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惟獨自坐了一個多小時,外頭想起敲門聲,很輕。


    這不是蔣叢成,他有鑰匙,不會敲門。


    許惟走到門邊,外頭又敲了兩下,一張小紙貼著底下門縫遞進來,同時送進來的還有一支細長的筆芯。


    許惟蹲下來,撿起紙張,看到上麵的字:你還要被關多久?


    是蔣俞生。


    許惟沒心情和他多說,匆匆寫了三個字:不知道。


    紙推出去,過一會又被推進來:我想看見你。


    許惟不知道說什麽,停頓了一會想起什麽,心頭一動,飛快地寫上:昨天的手機在嗎?幫我撥這個電話:13855683292。


    這次,過了好一會,那張紙才被遞回來,上頭寫著:爸爸發現會生氣,是不是?


    許惟愣了愣,高度緊張之下也沒時間多想,飛快地寫下:你不幫我,我可能會死掉。


    外頭沒有動靜。


    過了一會,腳步聲急促地遠去,一分鍾後又回來。


    蔣俞生撥了電話。


    那張紙又推進來。


    蔣俞生回了最後一句:我不想你死。


    許惟把紙撕碎衝進了馬桶。


    *


    禺溪市局。


    何硯剛和禺溪市局局長、刑偵隊長等人開完會。他沒離開,待在在會議室休息。


    有電話打了進來,對方張口就說:“何隊,鑒定結果出來了。”


    何硯:“怎麽樣?”


    對方說:“兩份筆跡不屬於同一個人。”


    “你肯定?”何硯脫口問。


    “肯定,你拍的那幾張字條中,最後一張可以看出是非常緊急的情況下寫的,也最能代表書寫人的真實筆跡,可以確定和三年前許記者那篇手稿筆跡不同。”


    何硯霍地站起來,有些愣神。他仔細回憶在江城最後一次見許惟的情景,前前後後想了數遍。他發現,即便是個入行不短的刑警,在那時他也沒有去觀察細節。


    心理學上講,先入為主是人類認知的先天缺陷,因為首因效應,最先輸入大腦的信息站得最牢固,即便後來出現出現反常,出現偏差,你會下意識地忽略,並傾向於把它納入舊的認知圖式,為它找到解釋。


    何硯沒想到,那一個瞬間小小的懷疑帶來思維的扭轉。不得不承認,這令人震驚。


    如果那不是許惟的筆跡,會是誰的?


    被蔣叢成帶走的不是許惟,那是誰?


    幾乎沒有別的答案。


    可是為什麽呢?


    他知道,這個“許惟”來之前出過車禍,她來禺溪的時候,她姐姐還在醫院。


    何硯很快冷靜下來。當年他摸過底,關於許惟的背景調查很詳細,他甚至派人走訪過她的家鄉宜城,搜集到的所有資料專門裝了一個文件袋。


    他撥了個電話回江城市局,叫人找到資料盡快傳真過來。


    剛放下電話,警員小張來向他報告搜索進展。


    何硯看了他一眼,對小張說:“怎麽可能呢?”


    何硯回想過程,那吉普車在橦橋棄的,昨天監控顯示是11點22分,有輛無牌車在那接他們,接著就是寧山隧道,錄像顯示無牌車是過了隧道的,再往前就到鄉下,這中間有一裏多地是盲區,但每個有路的方向我們都找過,附近幾個鎮不算荒僻,恰好都是一期天網建設試點地,錄像裏並沒有任何無牌車出現,而監控沒到的地方,警方昨天下午已經進行縱橫向拉網式排查,並且向全市相關職能部門發了通知,今天擴大了排查範圍。


    小張說:“除非他們不沿路走,直接藏到了深山老林,否則不大可能錄像沒有,也沒人見過,隻要有人看見,一看照片肯定能認出,他不是一個人逃,有女人,有小孩,應該很引人注意才對,怎麽就……”


    “等等。”何硯突地打斷他,“那一裏多的盲區,那輛無牌車可能會發生什麽?”


    小張一頓。


    “無牌車可以裝上新的車牌。”鍾恒剛從郊外回來,行色匆匆地走過來。


    何硯看他一眼,眉頭皺得更緊:“想到一塊兒去了,如果是這樣,他們完全可以掉頭返回換別的逃跑方向,徹底誤導我們的追蹤重心。”


    鍾恒的臉色更加難看。


    小張立刻說:“何隊,是不是要發布通緝令?


    “還不行。”何硯說,“一來容易打草驚蛇,更易於他偽裝,二來還有人質在他手上,這很冒險,萬一他被激怒傷害人質,後果更嚴重。我們先擴大排查範圍。”


    “是。”


    小張匆匆走了。


    何硯瞥了瞥鍾恒,目光動了動。


    “你進來。”他將鍾恒拉進會議室,關上門,“有幾個問題問你。”


    鍾恒神情緊繃,眼底青黑,從昨天到現在,他沒有睡過,但長時間的焦躁和擔憂讓他意識不到疲倦,“什麽問題?”


    “那天在招待所,你好像提過你跟許惟是高中同學?”


    “嗯。”


    “很久沒聯係?”


    鍾恒點頭。


    “多久?”


    “快十一年。”


    何硯說:“她記得你們以前的事?”


    “當然。”鍾恒皺眉,“你問這個幹什麽?”


    “你別問,先回答。”何硯繼續,“有沒有發現她某些地方跟以前不太一樣?”


    鍾恒頓了下,這個問題讓他本能地警惕起來。


    何硯的神色也同樣凝重了,他盯著鍾恒,“十一年不是很短的時間,她肯定有很大變化,你怎麽確定她就是從前那個人?靠臉?”


    “你什麽意思?”鍾恒眼神不善地看著何硯。


    何硯沒有立刻回答,有人敲門。


    “進來!”


    年輕的女警送來一遝資料,“何隊,這是省城市局那邊剛剛傳過來的。”


    “謝謝。”


    何硯接過來,翻了翻,抽出一張看完遞給鍾恒,“這個你看看。”


    紙上是五號字體,密密麻麻一整頁,有邊有張黑白照片。


    何硯繼續翻著手上的資料,慢慢地說:“她跟你說過吧,她有個同胞姐姐,雙生子。在今天之前,我死也沒往這兒想,你記得她在行李箱手柄裏留的那三張字條嗎,我看第一眼就覺得有點怪,我跟許惟好幾年前就打過交道了,我那兒找得到她以前的字,所以我找人做了筆跡鑒定,結果你應該能猜到了。”


    沒有回應。


    會議室裏安安靜靜。


    過了好一會,何硯把手裏的都翻過一遍,抬起頭,見鍾恒捏著那張紙,還在看著。這麽長時間,夠他看上十遍了。


    何硯抬了抬眉:“你不會不知道吧?”


    鍾恒沒抬頭。


    何硯真有點奇怪了:“哎,你們那會兒不是談戀愛嗎?她沒提過?”


    “所以你懷疑什麽?”鍾恒抬起頭,嗓音低沉。


    “被蔣叢成帶走的這個可能不是許惟。”


    鍾恒沒有說話。


    何硯:“是有點不可思議,但……”


    “不是的話,你就不救了麽?”鍾恒打斷他。


    “當然要救。”何硯說,“但這中間的前因後果也得弄清楚。”


    “那我告訴你,”鍾恒喉嚨動了動,“她就是許惟。”


    何硯仔細看著他的表情,似乎在判斷他是否理智,但他麵無表情,隻有眼睛裏有一些明顯的波動。


    “我知道這可能一時無法接受,”何硯說,“畢竟你們是戀愛關係,這很親密,所以得知她可能不是許惟,你……”


    “我說她就是許惟!”鍾恒將手裏的紙拍到他麵前,語氣冷靜得出奇,“我不清楚這中間有多少複雜的因果差錯,但我知道這些天和我在一起的人就是許惟,她和那個時候一樣。”


    何硯愣了愣,“我不懂,你為什麽這麽肯定?”


    “我愛她,我抱過她親過她,我跟她睡過。”鍾恒的眼睛微微發紅,“你當然不懂。”


    “……”何硯咳了聲,“行,這事我會再查證。不管怎麽樣,人還是要先救回來,蔣叢成也肯定要抓回來。”


    他話沒說完,就被突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打斷了。


    鍾恒幾乎立刻摸出手機,是個陌生號碼,禺溪本地的,他放到耳邊,聽筒裏安安靜靜。


    “喂?”


    沒有回應。


    鍾恒頓了頓,手微微發顫,“是不是你?”


    他抬頭看何硯,何硯點點頭,立刻出去叫技術員。


    鍾恒已經站了起來,低聲叫:“許惟……是你麽?是的話,你敲一下話筒。”


    仍然安安靜靜。


    鍾恒已經坐不住,握著手機往外走。


    電話那頭突然有些嘈雜,緊接著一個狠厲的男聲:“俞生,待這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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