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回去後,林隨舟將東西收拾幹淨。他檢查了診療器具,金屬碰撞的聲音此刻有些刺耳。他驀地停住,片刻後,他抬起手,盯著手掌心若有所思。


    思緒回到了很多年前。


    即使已經過去了很久,那幅畫麵還是清晰的印刻在他的腦海裏。


    手術台上,儀器顯示人已經死亡。


    接下來,是鮮血四濺。那個人眼裏隻有絕望和瘋狂,最後從五樓一躍而下,他撲上去拉的時候,隻碰到了她指間的餘溫。


    林隨舟瞳孔微縮,瞬間又回到了現實,手又不可控地顫抖起來。這是從那次後,就落下的後遺症,導致了他無法在上手術台。


    他慢慢踱步到門口,冷風吹在身上,身體漸漸恢複了平靜。


    他看著眼前的一切。沒有經過修建的地麵,不遠處的山坡上隻有稀疏幾棵植株,坐落在這個村子裏的房屋也是最老舊的磚瓦房。


    很落後卻又很純樸的村莊,沒有那麽多的是非,生活平靜順遂。


    他已經打算好了,要在這裏一直定居下去。他沒有想過要讓誰離開她原有的生活,陪他駐守在這。


    言初看著手臂上遲遲不好的傷,不自覺地勾了勾嘴角。


    因為這裏的物資比不上大城市,她營養攝入不夠,傷口好得就更慢了。以前覺得這體質煩人,可現在卻慶幸起來。她多了不少機會,能和林隨舟相處。


    她記得,以前她受傷的時候,她的媽媽會叫人給她燉烏雞湯,說養傷口最好。


    其實淩苒對她很好。總是在問她想要什麽。她給她買了很多漂亮的衣服,也給她買了昂貴首飾。但是,淩苒從沒和她親熱的交談過。


    宋崢表現得就更淡了,他總是很忙,他們父女這些年來也沒說上什麽話。


    讓言初明白自己比不過宋千羽的,源於那場綁架。


    那天是周六,宋千羽因為和當時的男朋友分手了,所以心情非常不好,便硬拉著她去逛街。


    言初其實是很不情願的。她才剛剛到新學校,根本跟不上班級的正常進度,所以,她想利用周末,多複習鞏固。可宋千羽不顧她的意願,硬是把她拉了出去。


    那次她們逛得時間晚了點,結果就被綁架了。整個過程,她腦子都是空的。後來綁匪聯係淩苒和宋崢時,她才稍稍回神。


    宋千羽的哭喊聲特別的大。


    “爸爸媽媽快來救我,我好害怕,我膝蓋都流血了。”


    “千羽別怕啊,你爸爸已經把錢都準備好了,會沒事的!”


    那時候,電話裏的淩苒並沒有提到她。


    她們被救出的時候,淩苒第一反應是撲過去抱住哭到崩潰的宋千羽。她並沒有注意她的胳膊也受傷了,傷口比宋千羽膝蓋上的可怕很多。


    後來,言初聽到了不少流言蜚語。


    那時綁匪調笑著說兩個隻能活一個的時候,淩苒崩潰地大喊要宋千羽。


    她也聽說宋千羽出生後,她父親的事業就開始蒸蒸日上,所以宋崢經常會把她帶在身邊,說她是小福星。


    所以她很清楚了。感情這事,不靠血緣。


    她做事處處小心,父母常說她懂事,那是因為言初明白,她沒有任性的權利。


    如果要做出選擇,她肯定是被放棄的那方。就像當初在孤兒院時,她已經和領養人培養出了感情。但最後因為宋家來尋她,原本要成為她養母的溫柔女人,不帶一絲猶豫的就放棄了她。


    回憶結束,她沒有過分的糾結,現在的她,有了新的目標。


    言初放下紙筆,看著紙上的文字,她心裏隻覺得甜。


    離開家,行駛了幾百公裏,來到了這小小的村莊,見到了那個人後,她終於有了主動做出選擇的勇氣。那種來的莫名其妙,卻漸漸深入骨髓的喜歡,讓她第一次體會到了幸福是什麽滋味。


    林芍回到家,看到言初坐在桌前對著張紙傻笑,她就湊過去看。看著紙上條條框框的如同樹狀圖一樣的攻略,她驚呆了。


    “這是你的追夫攻略?”


    言初被嚇了一跳,嗔怪道:“你怎麽一點聲音都沒有的?”


    “是你看的太認真了。”林芍說著,拿起那張紙,噗嗤一聲笑了。


    “姐們,你哪個時代的,也太老套了吧?”


    “哪裏老套了?”言初不甘示弱地說。


    “送飯、寫情書、看星星,你小學生啊。”說著揶揄的又來了一句:“你撩男人的手段真的是太尬了。”


    “那能怎麽辦,這裏信號很差,連加微信都不行。”


    林芍認可地點頭:“也是,條件不給力,你這追人難度是大了點。這裏就那麽點大,都不能找借口搭車,連電影院咖啡店都沒有,約會都約不起來。”


    “先那麽進行著吧,隨時改正,多積累經驗。”言初想的很開,她現在是幹勁滿滿。


    “不過,林隨舟那個古板性子,說不定就吃老套的一套。”


    想到這一茬林芍就有氣,嚷嚷道:“我勾引他那會,各種言語暗示,眼神勾引。可那塊石頭,連個正眼都不給我。”


    她邊說邊甩了把頭發:“我還從來沒吃過那麽大的虧,以前都是男人追我的份。”


    言初還在研究自己攻略,對林芍的感情史,並不是很感興趣。林芍覺得沒趣,本想轉身就走,可看言初一本正經的樣子,她忍不住想揶揄下她。


    她湊到了她耳邊:“我昨天看了本。”


    言初禮貌性地回了句:“嗯。”


    “書裏的男人表麵看著冷,跟林隨舟一個性格。”


    言初隨意地應了一聲,沒當回事,就在這時,林芍湊得更近了,用曖昧的語氣道:“可在床上,妖得要命。”


    言初重重地咳嗽了一聲,


    她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又到了換藥的日子,看著麵前的林隨舟,言初自認為自己表現的還是很淡定的。可不知道怎麽的,看到他那淡然隨意的眼睛,林芍的話又在腦袋裏浮現。


    “可在床上,妖得要命。”


    “妖得要命。”


    ……


    “傷口好的差不多了,下次再換次藥,就可以把紗布取掉了。”


    見言初沒接話,林隨舟抬眸問了一句:“怎麽了?”


    見林隨舟在盯著她,言初忙回神,把腦子裏的奇怪念頭趕走後。正襟危坐:“沒事。”


    空氣似乎凝結了,充斥著淡淡的尷尬。


    “那可以回去了,記得三天後過來。”說完,他就起身,去整理東西,言初找不到話題,隻能站起來,卻不想剛抬腳就踩到了一根長棍形的東西,她還來不及反應,就腳下一滑。


    林隨舟聽到一身尖叫,他回身,伸手就去接。


    他手碰上言初腰的那一刻,本想順勢將她扶起來,哪知道對方的雙手直接摟上了他的脖子。


    林隨舟……


    言初勾住他脖子,完全是本能驅使。喜歡上林隨舟後,她每天的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


    離他近一點,近一點,再近一點。


    言初緩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站直了,手還摟在林隨舟的脖子上。


    想起林芍說的,她去勾引林隨舟,對方連個正眼都不給她。她不能不懷疑,林隨舟是個古板的人,不喜歡人太外放。


    她忙把手收回來,動作大了些,扯得她傷口疼得厲害。


    她聽到林隨舟嘖了一聲,然後她被他生硬地按到了椅子上。


    他解開了她的繃帶後,皺了下眉:“又裂開了,你知道自己的傷口不容易愈合,怎麽還不小心一點。”


    他難得說那麽多個字,雖然是訓她的,言初一點都沒有覺得不快,反而挺高興的。林隨舟端倪著她的表情,移開了視線,沉沉道:“身體是你自己的,自己注意。這裏醫療條件一般,不注意容易引起感染,會很麻煩。”


    言初終於明白她班上的那幫孩子怎麽就那麽怕他了,他訓起人來的時候真的是嚇人,微蹙著眉,鏡片反著冷冷的光,壓迫感十足。


    “哦。”她應了一聲,然後低頭看向地麵。


    那個害她險些摔倒的罪魁禍首,正平靜地躺在地上。


    是一支木色的鉛筆,上麵還畫著一朵花,顯然,這是周青的傑作。


    這小丫頭,好像總有意無意地給他倆創造機會。


    她的視線又轉回到林隨舟身上。


    他正在重新幫她處理傷口。


    他在工作的時候,神情都是非常的專注的,一絲不苟。傷口處傳來的疼痛越來越明顯,言初強忍著,眼睛朝四周轉了轉,想看看有沒有什麽能轉移注意力。


    她看到了他的記錄簿。


    在她觀念裏,醫生的字都是狂野不羈的。可林隨舟的字卻意外工整,蒼勁有力,很有風骨。


    記錄的最後是他的名字。


    ——林隨舟。


    原來是雙木林,和她媽媽不是一個姓。還有是隨風飄揚的隨,一葉扁舟的舟。


    原來他的名字是這樣的。


    言初像是窺探到了奇妙的寶藏,內心雀躍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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