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軍竟然被西賊偷襲?!”


    孔有德得知真相後勃然大怒,揮刀砍斷桌案,指天怒罵:“李定國小兒,欺人太甚,本王與你不共戴天,早晚誓要取你性命!”


    左右心腹很少見到孔有德如此失態,一起上來勸說,卻好像火上潑油一般,孔有德反而變得更加生氣,破口大罵李定國背信棄義,偷襲友軍,隻會做這種卑鄙無恥的小人行徑,不是堂堂正正的英雄好漢。


    “王兄不必擔憂,武昌、漢陽城池堅固,李定國決計無法破城,待到朝廷援軍一到,立刻冰融雪消,不足為患。”隻有尚可喜才明白,孔有德為何如此憤怒,憤怒是為了掩飾恐懼,憤怒是為了給自己壯膽,李定國的進攻太過犀利,太過堅決,對清軍的盟友身份也毫無顧忌,把孔有德和尚可喜都嚇了一跳。


    “李定國這廝,怎麽突然變得厲害了呢?”孔有德也知道清軍和西軍這種同盟關係靠不住,事先並非沒有防備,派兵出征的時候就一再囑咐帶兵將領,除了楚軍之外,也要小心西軍突然翻臉,但是李定國一出手就把清軍打得落花流水,幾座城池一起丟了,又白白賠進去好幾千人馬,充分說明李定國的部隊並非想象中那麽不堪。


    “程咬金也有三板斧嘛,李定國跟隨張獻忠多年,應該也是知兵的,縱然比不上孫可望,但是以有心算無心,我等一時不察,被他占個便宜也不奇怪。”尚可喜勸了一番後,又露出智珠在握的微笑:“其實這也是一件好事,我等本意就是要退出德安府,被李定國鬧這麽一出,正好弄假成真,朝廷聽說此事後,沒有聽之任之的道理,定然會向湖北增調大軍。”


    “對!我這就寫奏折去,請朝廷調遣大軍!”孔有德拍案而起(這個桌案被他砍斷,已經不能用了),另找了一張桌案攤開紙筆,又轉頭吩咐道:“傳本王將令,各部立刻退入武昌漢陽城中,緊閉城門,嚴防西賊來攻……”


    消息傳到北京,多爾袞的病情又加重了幾分,真有一種心力交瘁的感覺。


    “父汗早就說多,南人最為狡詐,不可輕信,我與西賊聯手,莫不是與虎謀皮?”


    在多爾袞的設想裏,孔有德和尚可喜哪怕不能保住湖北全境,起碼也要以漢水為界,保住湖北東部的武昌、德安、黃州這三府,以及北部的襄陽府,以為河南、安徽的屏障。


    說白了,就是大家平分湖北,一起進軍江南,這就是多爾袞能夠接受的底線。


    被李定國搶走德安府,本身問題不大,但是就怕西軍趁機北上,攻入河南,如果這是一個假道滅虢之計,西軍隻要再調一支偏師從川北攻入陝西,就真的要實現諸葛亮隆中對的計劃了。


    逐鹿中原啊,就問你怕不怕?


    多爾袞怕了。


    中原之地,一馬平川,從河南到北京,中間幾乎無險可守,李來亨帶著幾千人馬踏中原,都搞得清廷雞飛狗跳,如果西軍十幾萬人馬攻進河南,一路北上,以滿清現在的實力,隻好立刻放棄北京,逃出關外。


    孫可望和李定國到底有沒有進軍河南的企圖,多爾袞不知道,但他設身處地的推想,如果把自己換成孫可望和李定國,未必能抵禦這種一舉奪取天下的誘惑,也許……孫可望也許會遵守承諾,先打敗楚軍再說,不去染指中原,但是多爾袞不敢拿清廷的命運去賭這一把。


    那是北京啊!


    孫可望隻要收複北京,就能壓過汪克凡收複南京的大功,永王朱慈煥回到紫禁城後,西軍的正統地位再無法撼動,孫可望和李定國哪怕原來沒有這個打算,但是突然看到機會就在眼前,誰敢保證他們不動心?


    為了北京的安全,必須守住河南。


    想要守住河南,必須守住義陽三關和南陽、新野,守住伏牛山和大別山組成的這道天險,把西軍堵在湖北。


    “汪克凡竊取湖廣,終成朝廷心腹大患,孫可望自雲貴出兵,奪取四川之後也立刻攻打湖廣,可見湖廣乃是兵家必爭之地,我軍若能占據這裏,就能毀掉汪克凡的根基,把孫可望堵死在雲貴蠻荒之地,所以武昌不能不救,孔有德和尚可喜也不容有失,本王打算調譚泰前去河南,再從直隸、河南抽調三萬八旗和綠營助戰,諸公以為如何?”


    多爾袞斜靠在病床上,兩排八旗勳貴和文武大臣站在他的床前,商議軍國大事。


    這幾年來,清廷被楚軍拖著一直不停的打仗,窮兵黷武,國力唯艱,本來應該休養生息,暫時不能發起大規模的進攻,但是多爾袞這次“聯明討賊”,還是得到了清廷上下一致的支持,就是因為他的目的是要恢複漕運,是要改善北京城裏滿洲人的生活條件,所以大家勒緊褲腰帶也要表示支持,現在多爾袞突然要轉變戰略方向,把主力調去湖北搶地盤,大家都從心底一百個不同意。


    如果不能恢複漕運,幹脆就撤兵吧,在場的文武大員中,很多人都覺得現在攤子撐得太大,滿清已經力不從心,還不如收縮防守,讓吳三桂、譚泰,還有孔有德、尚可喜和屯布兒他們都撤回來,既能省下大批的軍費,還能確保黃河以北的安全,然後坐觀西軍和楚軍一決雌雄,等待局勢出現轉機。


    更要命的是,這一仗不但越打越大,前途叵測,多爾袞現在還準備調直隸的兵馬參戰,把最後一點看家底的老本都押上去了,將來勝負如何先不去說,萬一首鼠兩端的吳三桂反戈一擊,或者山西、山東等地的抗清義師又死灰複燃,朝廷都無力鎮壓。


    太冒險了!


    我們不同意!


    這些八旗勳貴和文武大員都默不作聲,用沉默表示抗議。


    “既然大家都不反對,那就這麽定下來了。”多爾袞對他們的想法心知肚明,病體沉重不願和他們多廢話,幹脆一錘定音,看到眾人欲言又止的表情,又冷冷說道:“我隻有一句話要提醒諸位,自古有南北對峙的,卻沒有偏安一隅的,我大清若是失了銳氣,將來欲求偏安河北也不可得,會像南宋的大金國一樣滅國的。”


    今天你可以放棄湖北,放西軍進占河南,明天就可以放棄河南,放西軍進入直隸,再往後,就是放棄北京,退出關外,回到奉天,但是到了那個時候,誰敢保證漢人不會追殺到關外,把滿清趕盡殺絕?


    多爾袞用他的權勢和威望壓服不同意見,調遣譚泰的三萬八旗兵,會同直隸等地兵馬,從河南南下,趕往湖北。


    戰局至此,戰役的重心逐漸轉到湖廣。


    東線的吳三桂打打停停,主力一直按兵不動,楚軍忙於湖廣戰事,在江淮一帶收縮防守,和吳三桂默契的形成了對峙,萬馬齊喑中,老秦軍的張勇、趙良棟成了唯一一抹亮色,他們的部隊敢打敢拚,在泗州一場惡戰,擊敗了焦璉的北伐第三軍,捷報傳到北京,又是全城歡慶。


    焦璉的北伐第三軍是小腦袋戴大帽子,名義上是一個軍,其實隻有一個師的兵力,但他到底是正牌的楚軍,而且普通人隻知道他是一個軍,並不深究他有多少兵力,堂堂的一個軍竟然被張勇和趙良棟擊敗,極大的鼓舞的八旗子弟的信心和士氣,張勇和趙良棟也因此被稱為一時名將,受到滿清的大力嘉獎。


    張勇和趙良棟,再加上同樣屬於後起之秀的孫思克、王進寶,“河西四將”的名聲不脛而走,在綠營中甚至有一種說法,八旗兵現在已經不行了,河西四將和吳三桂的部隊才是我大清的國之柱石。


    多爾袞深有同感。


    他也感覺八旗兵一天不如一天,一代不如一代,以後滿清打江山,可能要更多依仗漢人軍隊,所以他對“河西四將”非常重視,有意把他們打造成一個典型,短短幾天內連下三道聖旨,加官加爵,以示恩寵,又把老秦軍的地位提高了半格,名義上還受吳三桂節製,但是同時也可以直接接受清廷的命令。


    “唉——我吳某人自從剃發從龍,對大清一向忠心耿耿,這幾年率三軍將士浴血奮戰,衝鋒陷陣,不避艱險,沒想到朝廷還是拿我當外人,多爾袞玩的這一出,無非就是大小相製嘛,真是班門弄斧。”吳三桂很是不滿,在手下心腹麵前大發牢騷:“老秦軍既然這麽能打,本王也不能耽擱他們的前程,罷了,就讓他們去給安慶解圍吧。”


    吳三桂以退為進,幹脆對老秦軍全部放權,還順著清廷的心意,派他們前去救援屯布兒。


    焦璉的陽朔兵在南京會戰後才加入楚軍,撐死了就算二線部隊,和楚軍的主力根本沒法比,張勇和趙良棟打敗他的一個師,尾巴就恨不得翹到天上去,也罷,本王就順勢再捧你們一把,把你們真的捧到天上去,然後爬得高,摔得重,早晚得在楚軍那裏碰個頭破血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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