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9:20,神奈川縣o市。


    在通往大觀山公路的主要通道——東名高速的出口外,兩側零零碎碎地停泊著一些被改裝過的山路賽車。


    而這些車子的主人們,則三五成群地坐在一邊的護欄上。


    他們無所事事地看著在人跡漸疏的路麵上開過的普通車輛,跟相識的朋友抽著煙閑聊著。


    “今晚的霧,還是跟往年這時節的一樣濃重啊。” 有人感歎著。


    霧蒙蒙的山間,能見度低得可憐,絕對不是適合飆車的天氣。


    他的朋友點了點頭,附和了句。


    “會在這種天氣裏上山飆車的,除了回旋車隊的精英以外,也就那個瘋子了吧。”


    他口中的瘋子,就是那個開著暗銀色gtr-32,在這一帶橫行無忌的‘死神’。


    “話說回來,我還遇到過他一次。”另一人不禁說:“我無意中瞥了眼後視鏡,一下就認出那部銀色的r-32了,立馬反應過來是他。600+匹的馬力真不是說笑的,轉瞬就衝過來了,嚇得我差點魂飛魄散。”


    所有人都驚住了,趕緊追問:“不是吧?!那你最後怎麽樣了?”


    在箱根一帶活躍的山路車手都清楚的是,被稱為死神的暗銀色r-32,是個毫無理智可言的狂暴瘋子。


    尤其是在6月份,他出現的次數越發頻繁。


    漆黑得伸手不見五指的山路上,一直用不要命的速度狂飆到天亮,要是中途遇到敢擋路的車子,他可不隻是從邊上超越過去就算了——而且會蠻橫無理地瘋狂撞擊過去,直到對方自願或被迫讓路為止。


    不管是什麽車子,隻要是敢在大觀山公路上擋他前路的,都會被照撞不誤。


    “幸好我發現得早,想都沒想地就讓開了。”那人苦笑著:“所以才沒被他撞到愛車……但我前麵那個人就比較倒黴了。”


    本來好端端地跑著,被突然出現在身後的鋼鐵巨獸撞得車尾毀損,被迫退到了一邊,氣急敗壞地看著罪魁禍首呼嘯而過。


    不難想象當時的畫麵,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直到有人咬牙切齒地說著:“可惡,難道就沒有人能管管那個瘋子嗎?”


    但凡山路車手,都是視自己愛車如命的狂熱者,怎麽可能願意看到座駕被毫不講理的混賬撞殘。


    然而死神的速度快得可怕:不論是技術還是車子性能,最重要的,還是他那完完全全置生死於度外、毫無理智的做派,是正常人都不會想要跟他對抗的。


    連唯一有能力阻止他的,無疑就是這一帶很有名氣的回旋車隊了。


    偏偏不知道出於什麽原因,在死神斷斷續續地盤踞大觀山公路的兩年多裏,他們都沒有去找這位死神的麻煩。


    而在山路飆車手間一道不成文、卻必須遵守的死律是——隻要是飆車手間的矛盾紛爭,就必須用車技來比賽解決。


    死神顯然也是一名飆車手,或者說,至少曾經的一名飆車手:被他惡意劇烈撞擊的‘擋路車’,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普通過路車,而是在活躍於箱根山區的山路飆車手的座駕。


    既然他還保存著一線理智、遵守著這項規則,他們就算再痛恨他在這裏為非作歹,也不可能去尋求外界人士的介入。


    “唉。”


    麵對這個不知道多少人問出過,卻始終沒有人能答複的問題,所有人都沉默了。


    就在這時,兩道由清澈爽利的泄壓閥聲陪伴著的、雄渾有力的引擎聲飛速接近,也一瞬吸引了他們的目光。


    ——一部白色的fc-3s和黑色的gtr-32,一前一後地從東名高速駛下,直奔大觀山的方向去。


    盡管隻是在直路上行駛,但從兩車驟然提升著、卻顯得漂亮流暢的加速曲線,就不難看出不僅車子性能優越、懸掛經過極好的調校,車手的水平也絕對不是隨處可見的普通。


    一白一黑的兩道車影,就如閃電般急掠過眾人麵前,轉瞬就消失在了視野中。


    上一刻看呆了的車手們,下一刻不禁麵麵相覷,緊接著猛然站了起來。


    “喂喂,他們真的朝大觀山的方向去了。”


    “是外地車手吧,我從來沒在本地見過那樣的車啊。”


    “我看到了,那兩台車都是群馬的牌照。”


    “說到群馬白色fc的話,隻會讓人聯想到赤城的白彗星吧。”


    “他怎麽可能出現在這裏?而且從沒聽說過群馬有什麽出名的fc和gtr組合。”


    “高橋兄弟裏的弟弟,我記得開的是一部黃色的fd吧。”


    “搞不懂,難道隻是普通的過路車嗎?”


    “笨蛋,聽那引擎的聲音和他們加速時動作,就知道不可能是普通人啊。”


    “不會吧……他們到底清不清楚,在這個時候上山,是一定會遇到死神的啊!”


    說到這點,不安的感覺在人群中沸騰。


    而駕駛著涼介先生的fc 的藤原拓海,精神一直保持著高度的集中。


    在做過涼介先生的聽客後,他知道這個時間來到箱根的大觀山,能遇到那部由‘北條學長’駕駛的暗銀色r-32的概率是極高的。


    為了不讓對方察覺出自己的真實身份、而是將他錯當成涼介先生……他從頭到尾都不能與死神打照麵。


    必須選擇先行,避免讓北條通過後視鏡看到他的長相,還必須稍微模仿涼介先生的跑法。


    與無比熟悉山路、又懷抱著致他於死地的惡意的本地車手比賽時選擇先行,無疑是將自己的性命置放在了極其危險的境地。


    更何況藤原拓海想要做的,不僅是保證自己的人身安全,還想保證fc的完好無損。


    如果隻是他一個人前來的話,保證前者或許難度不高,卻很難做到讓fc也安然無恙。


    出於這些考慮他,他才不得不向老爸開口,尋求幫助。


    有老爸在後麵跟著,無疑等同於一位絕對可信的強手替他做備份計劃、上雙保險……他就能毫無顧忌地發揮了。


    藤原拓海深舒口氣。


    當他從思緒中掙脫出來時,大觀山的方向指示牌剛好映入眼簾。


    他眸光微沉,毫不遲疑地轉向拐入輔路,朝著對白色fc的主人滿懷怨恨的‘死神’的盤踞地駛去。


    每當鄰近亡故女友香織的忌日,北條凜的心境就會深深陷入瀕臨崩潰的絕境,行事也越發乖張暴戾、瘋狂無常。


    還有不到3個小時。


    在位於大觀山山頂的觀景台上,北條凜獨自一人坐在殘存著白天日照的悶熱的石階上。


    他的上身像垂暮老人一樣佝僂著,雙手疲軟地搭在分開的兩側膝頭,渾身就像一座石雕般紋絲不動,半天都不見眨動的眼底一片死寂。


    因為知道每到大霧籠罩箱根這一帶山林的時節,‘死神’出沒的次數就會變得無比頻繁,絕大多數本地公路賽車手出於對兩者的忌憚,都默契地選擇了暫停飆車的活動。


    無形中對北條凜祭奠香織的場所,進行了清場。


    白天還會有些遊客來遊覽的山林,這時除了此起彼伏的蟬鳴外,並沒有絲毫的人跡。


    在去年和前年的這天晚上,北條凜都會孤獨地坐到天光大亮,等待他怨恨著的那位情敵前來赴約。


    如果高橋涼介出現了的話,他就會與對方決一死戰,讓輸家奔赴黃泉陪伴香織。


    要是對方沒有應戰,他便駕車到香織的墓碑前,坐上整整一天再離開。


    此前的電話和短信都沒有得到高橋涼介的回複,北條凜原本以為,這又是與前兩次沒有區別的一天。


    ——直到他的耳膜,清晰地捕捉到了熟悉的轉子引擎的動靜為止。


    他遲疑地眨了下眼,幾乎以為那樣充滿力量的聲響,是自己太過思念香織、渴望於高橋涼介死鬥而產生的幻覺。


    然而那道聲響飛速朝山頂的方位接近,立馬就讓他意識到那是不折不扣的現實。


    雖然隻能分辨出是轉子引擎高速運轉的聲音,但他的直覺,還是清清楚楚地告訴了他。


    會在這個時間出現在這個地點的,隻可能是高橋涼介。


    北條凜呼吸微窒,猛然站了起來。


    “香織。”


    他僵硬地牽動著唇角,露出個似哭似笑的表情。


    “他來了。”


    他一邊踉踉蹌蹌地朝r-32走去,一邊喃喃自語著:“讓你喜歡到寧願舍棄性命也不肯放手的那個男人……他終於為你來了。”


    等下的比賽裏,就選你真心喜歡著的那個男人下去陪你吧。


    不管是我,還是涼介,都可以。


    北條凜坐進gtr的駕駛室中,神情木然地係上了安全帶,握上換擋杆,發動引擎。


    這一次,你可要好好選啊,香織。


    暗銀色的r-32在空無一人的山頂停車坪裏,靜靜地等候著。


    就如一條在草叢中蟄伏,耐心等待獵物出現的毒蛇。


    那道既熟悉又痛恨的白色車影,轉瞬就出現在了視線中。


    它虎嘯掠過他身前的直路後,顯然是察覺到了這部亮著車燈的gtr,便在原地調轉方向,車頭朝向來時的道路。


    緩緩駛至他前方後,赤城的白色彗星就如它的主人般優雅有禮,從容冷靜地在路邊停了下來,等待著對手的加入。


    北條凜對大概是跟著白色fc上來、現在卻如同旁觀者般慵懶地等在一邊的那部黑色gtr視而不見。


    他滿心滿眼,都隻剩下了白色fc的車影。


    徘徊箱根山路近兩年的死神,眼也不眨地推杆加速。


    被極限輕量化的r-32就如絕望的地獄烈焰般,以焚盡一切的氣勢轟然蔓延出去。


    ——比賽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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