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都是軍中嬌子,黨守素派出的這幾個斥候更是高手中的高手,隻是偵察楚軍吃什麽,這個任務不要太簡單。


    兩個時辰後,斥候們回來了,不停打著飽嗝。


    “我等失手被擒,周將軍請我們喝馬皮湯,好大一碗必須喝完,喝完又給一碗,我等不敢不喝……嗝!”幾位斥候不辱使命,成功偵察到楚軍現在吃的是馬皮熬野菜,把馬皮和驢皮上的血肉剔淨後,包好埋在地下,十天半個月內不會腐爛變質,楚軍現在就靠這個充饑。


    “周將軍說了,熬驢皮乃是大補之物,他最近補得太厲害,每天撐得不想吃飯,請安國公上山一起喝驢皮湯,管飽。”幾位斥候表情古怪,馬皮野菜湯不是烤馬肉,味道古怪難以下咽,他們被逼著喝了好幾碗,這會兒肚子裏正咕嚕嚕的叫個不停。


    “管飽!老子讓你管飽!老子讓你管飽!以後你們天天都給我喝野菜湯……”


    黨守素的大巴掌劈頭蓋臉打了過去,周國棟這廝也太過分了,大家又不是有什麽深仇大恨,有什麽事情不能坐下來談嗎?為什麽一定要死扛到底?知不知道我的壓力也很大呀——除了虎視眈眈的西軍之外,黨守素這一萬多人馬每天人吃馬嚼的,軍糧也快見底了。


    早知道周國棟這麽難纏,當初就不該招惹他,黨守素騎虎難下,積攢多日的負麵情緒終於爆發,把幾個斥候遷怒打了一頓後,他考慮片刻,對左右說道:“周國棟這廝強作鎮定,其實已經撐不住了,諸位,我們再咬牙堅持兩天,然後……然後再派人上山勸降。”


    周國棟已經走投無路,隻要自己別泄氣,堅持到底,他早晚都得投降。


    兩天時間,一轉眼就過去了。


    黨守素一大早起來,還沒來得及派出勸降的使者,就發現盧明臣和高文貴退兵了,遠遠看去,西軍的營寨裏空空蕩蕩,軍旗帳篷等等都被帶走,露出大片土黃色的空地。


    !!!!!!


    ??????


    黨守素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立刻派斥候查探,確認西軍已經走得無影無蹤後,不由得喜出望外,踢翻桌案一腳踏上去,意氣風發地傳令道:“來人,殺一匹馬,老子也要吃烤馬肉,嗯,不是有一匹傷馬快不行了嗎?就殺那匹……”


    西軍為什麽撤兵,黨守素已經不關心,他隻知道籠罩在頭頂的烏雲突然散去,苦日子終於熬到頭了,以後烤馬肉可以隨便造:“周國棟啊,周國棟,你喝你的馬皮野菜湯,我吃我的烤馬肉,再過兩天,我看你投不投降!”


    西軍既然撤兵,就不急於勸降周國棟,現在周國棟還有馬皮野菜湯喝,和他談判肯定會提出種種條件,再過幾天,等到周國棟連馬皮野菜湯也喝不上了,就隻能無條件投降!


    這頓烤馬肉吃得風卷殘雲,酣暢淋漓,心情好胃口就好,黨守素把一根馬骨頭啃得白生生的精光,才意猶未盡地放下,正準備躺倒睡個午覺,手下軍兵來報,楚軍派了一名使者下山,求見安國公。


    “有請……慢著,先請他吃頓烤馬肉,給他挑一塊大的,不吃不行,吃完再給一塊……”


    來而不往非禮也,堂堂大明安國公,豈能因為兩塊馬肉丟了麵子,黨守素派人穩住周國棟的使者,然後對左右心腹笑道:“俗話說站得高看得遠,周國棟在山頂上肯定也看到西賊撤兵了,你們說,他在這個當口派人來,是想做什麽?”


    “我等駑鈍,猜不透周國棟的來意,請將軍明示!”左右心腹都是聰明人,一起搖頭表示自己是個笨蛋。


    “若本將猜得不錯的話,周國棟應該是要請降了,西賊既去,他再沒有趁亂突圍的機會,裏無糧草外無救兵的絕境,隻好向本將請降。”曆經艱難險阻獲得成功,更顯得彌足珍貴,黨守素很想在部下麵前表現的矜持一點,但是從內心深處升起的巨大喜悅,已然像鮮花綻放般溢滿了整個胸膛,他的眼睛和嘴角,都露出濃濃的笑意,整個人在這一瞬間變得容光煥發,就連耳朵後麵那道傷疤也變成了粉嫩嫩的粉紅色,充分說明它的主人此刻是多麽興奮。


    “原來是這麽回事!哎呀,我怎麽沒想到?”


    “決計錯不了,周國棟這是要投降了。”


    “他不投降怎麽辦?再這麽硬扛著,肯定死路一條!”


    “依我說呀,咱們不要輕易答應他的請降,把使者先趕回去,然後每天準備些好酒好肉到陣前勸降,三五天就能讓楚軍士卒叛逃大半,到時候周國棟別想再提什麽條件,隻能自縛請降。”


    “對,不能便宜他了,周國棟不是愛喝馬皮野菜湯嗎?讓他在山頂上再涼快幾天吧……”


    眾人被黨守素一語點醒,立刻七嘴八舌的搶著出主意,興奮之情溢於言表,比黨守素有過之無不及。


    “你們說的不錯,周國棟幾次三番羞辱於我,本不該輕易放過他,但是我軍在這裏已經耽擱的太久,保國公和定國公(劉芳亮和賀珍)這幾天又一直沒有消息傳來,本國公擔心遲則生變啊。”黨守素沉吟片刻,說道:“這樣吧,先看看來人說些什麽,周國棟提出的條件如果不是太過分,就答應了他。”


    時間不長,楚軍的使者被帶進中軍帳,滿嘴油光,不停打著飽嗝。


    黨守素盯著他的嘴唇看了半天,心裏充滿報複的快意。


    “尊使來此,有何貴幹?”


    “我家周將軍,命我前來勸降安國公。”


    “嗯,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你家周將軍早就該……等等,你剛才說什麽?我沒聽清楚。”


    “我說,我家周將軍,命我前來勸降安國公。”


    那使者重複一遍後,突然之間冷場,黨守素和左右將領一個個莫名其妙,以至於竟然忘了生氣,沒人出聲斥責這個荒謬狂妄的使者。


    “你,是不是吃錯了什麽東西,這裏壞掉了?”黨守素用手指敲了敲自己的腦袋:“現在應該是你們投降吧,怎麽還來招降本國公?”


    “西賊已經逃走,國公還在這裏等死,倒也真是可笑,安國公難道還不知道,你等馬上就要大難臨頭了嗎?”那個使者盯著黨守素的眼睛,目光犀利:“今天這頓烤馬肉,算我欠了國公一個人情,罷了,那就給國公指一條生路吧,現在趕緊收拾兵馬,退出湖廣,還可以保住性命,當然了,若肯向我家周將軍投降,對國公才是最好的結果,就怕你沒有這個魄力。”


    “放屁!”黨守素終於發怒,指著那個使者的鼻子罵道:“你胡言亂語,無非是想亂我軍心,你來說說看,本將為什麽要大難臨頭,又為什麽在等死?說不出個道道來,本將可不信‘兩國交兵不斬來使’那一套!”


    “國公難道就沒想過,西賊為什麽要撤兵?”那個使者幽幽問道。


    “這個……”黨守素臉色猛的一滯,被他問住了。


    “西賊撤兵,明顯是害怕什麽,請問國公,西賊怕的是誰?”那個使者追問。


    “……”還是無言以對。


    有些事情不能深想,否則越想越可怕,西軍好幾萬精銳人馬,又有劉文秀這樣的名將擔任主帥,肯定不怕劉芳亮和賀珍,能讓他們退避三舍的隻有楚軍,而且是楚軍的主力部隊組成的一支大軍。


    “西賊撤兵,還有一個原因是無機可乘,無利可圖,請問國公,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才讓劉文秀覺得無機可乘?”那個使者接著追問。


    “難道說,難道陛下他……”黨守素的目光突然間失去神采,喃喃自語。


    “不知道,我家周將軍也不知道陛下究竟在何處,但他知道,若是保國公和定國公搶回了陛下,劉文秀絕不會輕易退兵。”那個使者的聲音變得異常冰冷:“我軍雖然已經斷糧,但是節省一點,驢皮野菜湯還能喝個三五天的,安國公若是不甘心,就等個三五天再見分曉,你大可以趁這個機會打探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言盡於此,某,告辭了。”


    不等黨守素說話,那個使者已經大步向外走去,兩旁將士也沒人上前攔阻,他快要走出帳外的時候,突然又轉了回來:“在下有個不情之請,我家周將軍最近驢皮湯喝多了,虛不受補,我看安國公這裏的烤馬肉好像還有不少,能否給我家周將軍帶回去幾塊?”


    黨守素斜著眼睛看了他半天,終於點點頭:“拿去,都拿去,我送你一整條馬腿,背上山去吧……”


    當天晚上,黨守素收到了劉芳亮和賀珍的親筆信,得知隆武帝已經被楚軍送往長沙,然後不知所蹤,與此同時,楚軍調集了五萬大軍,由剛剛突圍的譚嘯率領,向湘桂邊境的永州府快速推進,前鋒距離寧遠隻有五十裏。


    黨守素被迫退兵,當天夜裏悄悄撤出九嶷山,臨走的時候,很細心的給周國棟留下了幾擔軍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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