。”


    她滿心無力與無奈。


    即便已經養大了皎皎和留恒,對著弘曆,她隱隱還會感覺不知所措,不知應該如何教導這個孩子。


    想了想,她道:“我不罰你別的了。你身邊的落榴是識字的,自即日起,叫她每日為你誦讀《大清法規》,每日三十頁,你早做到能聽進去,能夠言之有物地講給我。這既是懲罰,也是你入學之前,我布置給你的最後一份功課。你能做到嗎?弘曆。”


    對上她平靜卻仿佛帶著期許的目光,弘曆咬咬牙,用力點頭:“我能!”


    “好。”娜仁低聲道:“這份法律,你用心去參悟,如果有任何的疑問,你可以去問你純皇叔或者嘉煦姑姑。”


    弘曆行了一禮,“孫兒知道了。”


    “去吧。”娜仁歎了口氣,“我想歇歇。”


    弘曆有些擔憂地看著她,見她已經向後靠去閉目養神,遲疑一下,還是慢慢起身退了出去。


    康熙沒多久就過來了,見娜仁靠在炕上閉目養神,腳步微頓,抱起走過來的庭頤,靠近娜仁,聲音輕柔地喊她:“阿姐?”


    “怎麽了?”娜仁懶懶地張開眼,見到庭頤便笑著伸出手,“庭頤過來,到娘娘這裏來。”


    康熙在另一邊坐下,仔細打量娜仁的麵色,輕聲問:“弘曆惹你生氣了?”


    “……是。”娜仁去整理庭頤鬢發的手一頓,複又輕笑,似是無奈,又帶著幾分自嘲,“我知道那事情在你們看來沒什麽,但我很生氣。我氣他沒擔當,氣他不珍惜東西,氣他推卸責任,氣他……”


    “氣他將責任推卸到宮人身上,卻不考慮宮人會受到怎樣的責罰,是吧?”康熙緩緩道:“在朕看來,這也‘有什麽’。宮人也是人,阿姐你說得對。”


    娜仁猛地扭頭去看他。短短幾年間,康熙衰老得很快,鬢發斑白,半張被陽光籠罩的臉龐更顯神秘,多年位居高位養成的威嚴淩厲此時消失殆盡,笑起來仍舊昭昭郎朗,一如年輕時候。


    “朕有時候想,阿姐這些年,過得真正開心嗎?又或者說,困住阿姐的,究竟是這紫禁城,還是……”有三個字在康熙的喉嚨裏打了個滾,最後還是被他咽下。


    娜仁這次沒有不假思索地回答,而是認認真真地思考了一會,然後輕笑著搖頭,道:“我很開心。”


    至於困住她……


    娜仁扭頭看向窗外,天高雲淡,百花肅殺,唯有金菊怒放。


    況且,年紀越大,她越覺著,自己怕是快回家了。


    哪裏困住了她呢?


    是她的心。


    因為經曆過好的,見識過清風明月光明朗朗的人,怎麽會看得下去黑暗與渾濁泥潭。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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