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克凡娓娓道來,一邊講解戰術原則,一邊擦拭著手中的鋼刀,鮮血順著刀尖點點滴下,落在地上,濺起一朵朵殷紅淒豔的血花。<strong>八零電子書</strong>


    在固爾瑪渾等人的身前,一直有幾個文官護著,他們原本已經做好了拚命的準備,不料汪克凡佯裝讓步,卻又突然暴起發難,一緊一馳之間,就把這幾個沒有任何搏鬥經驗的文官繞了過去,固爾瑪渾已被斬首,大殿裏立刻騰起一股濃烈的血腥氣,在凜然如殺神般的汪克凡麵前,幾個文官那股拚命的勇氣都被丟到九霄雲外,站在那裏不知所措。


    震懾!


    汪克凡敢在朱元璋的享殿殺人,憑借的是楚軍的赫赫兵威,當他鋼刀揮下的時候,文官如遭當頭棒喝,汪克凡打贏了寧鎮會戰,已經從遊戲的參加者變成了規則的製定者,當文官們製定的遊戲規則不符合他的意願時,汪克凡直接把它砸爛,讓別人去服從他的行事方法。


    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能一戰全殲七八萬韃子,其中還有一半是真韃子,楚軍已經成為難以想象的強大存在。看看靈桌上擺著的一溜首級吧,鄭親王濟爾哈朗、固山貝子固爾瑪渾、鎮國公傅勒赫、靖遠大將軍何洛會……其中光是姓愛新覺羅的滿清宗室就有四個,除了濟爾哈朗這一脈的子侄,還有阿濟格的兒子傅勒赫。這些虜酋個個都是凶名赫赫,現在卻變成了楚軍誇功的戰利品,楚軍攜寧鎮會戰的大勝之威,對皇帝和文官的聯盟造成了巨大的威懾。


    相比之下,隆武帝的那篇祝文就顯得蒼白無力,打著北伐的幌子唱高調。玩嘴炮,楚軍卻拿出了結結實實的戰功,而且是空前的全殲數萬清虜。斬殺敵酋無數,這場氣勢的比拚至此已經分出了高下。


    氣短!


    楊廷麟等文官踏入句容縣的時候。心裏其實都在暗暗打鼓,一直強撐著氣勢不敢有半點鬆懈,汪克凡起初表現的很平和,文官們信心漸漸增強,但是對方突然亮出獠牙利著,楊廷麟等人才頹然發現,皇帝的權威和所謂的大義名分也無法壓住楚軍,先前的種種算計都如此不堪一擊。


    “汪賊!你今日大鬧孝陵。在太祖靈前濫施淫威,日後必為亂臣國賊,我楊廷麟雖然死不足惜,卻要留下這有用之身,與你周旋到底!”他一轉身,對著朱聿鐭深施一禮,然後大踏步向享殿外走去。


    不玩了!玩不下去了!大家散攤子吧!


    其餘的文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一些就跟著追了出去,湯來賀和萬元吉對視一眼。都難以察覺地搖了搖頭,仍然留在享殿內,看到他們兩個沒走。大多數文官也就留下來了。


    這是逼著大家站隊啊!其他的各路神仙鬼怪都犯了難,陳邦傅等一些武將,還有個別的江南士紳和降官也請辭離去,在和楚軍對抗的聯盟中,他們都是中堅分子,已經無法回頭。


    大多數人卻留了下來,觀望形勢的發展。[看本書最新章節請到]


    “雲台不要介意啊,兼山一向就是這個脾氣,大家都拿他沒辦法的。”萬元吉先把楊廷麟賣了。然後試探著問道:“依雲台之見,江南三省之敵。當先取那一家?可是和托與田雄麽?”


    他是閩贛總督,隻關心福建。汪克凡既然如此強硬,就隻能智取,不能力敵,把這股禍水引到楊廷麟那裏,先保住福建再說。


    “這件事三句兩句說不清,我回頭會專門撰文說明。”汪克凡不再理他,目光掃過武勳的隊伍,說道:“今日斬虜酋而拜太祖,正合太祖高皇帝‘驅逐胡虜,恢複中華’之誌,實乃汪某平生第一快事,固爾瑪渾我已經砍了,這裏還有兩個家夥,不知哪位有興來和我比比刀法?”


    鄭成功哈哈一笑,邁步上前:“我的寶刀多日不曾飲血,今日正好與雲台比試一番。”


    說著話,他拔出腰間佩刀,用力劈下,唰的一聲砍掉了佟圖賴的腦袋,鮮血向噴泉一樣從無頭的脖腔中湧出,衝起二尺多高,濺了他滿身滿手。


    “慚愧,多日未曾親身臨陣,手下沒了分寸,讓雲台見笑了。”鄭成功一刀斬了佟圖賴,身上的氣勢就像換了一個人,從溫潤知禮的漳國公變成了浴血無情的招討大將軍。


    在鮮血的刺激下,一眾武將無不蠢蠢欲動,恨不得立刻上前把僅剩下的褚庫砍了,能和汪克凡、鄭成功並肩斬殺虜酋,是足夠向親朋好友吹噓多年的榮耀,至於會不會得罪那些文官,誰在乎?


    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沒有上前,不是害怕因此帶來什麽禍患,而是自覺身份不夠,眾人一起把目光投向了金聲桓。


    金聲桓猶豫再三,向前走了幾步,又猶豫再三,拖拖拉拉地說道:“兩位賢弟果然是少年英雄,哥哥也有幾分血性氣概的,嗯,這個叫褚庫的家夥,你們都別和我搶啊,焦璉,你要不要搶?你要搶趕緊說話……”


    “金聲桓,你也是一員大將,太過婆婆媽媽了!”唐王朱聿鐭大踏步走了過來,喝道:“別人不敢和你搶,本王跟你搶,嘿嘿,這廝可是滿清的巴圖魯啊,本王手無縛雞之力,今日偏偏要斬了你!”


    他從鄭成功手中奪過鋼刀,兩手抱著一刀砍下,褚庫的身子向前一撲,倒在地上,卻嗚嗚咽咽地叫著什麽,用凶狠的目光盯著朱聿鐭,並沒有被他殺死。


    “嗯,你還不死?竟敢不給本王的麵子!”朱聿鐭又奮力揮刀砍下。


    褚庫左肩上又添了一道傷口,怪哼幾聲,掙紮著想要爬起來。


    看到朱聿鐭再次舉刀,汪克凡連忙勸住了他,眾目睽睽之下,朱聿鐭這樣子有些丟醜,對他的威信不利,也會大大的得罪隆武帝。砍上一刀表麵態度就可以了,再砍下去就沒有必要。


    金聲桓又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見到死活躲不過去。當下把心一橫,向朱聿鐭行禮道:“末將不才。原為殿下手刃此獠,請殿下賜寶刀一用。”


    見他還要扯上朱聿鐭,汪克凡眉頭一皺,正要說話,突然聽到背後有人大喝一聲。


    “慢著,要斬褚庫,隻能由我來!”


    這個聲音很熟悉,大家一起回頭看去。卻看到湯來賀徑直走了過來,他從汪克凡手裏討了佩刀,然後向朱聿鐭行禮說道:“微臣乃東征監軍,理應與汪提督共同進退,我原本並不讚成斬殺這幾名清虜,但既然事已至此,隻好也沾些血了。”


    他用刀尖對準褚庫的脖子,慢慢捅了進去,等到褚庫咽氣之後,再橫過刀身連劈帶鋸。切掉了他的腦袋。


    金聲桓的臉皮陡然脹的通紅,張張嘴想要說什麽,卻又咽了回去。


    看到朱聿鐭一身鮮血的凶惡模樣。一眾文官武將和觀禮嘉賓都驚詫之極,老朱家什麽時候出了這麽一號貨?四十歲的人如此衝動看起來有點二,但那股子血性和活力卻給人一種完全不同的新鮮刺激,或者說是一種無所顧忌的灑脫感覺,隱隱的,很多衣冠楚楚的文官士紳竟然覺得有點羨慕他。


    觀禮嘉賓中,朱以江小聲的喃喃自語:“王叔是個真性情的人,頗有幾分太祖的豪邁之氣。”


    張煌言點點頭:“嗯,是不錯。”


    魯王朱以海大節不虧。私人品德上卻差的很遠,個人生活可以用驕奢淫逸來形容。平常別說殺雞,連踩到一隻老鼠都會惡心半天。如果他也能像唐王朱聿鐭這樣親手斬殺一名清虜,必能極大的鼓舞軍心士氣。


    湯來賀是個厲害角色,一擊不中就坦然認輸,不但穩住了局麵,還留下了將來回旋進退的餘地,魯王朝廷裏的文官就沒有這樣的手腕。


    見微知著,張煌言在這場衝突中冷眼旁觀,對隆武朝廷在江南地區的頭麵人物都有了一個粗淺的了解,有些人雖然帶著麵具,但基本的行事風格還是能表現出來,從種種情況來判斷,在隆武政權內部錯綜複雜的形勢中,也許能為魯王政權找到一個生存的夾縫。


    濟爾哈朗、固爾瑪渾等清虜的首級擺上靈桌,一番告祭之後,拜祭孝陵的典禮終於結束,由於中間發生了一場不大不小的衝突,典禮有些虎頭蛇尾的感覺,眾人不再多耽擱,各自告辭離去。


    張煌言和朱以江正要出門,汪克凡卻走了過來,主動和他們打招呼,又寒暄了兩句,一改剛才那種強硬的作風,對張煌言和朱以江始終禮貌周全,非常尊重,尤其對張煌言充滿了親近之意。


    人和人之間打交道,有時候不用多說什麽,僅憑肢體語言和表情動作就能感受到對方的態度,就像一對青年男女互相來電,一個無言的眼神就能迅速拉近彼此的距離,張煌言驚訝地發現,汪克凡似乎對他很來電,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著一個好基友……


    莫名其妙啊!張煌言和朱以江出了孝陵大門,還是沒有擺脫這種別扭的感覺,在下馬坊百步之外登上坐騎,正要離去的時候,一名年輕的楚軍軍將卻從後麵追了上來,自報家門是汪克凡的親兵隊長李玉石,給張煌言送來一份三折請帖,邀他次日與汪克凡一晤。


    打開這份精致的請帖,頂頭稱呼是“閣下”,倒還正常,底下落款卻是“神交老友汪克凡”,又讓張煌言微微一愣。


    ……


    楊廷麟怒衝衝離開孝陵,回到句容縣後卻陷入一片茫然,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麽辦。


    出師不利。


    為了壓服汪克凡,隆武朝廷處心積慮,做了種種周密的準備和安排,在今天的造勢之後,楊廷麟還有一連串的後手沒有使出來,不料浦一交手,就被汪克凡迎頭一棒打得眼冒金星,各種後手也無法施展。


    “汪克凡此人,果然是外忠內滑的大奸大惡之徒,今日拜祭孝陵,他暗中早有準備!”他對一個名叫司功高的心腹幕僚說道:“我等棋差一招,以後難免步步受製,隻有盡快招降李成棟和佟養甲,才能與汪克凡抗衡。去吧,李成棟不管提什麽條件,隻要不是想當江南巡撫,都盡管答應他,佟養甲那邊也鬆鬆口子,盡快促成反正。”


    “佟養甲麾下還有兩千名真虜,恐怕不便招降。”司功高提醒道。


    “什麽真虜?多半是漢軍旗的假虜!再者說了,就算是真虜又有什麽不能招降的,夷狄韃虜受我大明天恩感化,歸附王化,乃是功德無量的盛舉,若是日後膽敢作亂,朝廷大兵一到,立刻令其化為齏粉……”


    楊廷麟剛剛說到一半,手下人進來稟報,湯來賀和萬元吉也回來了,正在外麵偏廳等著他。


    楊廷麟又對司功高囑咐了幾句,打發他離去,然後起身出門,來到偏廳,進門第一句話就問道:“都殺了麽?”


    “都殺了。”湯來賀坐在椅子上,沒有起身相迎,答道:“我還親手殺了一個,就是那個叫褚庫的巴圖魯。”


    楊廷麟楞了片刻,憤慨的責問道:“你,你這是何意?”


    “大勢所趨之下,盡力挽回局麵罷了。”湯來賀沒有看他,用力揉著眉心,露出疲憊的神色。


    “兼山公,小不忍則亂大謀呀!”萬元吉在旁邊勸道:“若事不可為,終歸不能就此與汪克凡翻臉,眼下隻有忍辱負重,徐徐圖之。韓信當年可忍胯下之辱,我等為大明基業受些小小的委屈,又有何妨?難不成真的與楚軍兵戈相向?”


    楊廷麟臉上的怒容漸漸消失,突然自嘲地一笑,拉開椅子頹然坐下:“古人雲,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誠不我欺也。罷了,罷了,南鬥先生唱紅臉,我楊廷麟當惡人唱白臉,總要和汪克凡周旋到底,以後就這麽辦吧。”


    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不過是一句俗語罷了,楊廷麟玩了一把小幽默,卻沒有引起湯來賀和萬元吉的響應,兩人都在微微出神……楊廷麟這句話無意中說到點子上了,他們手中無兵,或者說兵力不足,就沒有資格向汪克凡叫板,搶占江南三省的計劃就是水中月,鏡中花,看上去很美,卻不會真的實現。(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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