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走上石橋以後,唐勵堯就不再多說話了,背著阿洋慢慢走。


    隔岸的簡南柯不催促他,和同伴低語,提醒他們注意著唐勵堯的身體情況,及時出手。


    傀儡咒的逆轉,對唐勵堯的身體影響極大。他現在如同大病初愈,身體各項機能虛弱得很,估摸著需要大半年的休養,才能恢複到從前的狀態。


    唐勵堯確實十分吃力,憋著一股勁兒清醒過來以後,他已經差不多快要虛脫了。


    剛才是忙著找出路,強撐著。


    瞧見簡南柯以後,知道危機解除,稍稍一鬆氣,體力流逝的飛快。


    咬牙堅持非得親自將阿洋背出去,並不是為了賭氣,他是想給自己壓力,保持頭腦清醒,不然很有可能疲憊的昏過去。


    他不願意,他想清醒的等著顧纏的消息。


    然而走到石橋中間時,唐勵堯已經滿身冷汗。


    他咬了咬牙,雙腿微顫著,抬頭看一眼對岸,就好像顧纏正站在那裏,朝他輕輕招手一樣。


    *


    白蛾子山上的飛蟲越聚越多,已經到了麵對麵都視物不清的地步。


    這些都是顧纏釋放信息給袁不歸時,特意引來的。


    目的是想讓山上零散居住的村民暫時離開,同時阻止其他人上山。


    她是真做好了和袁不歸拚命的準備。


    氣怒中的袁不歸卻不想和她動手了,他之所以會來,是自以為有兩張牌在手,能夠穩穩拿捏住顧纏。


    即使不能讓她束手就擒,至少也能亂她的心。


    沒想到最後被搞亂了的竟然是他自己。


    現在和顧纏動手根本是不明智的,他強行突破神龕封印,身體的損傷比她破繭重生更重,靈性要遠遠弱於她。


    袁不歸從來都不是個衝動的性格,再等等不遲,總會有機會。


    “你沒機會了。”顧纏見他臉色鐵青,卻一言不發,沒有出手的打算,知道他想跑,“你也不想想,我為什麽要把你引來白蛾子山,而不是其他什麽地方?”


    她用覆蓋了一層白絲的手,撥了撥眼前成團的飛蟲,看向袁不歸身後孟白的墓,“孟白臨死之前,在山上住了差不多一個月。你猜,這世上還有誰比他更了解你?”


    袁不歸的臉色愈發陰沉,深知孟白才是一隻真狐狸:“他設了什麽法陣?”


    “我也很好奇。”顧纏四下看了看,“我從屋裏跑出來時,啟動了陣法,孟白隻交代我別離開家太遠,就不會有問題,但具體怎麽觸發,我真不知道,不如你逃一下試試?”


    袁不歸怒上心頭,轉身就想炸了孟白的墓。


    可又怕他在墓裏設了什麽機關,這一出手正好落入他的圈套。


    孟白的那些陰險小把戲,袁不歸並不怕,但有個顧纏在場就不一樣了。


    頭頂上懸著一把利刃,一步都不能走錯。


    所以,必須先殺了顧纏。


    一旦拿定主意,袁不歸沒了廢話,也沒了之前的悠然,瞬間燃起氣勢。


    在顧纏眼裏,他像是一張突然拉滿的弓,身後是烽火狼煙。


    顧纏一貫都對危險非常敏感,這一刻,她心中是有些恐懼的,甚至下意識的向後退了兩步。


    她現在的靈性比袁不歸更強,可惜鬥爭經驗少得可憐,和身經百戰的將軍根本沒得比。


    “你要穩住。”顧纏警告自己。


    就像顧嚴從前揣著她的“油”,不斷告誡自己,一定不能倒下,倒下就輪到她了。


    顧纏也告誡自己,不能輸,一旦輸了,就輪到顧嚴了。


    她深呼吸,又站回之前的位置。


    剛站穩,感覺腳下不太對勁兒,像有條蛇正要破土而出。她還沒來及做出反應,雙腳已經被蠶絲綁住。


    是蠶絲就不怕了,袁不歸融合了魔絲,靈性屬性和她是差不多的。但他的魔絲來自於雄性,沒有再生能力,曆經千年,無論韌性還是靈性,都遠遠不如她的。


    何況,魔蛾族是標準的母係種族,雄性天生就比雌性弱,絲也一樣。


    顧纏輕而易舉就能掙脫,用自己的蠶絲,割斷他的絲。


    剛斷裂,又從四麵八方飛來無數蠶絲,一刹那,顧纏感覺自己好像誤闖了盤絲洞。


    不勝其煩,顧纏索性亮出翅膀,以振翅的音波,將蠶絲震碎。


    現在她振翅所帶來的攻擊力,比之前落在天師協會手裏時要強上數倍。


    一是她已經完成了複生,一是她懂得了將靈性蘊含在翅膀裏,讓靈性隨著音波擴散出去。


    所以隨著蠶絲一起炸裂的,還有無數飛蟲。


    周圍的樹木,粗壯點的隻崩裂樹皮,稍微纖細些的,樹幹像是被一把大斧頭猛劈過,紛紛裂出一道道深痕。


    袁不歸也被這股力量衝擊的向後連退,但他站穩不難,抬手抹掉嘴角一點血漬。


    掩藏在手心下的,是一抹合心意的笑容。


    等的就是顧纏亮出翅膀。


    在沒有亮出翅膀之前,她還是個人,魔蛾翅膀一出,才算露出了魔種真身啊。


    袁不歸從後腰處的布袋裏,摸出一張網。


    捕殺飛蛾需要什麽,當然是捕蟲網了。


    顧纏瞧見他拋網,不知是個什麽靈物,加快震動翅膀的頻率。


    令她想不到的是,增強後的音波和靈性,反而刺激的捕蟲網閃射出一道光芒,火紅中帶著璀璨金色。


    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就像被火燒過的閃電球。


    顧纏向左側一腳邁出,借用翅膀的風力,頃刻間飄出去十幾米遠,想要躲開那張網。


    但那張網會預判似的,顧纏根本沒看清楚它是怎麽移動的,她剛換了位置,那張網已經迎頭兜下,將她罩住。


    網麵燙如烙鐵,燙的她皮膚表麵嘶嘶作響。瞬間的疼痛,幾乎令她喪失理智,一雙眼睛也變的血紅。


    顧纏盡力穩住,嚐試掙脫,然而翅膀完全被收攏,扇動不了,也無法收回去。


    她失去平衡,倒在地上。耳邊似乎有轟轟的雷聲,震的她頭暈目眩。


    又感覺到身體裏好像有團烈火在燃燒?是天火?但之前在天火台,她見識過天火,並沒有這麽強的壓迫力。


    袁不歸選擇和魔絲融合時,做過改造,魔蛾已經不像從前那麽畏懼天火了。不然大國師不會隻封印。


    “別忘了,你是我養出來的,是我改造的。”袁不歸慢步上前,“萬物相生相克,不再畏懼天火,不代表無所畏懼。你可以進化,天火也可以。”


    他距離顧纏越來越近,已經快要走到顧纏身邊。


    但始終還是要保持一點距離,畢竟這雷火捕蟲網在燃燒起來時,也會令他感覺不舒服。


    “看來確實有用。”目睹顧纏在網裏麵痛苦掙紮,袁不歸放心了不少。


    這網是他當年征戰魔蛾族時,費盡千辛萬苦得來的靈物。


    在決定留下眼前這隻魔蠶寶寶,收為己用的時候,他將她改造,自然也要留一手,同時改造出能夠克製她的靈物。


    從來沒用過,又放置了漫長歲月,他原本也不確定效果。


    安心以後,他臉上又流露出不忍心。


    他的不忍心並不是裝出來的,當年他把顧纏寄生在自己女兒的身體裏,看著她一天天成長,每天和她互動,是真把她當成半個女兒的。


    如果不是出了變故,如今必須拿到她的繭蛹,不會朝她下殺手。


    “萬物相生相克,那麽克製你的是什麽?”顧纏蜷縮成一團,耐住痛苦看向他。


    這張網可以克製她,自然也能克製他,但他又是網的主人,真矛盾。


    袁不歸身上矛盾的又何止這一個地方?


    他本身就是一個人格分裂症患者,是一個矛盾綜合體。


    “你另一個人格呢?”顧纏聲音顫抖,卻仍直視著他的雙眼,“那個一心想和我繁衍後代,口口聲聲喊我女王的人格呢?”


    提到這一點,袁不歸的臉色又變了,變得猙獰可怖。


    顯然,融合魔絲卻無法完全控製魔絲,反遭受魔絲影響,對他來說是一種失敗。


    “你不是想和我繁衍後代嗎?出來啊。”顧纏一雙血紅的眼睛,繼續死死盯著他。


    “沒用。”袁不歸說,“我還得謝謝孟白,謝謝你們,替我治好了病,現在我非常清楚我自己是誰!”


    “說‘沒用’的該是我。”顧纏聲音冷冷,“你錯就錯在貪心,融合了雄性的魔絲,居然還敢為了長生,留下一個雌性,等於是留下一柄殺你的刀!”


    好端端一個人,非得將自己改造成半個妖魔。


    “妖魔之間的血脈壓製,是你根本無法理解和控製的!”


    顧纏說完這話,袁不歸竟忽然覺得渾身發冷。


    她的眼神裏仿佛蘊藏著一種魔力,令他無端端生出畏懼,如同兔子麵對雄鷹時的畏懼。


    他想移開視線,根本做不到。


    有一張無形的網將他也給兜住了!


    袁不歸心中駭然,融合魔絲時,世間就僅存下顧纏一隻小魔蠶,他從來沒體驗過這種屬於妖魔血統的壓迫!


    更駭然的是,他竟也感覺到了洛鐵的滾燙,如雷的轟鳴,以及焚燒在體內的烈火……


    他好像在分擔雷火網施加在她身上的靈性?!“你是怎麽做到的?!”


    顧纏不搭理他,因為她也不知道怎麽做到的,屬於本能。


    壓迫感減輕之後,顧纏孤注一擲,咬牙展翅,翅尖“嗡”地張開!


    翅膀邊緣被網勒破,變得坑坑窪窪,卻正好如同鋒利的鋸齒,隨著她飛出,將網兜割破!


    她疾步向前,在袁不歸額頭上用力一拍!


    一縷白絲從她掌心抽出,像毛線團一樣迅速圍著袁不歸纏繞,不過兩三秒鍾的時間,就結出了一個厚度超過五厘米、橢圓形的繭蛹,將袁不歸嚴嚴實實的裹在繭蛹裏。


    完工後,耗幹靈性的顧纏跌在地上,眼珠裏的紅色逐漸褪去。


    “你沒結過繭蛹,不知道吧,我們的繭蛹不隻是複生的溫床,還是吃人的武器。”


    她抬頭看著麵前的“人形蛹”,由於袁不歸的掙紮,東倒西歪的好似不倒翁。


    “妖魔就是妖魔,我就不該對你存有一絲絲心軟!”袁不歸在厚重的繭蛹裏厲喝。


    繭蛹就像妖怪的胃,內壁開始分泌出一些帶有腐蝕性的粘液,袁不歸的術法施展出來,全都被粘液裹住。隨後是皮膚,也開始潰爛。


    他慌了,他會被腐蝕成一攤液體!


    “你不是一隻想要我的繭蛹?死在裏麵,也算得償所願了。”顧纏好累,好想躺一會兒,但就在家門口,沒必要躺地上。


    強撐著從地上爬起來,又看繭蛹一眼,“其實我心裏有個疑問,長生不死又能怎麽樣?你都活多久了,還沒活夠?”


    自小在外婆身邊長大,她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活著的意義是什麽。


    就連躲避危險,都是出於本能。


    是去到顧嚴身邊,又和唐勵堯產生共情以後,才慢慢找到了自我。


    可顧嚴和唐勵堯都是人,會老會死,她卻可以無限複生,等到幾十年以後……


    顧纏一想到這些就害怕,根本不敢去想,及時打住。


    告訴自己珍惜眼前就好。


    她背對著人形蛹,步履蹣跚的往家走。


    “哦對了,還有一件事告訴你,其實你剛才想逃是可以逃走的,孟白根本沒在周圍設陣。”


    袁不歸這人啊,最大的優點是謹慎,弱點是過分謹慎。


    *


    幾天後,榕州醫院。


    唐勵堯從夢中驚醒,睜開眼睛,看到上方懸掛著的營養吊瓶。


    沒能控製住,那天他把阿洋背出去後,還是暈倒了,不用問,他也知道自己昏迷了很久。


    因為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唐勵堯想坐起身,虛弱無力,隻能先抬了抬頭,四處找電話。


    聽見衛生間裏有水聲,他喊:“簡南柯?是不是你?”


    “小唐先生,您醒了啊。”趕緊從衛生間裏出來的,是他的私人秘書崔楊,“您找簡大師?他不在,那天送您過來他就走了。”


    唐勵堯剛要說話,崔秘書又說,“我這就去告訴顧小姐。”


    眼睛一瞬睜大,唐勵堯單手撐著床沿,成功坐起身,驚喜萬分:“顧纏回來了??”


    “她一直在啊。”崔楊說,“這會兒在隔壁病房。”


    唐勵堯心裏一個咯噔:“她傷的重不重?”掀了被子就要下床,去隔壁探望她。


    手上還紮著針,頭暈眼花,又被迫躺下了。


    “顧小姐受傷了嗎?”崔秘書一臉納悶,“隔壁住的好像叫阿洋,早兩天醒過來的,顧小姐這兩天陪他比較多,沒空顧著你,才喊我來。”


    聽上去顧纏好像沒大礙,唐勵堯禁不住露出一個放心的笑容,再聽後半句,心裏不是滋味:“那你還愣著幹什麽,去隔壁說我醒了,把她叫過來吧。”


    崔秘書說好。


    剛轉身,唐勵堯又喊:“算了,別叫了。”


    他把崔秘書打發走,重新躺好,等著顧纏回來,等了好幾個小時。


    房門被推動了好幾次,都是護士,等的他都快失去耐性時,終於把顧纏給等回來了。


    顧纏回到唐勵堯的病房裏,瞧見病床搖起來了,他正半坐著看著他。


    “醒啦。”顧纏朝他走過去,倒不覺得有什麽驚喜,根據他的身體狀況,原本這兩天就該醒來了。


    唐勵堯打量她,除了臉色略顯蒼白之外,其他都挺好,張口說了句:“你是哪位?”聲音冷冷淡淡的,“是不是走錯病房了?”


    顧纏腳步一頓,心想他是不是逆轉以後,失去“油奴”時期的記憶了?


    不是,真失去記憶,他對陌生人應該是警惕戒備,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冷淡。


    “怪我去陪阿洋啊?”


    唐勵堯見她笑起來,還一副很享受的模樣,情緒立馬繃不住了:“我可不是因為阿洋吃醋,我是在生氣。”


    “氣什麽?”顧纏走過去床邊坐下,扭頭看他。


    “氣你自作主張,為了斬斷和我的共生,命都不要。”唐勵堯後怕的很。


    “你還不是一樣,不和我說一聲,自作主張的搞來一個人偶假扮我。”顧纏也很後怕,如果不是她提前斬斷了他的傀儡咒,他現在已經是一具傀儡了。


    唐勵堯啞然:“我是……”


    顧纏指著他痛斥:“我是來不及告訴你,不是故意瞞著,你的性質更惡劣,你騙我。”


    唐勵堯自認理虧:“行吧,對不起。”


    說完,兩個人都沉默下來。雖在互相自責,互相埋怨,但彼此心裏都是又酸又暖,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麽了。


    “將軍怎麽樣了?”唐勵堯突然想起來這個重要問題。


    “死了。”顧纏講了講經過,輕描淡寫。


    “你真沒事?”唐勵堯拉起她的手,微涼,但不冰。袖子往上卷了卷,也沒見明顯傷痕。


    “真沒事。”顧纏說。


    唐勵堯不是很相信:“你該不會是強撐著回來見一見我,然後就……”


    “你也想太多了吧?”顧纏好笑,將手從他手裏抽出來,“我是受了傷,但已經過去好幾天,恢複的差不多了。”


    唐勵堯再三確定:“真的?”


    “你怎麽變得那麽多疑?我有騙過你嗎?”顧纏從果盤裏挑了個蘋果,又拿柄水果刀,走回病床邊遞給唐勵堯。


    唐勵堯自然而然的接過來,用還輸著營養液的手幫她削蘋果皮:“你不知道,我昏迷這幾天做了一個可怕的夢。”


    顧纏好奇:“什麽夢?”


    唐勵堯默默說:“我夢到你和將軍同歸於盡了,但我堅信你沒有真正消亡,而是去結繭複活了。”


    魔蛾雖會複活,但除了第一次是立刻結繭重生,之後速度會越來越慢,時間不定。


    夢裏,唐勵堯一直在等。


    “我等了九年,從二十一歲等到三十歲,在這九年裏,我接手了家族生意,努力變成你喜歡的模樣。我還在全國各地建立自然保護區,因為我想著你重生後或許會變成小飛蛾,這樣就能有更多的地方可以棲息。”


    “終於有一天,有一隻小飛蛾不停圍繞著我飛舞,我激動的跟隨它走去一處山洞,瞧見洞裏竟然有一個繭蛹。繭蛹內部散發出光芒,那道光在壁上慢慢寫出四個字——‘好久不見’。”


    “我就捂著臉哭了起來……”


    到這裏唐勵堯就醒來了,眼睛酸酸澀澀,真哭過似的。


    太真實了,真實到他分不出究竟哪個才是夢。


    一轉頭,瞧見顧纏露出滿眼的向往:“你這個夢也太美好太浪漫了,這樣才更像我愛看的小說情節啊。”


    她懊惱的拍了下腦袋,“我是不是太強了,居然就這樣幹掉了將軍?”越說越懊惱,“不然的話,結繭睡一覺的功夫,回來就能收獲一個現成的霸道總裁。”


    唐勵堯氣的想拿手裏的水果刀捅她:“你抓的什麽重點?你知道夢裏那九年我是怎麽過的嗎?”


    “不知道啊,要不你給我講講。”顧纏笑嘻嘻的吃蘋果,踢了鞋子坐上床,依偎在他身邊,等著聽故事。


    唐勵堯不想講,因為他不想回憶。


    從前他也向往不平凡的人生,真經曆過後才明白。


    原來人生最美好的狀態,是卡裏有錢,枕邊有她,身體健康,平安無恙。


    ……


    唐勵堯在醫院裏住了一個多月才出院。


    其實早就可以回家休養了,但阿洋傷的不輕,他不走,顧纏每天來看望他,唐勵堯索性也在這住著。


    回家之後又休養了三個多月,他才逐漸恢複到從前的狀態。


    閑在家裏沒事幹的時間,他都在為顧纏準備生日驚喜。


    這是唐勵堯陪她過的第一個生日,自然重視,絞盡腦汁想出各種計劃。


    但還沒等確定下來方案,顧纏舊事重提,生怕唐勵堯忘記,強調自己目前最大的生日願望,就是“男主”開著超級跑車上陪他上荒山看日落。


    唐勵堯沒轍,臨時訂不到,去找朋友借了輛限量超跑。


    生日那天,兩人中午就得出發去郊外附近的荒山。


    因為逆轉以後,唐勵堯又開始暈車狂吐了,顧纏無奈得很,隻能像從前那樣,騎著小毛驢帶他出遠門。


    騎了一下午才抵達山腳下。


    跑車則是被拖車送過來的,拖車“卸貨”的時間裏,顧纏手機響了。


    顧纏打開一看,竟然是顧嚴的電話。


    譚夢之半年內做了三次手術,都失敗了,顧嚴一直在國外沒回來。


    顧纏原本想過去探望一下,卻被顧嚴拒絕,說唐勵堯現在不能顛簸。


    “這是因為我過生日,特意打來的?”顧纏不是很確定,因為她在顧嚴麵前是不敢提生日的。


    她的陰曆生日,也是父母的忌日。


    她是無所謂的,因為從小到大外婆都給她過生日,而且過的都是陽曆生日。


    她接通:“喂,哥,有事嗎?”


    顧嚴:“沒事不能給你打電話?”


    顧纏:“沒事一般你不會給我打電話啊。”


    顧嚴不說話,顧纏繼續說:“對了,唐勵堯的身體好的差不多了,等過陣子我們去看看你……”


    電話直接掛斷,顧纏還沒反應過來,顧嚴又發起了微信視頻通話。


    等顧纏點開後,顧嚴說:“看完了嗎?好看嗎?”


    他不太習慣看視頻,隻瞅屏幕一眼,又低頭,手裏似乎在擺弄著什麽東西。


    “這不一樣。”顧纏無語,“你別忘了,你還欠我一個擁抱……”


    “行了,我還有事。”


    顧嚴再一次掛斷了電話。


    倚著陽台欄杆,他摩挲著電話懊惱,本來是想說一聲生日快樂,還練習過,怎麽在電話裏變得那麽燙嘴?


    一旁的譚夢之坐在輪椅上,靜靜眺望海景:“有時候對家人沒必要那麽別扭,你這口是心非的毛病,什麽時候能改?”


    顧嚴低頭瞥一眼她的雙腿:“那也比有些人自以為是好得多。”


    譚夢之摸著自己的腿,沒說話。


    “為什麽不讓我去找驅魔族把蹀躞邪性要過來?”顧嚴進屋拿了張毯子,隨手扔在她膝上,“當一個自由的幽靈,不比當一個殘廢強?”


    譚夢之還是不說話。


    她是想做幽靈的,但顧嚴已經成為普通人了,身體裏的沒有“油”,看不到幽靈的存在。


    他孤僻怪異的性格改不掉,唯一不排斥的,或許就是她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朋友。


    譚夢之不想見他每天一個人待著,幾天都不說一句話的模樣。


    她想陪著他。


    陪著他的代價,是他必須照顧她。


    前半輩子被妹妹拖累,好不容易解脫了,往後還要被她這個殘廢拖累。


    她不忍心。


    人生從來都很難兩全其美,隻能得過且過。


    ……


    “顧嚴你可真是個奇葩……”顧纏錘了電話一下,“全世界估計就隻有譚夢之受得了你!”


    不過,顧纏已經領略到了他的心意,又抿嘴輕笑。


    “顧纏,我必須跟你說清楚。”打發走了拖車,唐勵堯朝她走過來,“就這路況,開跑車上山如履平地是不可能的,中途不出故障都算運氣好,咱們有可能趕不上日落,到時候你不要太失望。”


    顧纏擺擺手:“肯定沒問題的,我相信你。”


    “我現在已經沒有神力能扛著車上山了。”唐勵堯不知道她哪來的信心。


    他左右看看,擔心會有交警,“我沒駕照。”


    “你想什麽呢,我熟背法律,怎麽會讓你幹違法的事情?”顧纏說著,朝前方跑車伸出手,跑車雙側生出光翼。


    唐勵堯看不見光翼,隻瞧見車子輪胎逐漸離開地麵五公分左右,變成磁懸浮樣式。


    他吃驚,跑車變飛車,直接低空飛上山???


    “隻是讓你坐在駕駛位上,又不啟動車子,有沒有駕照有什麽關係?”


    顧纏笑的見牙不見眼,情緒高昂的奔向副駕駛,“好開心啊,我少女時代看小說時生出的第一個夢想,終於就要實現了!”


    這也算實現?唐勵堯真服了。


    還說顧嚴奇葩,誰有她奇葩,明明自己是個大哥,夢想卻是當大哥的女人。


    吐槽完,唐勵堯笑著追上她的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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