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初臉上發燙,大腦一片空白,她盯著林隨舟赤著的上半身,完全忘了自己是來幹什麽的。


    腳下像是灌了鉛,眼睛也不受控,她的視線怎麽都移不開。


    林隨舟擰著眉,防備地盯著突然闖進他視野裏的言初,他對這意料之外的場景,本能的排斥。


    見言初一動不動地盯著他,他的眉皺了起來。


    “看夠了沒?”說著,他將手上的毛巾隨意地扔在了台子上的臉盆裏,臉盆裏的水,濺起了不小的水花。


    他不帶感情的語調讓言初回了神,她連忙拿起手上的東西,伸向他:“齊校長要我轉交的。”


    林隨舟的臉色並沒有好看多少,他幾步上前,將言初遞上來的掛號信抽走。


    他動作很快,等言初反應過來,她的手還直直地向前伸著,模樣特別可笑。她忙縮回手,臉色訕訕的。這時指間傳來微微的刺痛,剛才他將東西抽走時速度太快,紙張摩擦時刺激到了皮膚。


    見她手指不自然地摩挲著,林隨舟薄唇微啟,臉上雖然還有慍色,卻還是禮貌地說了一句:“謝謝。”


    “不用謝。”言初正在思索要不要再說什麽時,林隨舟的手已經搭在門上了。


    “還有事?”


    “沒了。”


    他微微點頭,說了一聲辛苦了,就把門給關上了。


    嘎吱一聲,將兩人的世界隔絕開來,接著傳來一道清脆利落的落鎖聲。


    言初並不是一個喜歡多想的人。但她這時也意識到了,林隨舟對她產生了反感。


    她也覺得自己實在是夠倒黴的,居然正好撞上了人家擦身。她哪知道這門關的這麽不嚴實,她一推就開了。


    下午第一節課下課,言初在講桌前批改作業。這時候周青跑過來,在她周圍繞了一圈後,出聲:“言老師,你心情不好嗎?”


    “怎麽會。”言初擠出一絲笑,放下筆:“怎麽不跟其他同學去玩?”


    “因為我覺得你不太開心,所以想來安慰你。”


    “老師沒有不開心。”


    “你有,老師平時嘴角那都有個小小的酒窩的,可今天沒有。”


    言初沒想到她觀察這麽細致,微笑著摸了摸她的頭發。這時候外麵傳來了騷動聲,言初起身,朝外麵張望了下,開口:“周青,你知道他們在玩什麽嗎?”


    “是林醫生來了,大家在歡呼呢!我們都很喜歡林醫生的。”


    “他來有什麽事?”


    “給林老師班上的一個孩子檢查手臂啊,上午我還聽見校長和林老師說呢,讓她趁林醫生來的時候,轉交個東西給他。”


    言初怔住,大腦飛速運轉,瞬間明白了一些事。


    “周青,你去把他們都叫進來吧,馬上要上課了。”


    “好的。”小孩到底還是比較單純的,言初給她交代了個任務,她就歡快地奔了出去,完全沒注意言初臉上的惱意。


    晚上,言初在房間備課,聽到外麵傳來了動靜,她徑直走到了房間外。


    林芍剛拍完照回來,此刻正在擺弄她的手機,所以沒有發覺言初正盯著她。言初看了她幾秒後,直接了當地開口:“你知道林醫生下午會來給你班的孩子做檢查,是嗎?”


    林芍愣了下,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她抬起頭,就見言初麵容平靜,那神色,近似於冷漠。


    “知道又怎麽樣?”


    “那你還讓我把東西給他送過去?”


    林芍很快就反應過來了,直接頂了回去:“那又怎麽樣?你去給他送少你半塊肉了嗎,才幾步路!”


    頓了頓,她又笑盈盈地補了一句:“況且你不是喜歡他?”


    帶著些許的調侃和沾沾自喜。


    言初目光如平靜的湖水,清清冷冷的,完全沒有被她的話幹擾。林芍被她這麽看著,莫名就犯怵了,咬著唇就要回房間。


    就聽身後的言初開口。


    “我來這裏,是來教書的。”


    “我不想惹麻煩,也不希望麻煩招惹我。”


    “你別把我逼急了。”


    她回過頭,怒極反笑:“你威脅我?”


    “沒有。”言初表現的很淡定:“隻是告訴你一聲。”


    她沉著臉,繼續道“我什麽都沒有,所以沒有什麽是怕的。


    林芍半笑不笑:“你這人,架子還挺足。”


    言初側了下頭,眼睛被垂下來的發絲遮住,昏暗的燈光下,半張臉都陷入了陰影裏。


    林芍沒想到這好脾氣的言初,倔起來那麽衝。想著這小村子偏僻,要是出點事,通知她家人都要十天半個月,到時候她怕是都臭了。


    “好了好了,我就給你開個玩笑,別當真,以後不會了。”


    言初點點頭,林芍給了這台階,她也就順勢下了。她也不在乎林芍對她的印象變差,反正她來這裏,也不是為了交朋友的。


    隻是,想到林隨舟那冷漠防備的眼神………


    言初苦笑,那一點朦朧的好感,也隻能讓它無疾而終了。


    雖然為這事她不開心了幾天,但她把狀態調整的很好。認真備課上課,盡力做到最好。


    班上有個女孩叫張妍,是個非常開朗好學的孩子,她的家在村子外的山坡腳下,條件比村裏大部分孩子要糟糕。不過,小姑娘每天都把自己收拾的幹幹淨淨的,衣服上什麽汙漬都沒有,臉上的笑容也很開朗。


    隻是,這孩子幾天沒來學校了,前天她去她家找她,她媽媽和她說,張妍身體不好,要在家歇兩天。


    言初決定去她家家訪,了解下孩子的家庭情況,順便看看孩子身體恢複的怎麽樣了。


    晚上六點,言初批完作業,回宿舍拿了幾個果子,就往張妍家走去。


    去她家要出村子,要走將近五六百米。她家的房子是很老舊的木板房,看著搖搖欲墜。


    言初怎麽也沒想到,她剛走到她家門口,就看到張妍正在打掃衛生,她背上還背了個孩子。


    “張妍,你病好了?”


    看到言初,張妍的臉一紅,猶豫了會,她點點頭:“已經都好了。”


    “那為什麽不回學校去念書?”


    張妍囁嚅了半天,也沒說出個合理的理由。這時候,一個五十來歲的女人從屋裏走出來,那是張妍的媽媽,見到言初,她陪著笑臉道:“言老師來了啊!”


    “張妍媽媽,張妍病已經好了吧,明天能上學了嗎?”


    “是這樣的言老師,我想讓張妍再多請幾個月的假。”


    “她爸進城打工了,我要在家做編帶貼補家用,她弟弟年紀小沒人帶,所以……”


    “這怎麽行,這樣孩子功課會落下的。”


    “哎呀言老師,我們山裏的姑娘認識幾個字就行了,沒必要讀那麽多書,比不得你們大城市出身的。”


    “話不是那麽說的,她是您女兒,您也希望她能變得更好不是嗎?”


    “她弟弟還小呢,沒她在家裏幫襯著,怎麽行?況且讀書有啥用啊,你們村的那個王倩,幾年前也是拚了命的讀書,結果考到縣裏,高中畢業就跟野男人跑了,她爹媽哭都沒地方哭去。”


    言初也不知道怎麽勸她,然後把目光投向了張妍,小姑娘正背著哭鬧的弟弟,邊走邊哄。


    幾秒鍾後,她開口了:“言老師,我還是在家裏帶弟弟吧,我媽媽太辛苦了,為了做工,手都磨破了。”


    “那是大人的事,不該你這個小孩子來犧牲。”言初覺得張妍已經夠懂事了,結果她家人還嫌不夠,連書都不讓她讀了。


    “可是我繼續讀書,弟弟就要挨餓,他是男孩子,是我爸媽的寶。”


    這是什麽道理!言初氣急,剛想再說幾句,張妍的媽已經不耐煩了。


    “你這個人怎麽回事啊,我女兒都說了她不讀了,你別來教壞她!”


    對於母親的突然發作,張妍沒有半點反應,默默地背著弟弟進屋去了,言初看著她的背影,難受的要命。


    言初是被張妍的媽推出去的。


    她一步一挪地往村子裏走,走了一會,就跟泄了氣似的,往山坡旁一坐,然後就抬頭看起了星星。


    這裏的夜空,名不虛傳,真的非常的美。


    可星空下,居然是這樣的世界。言初希望這裏的孩子能飛到更廣闊的世界裏,去看不一樣的風景。


    她有些煩躁的蹭了下地麵,嘟囔了一句:“都那麽難了,幹嘛還再生。”


    這時候,一道清冷的男聲響起。


    “這麽晚了,你待在這裏想幹什麽?”


    看到林隨舟,言初愣了下。


    他身上背著個不小的包,身形挺直,月色下他整個人看著風塵仆仆的,應該是剛從外麵辦完事回來。他眸色漆黑,麵容和剛見是一樣無波無瀾。


    言初看愣了,沒有立刻做出反應。見她沒動,林隨舟又開口了。


    “回去吧,這裏晚上不安全。。”


    言初哦了一聲,隨即慢慢地起身。。


    腳下的沙子和鞋底摩擦後發出了不小的聲響。言初心情變得很煩躁了,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那不遠處的小破屋子。


    她仿佛看到了。


    裏麵的女孩,被埋葬了的一生。


    最可悲的是張妍陷入了一種應該自我奉獻的氛圍裏。


    身後的腳步聲停了,林隨舟也停下了步子,轉過身就看到言初望著遠處,在發呆。


    他看了一眼那間房子,一下子懂了。


    “這裏的人隻要活著,你的理想主義在這裏格格不入。”很不近人情的批評。


    言初是明白的,人最基本的需要,就是生存。


    可是她很討厭人生被他人拿捏。


    “可我覺得,每個人都應該有選擇人生的機會。”


    她的腦海裏想到了很多以前的事,手攥得更緊了,指尖陷入了掌心的肉裏。


    林隨舟看向她,他看到了她眼裏複雜的情緒。


    有悲慟,也有巨大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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