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念祖今天之所以這個點兒還沒回去睡覺是因為要和李長貴他們說些後續的計劃。幾個人剛把卷簾門放下不久,就聽有個男人一邊拚命錘門一邊用雪姨的語調在喊“張念祖你開門啊”,張念祖開始還恍惚了一下,回想自己是不是搶女人了,等阿三剛把卷簾門拉開一尺多高,門外的人迫不及待帶滾帶爬地一軲轆鑽了進來,張念祖一看來人還真就是搶了人家的未婚妻……


    屋裏的人除了李二虎都認識顧長風,阿三沒好氣道:“你號喪呢,你是不是又皮癢了?”


    顧長風不顧一切爬到張念祖腳邊,抱住他的腿帶著哭音道:“張念祖,你救救我!”


    張念祖又好氣又好笑道:“你這是……被債主追到這的?”他也隻能這麽想。


    邊世凱緊追著顧長風把車橫到長勝街口,眼瞅著顧長風鑽進了一家修車鋪,他還在納悶對方為什麽不往公安局、武警隊這些地方跑,估摸著是慌不擇路撞了進來,他剛要下車,胳膊被三角眼用力抓住,邊世凱意外地回頭瞄了他一眼,卻見三角眼緊張道:“邊老大,裏邊的人不好惹!”


    邊世凱冷笑:“我好惹?”


    這時啞巴已經下了車,他的皮包打空了一個,於是把另一個放到腳邊,又從裏麵拿出兩把衝鋒槍,隔著升了一小半的卷簾門就是一通掃射!讓他出乎意料的是,裏麵沒有出現平時那樣的鬼哭狼嚎和慌亂,從地上透下的晃動的影子來看,裏麵不止一兩個人,可對方表現出一種有序和靜默,啞巴是一個經驗豐富的槍手和殺手,也曾遇到過無數的強敵,他知道這種靜默代表著很強的戰事素養,對方一定會在極短的時間內商討出對策並付諸行動。


    啞巴以不變應萬變地保持著掃射,並平移手臂,像頑童尿雪地一樣使子彈波及的範圍擴大、點麵俱到。不管對方有多高的素質,此刻手裏沒槍是肯定的,不然早就還擊了。他打空兩把槍,又換了兩把,始終讓火力不斷,那邊一刻沒有動作,啞巴的臉上的凝重之色就越濃。摸不到敵人的戰略意圖才是最可怕的,能在被動挨打的局勢下處變不驚臨危不亂,對方隻怕一出手就會是雷霆之擊。


    就在這時,對麵的卷簾門嘩的一下撞了上去,阿三貓著腰舉著一扇車門哇哇帶喊地衝了出來——


    啞巴見此情景氣得想笑,直為剛才自己的疑神疑鬼感到羞恥,他要是能說話,一定會大喊三遍:


    “車門不防彈!車門不防彈!車門不防彈!”


    啞巴把兩把槍的槍口都對準車門,瞬間子彈就像暴雨一般傾瀉了出去。在這裏科普一下,咱們一般的民用車車門是不可能防得住子彈的,你拆下來一個車門試試它有多重就能知道為什麽不防彈,因為它無非就是幾層鐵皮。想防彈也很簡單,往裏麵加鋼板,不過到時候昂貴的油費會讓你找不到地方哭。


    舉著車門的人在槍林彈雨中踉蹌、跌撞、趔趄,但就是不倒!


    啞巴猶疑地瞪大了眼睛,那人並沒有穿防彈衣,而且在這個距離、這種密度的射擊下,就算穿了防彈衣也無濟於事,為什麽他還能頂得住?


    不過阿三終究是被打得放慢了腳步,他的樣子就像是在暴風雨中舉著傘逆風而行,誰也不知是他先探到啞巴,還是先被啞巴放倒。


    嗚的一聲,修車鋪裏一杆矛也似的物體帶著勁風朝啞巴激射而來,然而準頭欠佳,噗的紮進了啞巴身後的地上,原來是阿四把自己拄的鋼棍給扔出來了。


    啞巴剛才隻覺頭頂發涼,那鋼棍幾乎是擦著他的頭皮掠過,幸好他留的是板寸,要是背頭,這會要麽禿,要麽就被拽到地上了……啞巴回頭張望,見那鋼棍深入柏油路達半尺之多,末尾還在兀自顫動不已。


    啞巴瞳孔緊縮,這不是普通人類能做到的!這一刻,他想到了某個人,某些事……


    但這會可不是給他想事情的時候……


    阿三趁啞巴一愣的工夫已經衝到麵前,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危難之際,他用盡全力地撞上了啞巴,咣的一聲啞巴被鑿到了地上,阿三舉著的車門上也赫然出現了一個人形……


    啞巴在這致命一擊下被撞得骨斷筋折,癱在地上完全沒了任何回旋的餘地。阿三也摔了個四腳朝天。


    從始至終,這一切的發生不過是不到一分鍾,這時邊世凱才剛從車裏出來,他驚悸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啞巴,從腰上抽出五四就要在阿三身上補槍。


    嗚——


    阿四的另一根鋼棍飛進了麵包車的後座,把兩個後門插成一串,邊世凱吃了一驚,緊接著李長貴的人影也出現在了修車鋪門口,他手上捏著一排扳手改錐,接二連三地朝這邊甩了過來,就聽劈啪聲不絕於耳,就像鈍刀插爛泥,麵包車被紮得搖晃不停。這工夫阿三就地翻滾,人早藏匿到了一棵樹後。


    三角眼在副駕駛抱頭伏身,大喊道:“邊老大,咱快跑吧!”


    邊世凱向地上的啞巴看去,見啞巴也正神情複雜地望向自己,邊世凱搖了搖頭,朝啞巴胸口開了一槍,隨即頭也不回地鑽進車裏打火,然後蛇行鼠竄地離開了長勝街。


    張念祖勃然大怒,他右手食指在牆上一點,身子借力躥上了修車鋪的房頂,喊道:“長貴!”


    李長貴明白他的意思,張念祖居高臨下,如果有合適的武器,尚有把人留下的可能,然而他手邊的“暗器”都已打光,無奈下隻好把門口廢棄的輪胎拎起一個拋了上去。張念祖隨手接住,運足力氣一擲,那輪胎帶著拋物線砸在了麵包車的車頂,把駕駛室的位置砸出一個大坑,麵包車吱嘎吱嘎地狂扭了幾下,最終還是跑沒影了。


    街對麵,聽到槍聲的雷婷婷吃驚地看向窗外,雖然她現在的身份是蟻族,雖然也接受過一些基礎訓練,但這種場麵還是第一次見,說不害怕是假的,說第一時間考慮到蟻族的責任也是假的,對張念祖的關心使她搬起立在房車門邊的盾牌就要開門下去。


    諸葛刀鋒按住車門道:“婷姐,理論上講,來的人隻要不是傑克,我們就不應該出去。”


    雷婷婷怒道:“閃開!”


    諸葛刀鋒道:“我要阻止你你得恨我,我要不阻止你組織得恨我,你說我該怎麽辦?”


    雷婷婷道:“我職務比你高,你往我身上推就行了。”


    諸葛刀鋒道:“這話聽著好有道理,但是鬼都不信,組織派我倆跟著你是為什麽大家都心知肚明。”


    雷婷婷柳眉倒豎道:“你再不閃開別怪我翻臉!”


    諸葛刀鋒也往外看了一眼,慢悠悠道:“槍火晃得人眼花,也看不清是不是傑克他們來搞事,咱們就下去看看,不貿然出手,領導你看我這個提議怎麽樣?”


    雷婷婷豈不知他這是在找借口幫自己下車,正兒八經道:“我看不錯。”


    兩人正要下去,夏侯霹靂在玻璃敲了敲道:“理論上講,隻要不是傑克,也用不著咱們多事——人家早就打完了。”此刻啞巴已經屍橫當地,邊世凱他們狼狽出逃,果然是打完了。


    雷婷婷打開門,飛撲了出去。


    ……


    麵包車上,邊世凱表情扭曲,眼睛有些發紅。雲南邊家自從主事老邊死後,三兄弟為了奪權貌合神離,當年跟著老邊的老家夥們態度曖昧各掃門前雪,隻有啞巴從無二心地跟著他,是他的嫡係。如今為了追殺顧長風這麽個無足輕重的小腳色失去了左膀右臂,邊世凱心裏都在滴血。


    但是回想剛才的一幕幕,邊世凱除了恨更多的是心有餘悸。他興衝衝地帶著兩提包槍和上萬發子彈,本以為能上演一出老港片式的喋血大劇,沒想到在那個修車鋪門口就演上了《聊齋》,有的打不死,有的會飛天遁地,兩把手槍在那種時刻,無異於拿根糖葫蘆簽子去和獅子拚命,要不是三角眼提醒他,他現在多半也栽在那裏了。


    邊世凱咬著牙一字一字道:“那是什麽人?”


    “張念祖。”三角眼下意識地縮著肩膀道,“那裏邊的人就是張念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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