屯布兒雖然下令撤退,其實卻很不甘心。(..tw棉花糖小說網)


    嶽州營眼看就撐不住了,也許一天,也許半天……,不,甚至隻要一個時辰,就能把這個頑強的對手徹底消滅,然後帶著疲憊和滿足的感覺離去。


    但是屯布兒很清楚,身為大將,決不能意氣用事,存在僥幸心理。清軍孤軍深入,汪克凡的主力卻正在快速趕來,如果被他們纏住,再想走就走不掉了。和兩萬清軍的安危比起來,嶽州營的這兩三千殘兵根本不值一提,必須盡快撤退。


    他手下的清軍一共兩萬多人,其中一半是帶著戰馬的八旗兵,還有帶著笨重火炮的漢軍旗炮兵,必須有足夠的時間,足夠多的船隻,才能順利撤走。


    時間的問題好辦些,屯布兒派出三千八旗騎兵,阻擊楚軍騎兵,其他的部隊立刻收拾行裝,拔營起寨,趕往江邊碼頭。


    但是,水師的運輸船卻遠遠不夠。


    按照原來的計劃,藺光遠和李成棟那邊怎麽也能再撐個一兩天的,足夠屯布兒消滅嶽州營,然後分批分次,乘船撤走,可是楚軍來的這麽快,清軍水師的節奏也被打亂了。


    水師副將夏建仁手裏有兩百多條船,隻裝人的話,滿打滿算能塞進去一萬五千人,但是八旗兵視戰馬為第二生命,漢軍旗的大炮也非常珍貴,都盡量要運走。


    江邊的碼頭上,每條船的船舷上都搭滿了跳板,一塊挨著一塊,練成一條寬闊的通路,清軍士兵排成長長的隊伍,抬著各種輜重物資緩緩登船。


    “速度還是太慢了!”屯布兒皺起眉頭:“這碼頭太小。一次隻能靠岸十來條船,光上船就得用兩三個時辰,能不能另找個地方。就近登船?”


    夏建仁恭敬答道:“回章京大人的話,附近的江岸水太淺。無法停靠五百料以上的大船,若是離得太遠的話,還不夠來回折騰的時間,而且也不安全。(..tw無彈窗廣告)”


    碼頭需要一定的水深,屯布兒雖然不懂水戰,這個基本的道理還是知道的,聽夏建仁這麽說,他也沒了主意。


    “那就這樣吧。但你的船不算太多。要用多長時間,才能把我的兵馬全部運走?”


    “恐怕不行。”夏建仁答道:“末將已經算過了,最少還得再跑一趟,才能把所有的兵馬都運走,不過豐城縣離得不遠,打個來回也就四個時辰,到明天天亮的時候,就能把所有的兵馬運走。”


    清軍必須分兩批撤走,誰先走誰後走就是一個大問題。


    先走的肯定安全,留下的卻凶多吉少。


    加上兩頭上船下船的時間。水師來回一趟要十幾個小時,隨著楚軍主力的趕到,留下斷後的清軍必然會陷入重圍。要堅守碼頭到明天天亮,然後再從容上船,安全撤退,幾乎是一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換句話說,留下的清軍不用指望水師來接了,必須另尋出路,分散突圍。


    八旗兵肯定要走,他們的戰馬比人更寶貴,也同樣要運走。漢軍旗的炮兵都是技術型人才,也必須帶走。唯一可以犧牲的,就是一向充當炮灰的綠營兵。


    不等屯布兒說話。李成棟挺身而出。


    “末將原率本部人馬,留下斷後。”


    “嗯!李將軍驍勇善戰,必能當此重任!”


    屯布兒滿意地點了點頭,李成棟昨天趕到這裏以後,表現得非常積極,立刻投入對嶽州營的進攻,衝鋒在前,敢打敢拚,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好奴才,真是一條忠犬!


    讓李成棟去送死,真是有點可惜了,但是屯布兒沒有其他的選擇。


    其他幾個綠營將領也都看清了形勢,一起上前請命,要留下來掩護八旗兵撤退,屯布兒對大家勉勵一番,又指定李成棟臨時擔任這支部隊的主將,立刻前往清軍大營,把派出去的那三千八旗兵替回來。


    李成棟等人領命而去,臨走之前,他悄悄找到夏建仁,嘀嘀咕咕說了幾句話。


    屯布兒沒有發現他的小動作,或者說根本不在意,隻要八旗兵能平安撤走,其他的都是小事。少了好幾千綠營兵,船隻不足的問題立刻解決,所有的八旗兵和戰馬全部登船,漢軍旗的炮兵也一個不拉,隻有幾門大將軍炮過於沉重,屯布兒下令將他們全部沉入贛江。


    “等我們走後,各位將軍可以分頭突圍,到豐城縣和大軍匯合,我定會向譚泰大將軍如實報告此事,為大家請功!”


    屯布兒甩下最後一句話,轉身踏上跳板,在巴牙喇兵的護衛下登船離岸……


    為了查看嶽州營的虛實,清軍大營裏有一架高高的巢車,李成棟和另外三個綠營將領站在巢車上,向四周張望。


    剛才還擁擠不堪的贛江碼頭,此刻卻變得空空蕩蕩,如同盛宴已散的狼藉景象,三個綠營將領久久凝望水師離去的船影,臉上露出不甘不忿的神情。


    “他娘的,平日裏當孫子,關鍵時刻又當傻子,老子當初就不該投降!”說話的這個綠營將領名叫趙道榮,在軍旅中廝混了半輩子,脾氣急,嗓門大。


    “叫個屁呀!當著屯布兒的麵,你怎麽不叫?”在他身旁站著的是個精瘦的中年軍將,臉像包著皮的骷髏骨,一看就是個心胸狹窄的小心眼,名叫張石塊,他出身於農民軍,早年是個孤兒,所以才有這麽個名字。


    “扯淡!當著屯布兒的麵,你他娘的敢說什麽,老子現在發發牢騷不行嗎?”趙道榮立刻和他吵了起來。


    “唉,已經這樣了,自己人就不要再吵啦!咱們盡快合計合計,看怎麽才能脫身。”另一個名叫王立福的參將連忙和稀泥。


    “脫身?脫個屁呀!早死晚死的事情,你們反正死定了!”張石塊竟然一副幸災樂禍的口氣,仿佛他自己是個沒事人一樣。


    “死就死,老子就算死定了,也要拖上你一起死!”趙道榮立刻罵了過來,他和張石塊很熟悉,知道這家夥就是個心理扭曲的變態,看到別人倒黴就高興,其實自己也沒有脫身的辦法。


    張石塊還要回罵,李成棟卻攔住了他。


    “諸位,南賊的騎兵雖然被擊潰,但很快又會回來,嶽州營也蠢蠢欲動。咱們最多還有一個時辰的時間,你們要一直吵下去嗎?”


    李成棟伸手指向遠處,隻見紅旗倒卷,煙塵激蕩,剛剛被八旗精銳擊退的明軍騎兵正在集結,隨時可能殺回來。回頭再看嶽州營的營寨,也是一片人聲鼎沸忙碌的樣子,應該是在積極備戰。


    趙道榮皺著眉頭分析道:“嶽州營已經被打殘了,不用擔心,就是南賊的這夥騎兵不好辦,咱們如果離開大營,就會遭到他們的追殺,肯定跑不掉的。”


    “噢?趙大哥有什麽好辦法嗎?”李成棟稍有些意外,趙道榮外表粗鄙,眼光卻是不差。


    “好辦法談不上,笨辦法倒有一個,大家分頭突圍唄。”趙道榮建議道:“咱們正好四家兵馬,東西南北四麵一起跑,南賊的騎兵追得了這個,追不了那個,總能跑出一家兩家的。”


    王立福連連點頭:“死馬當活馬醫,也隻能這樣了,要是耽擱的太久,一個也跑不掉……”


    “這法子不行!”


    李成棟卻打斷了他:“咱們分頭跑,南賊也可以分兵來追,隻要屁股後麵跟著幾百個騎兵,你還跑得快嗎?”


    趙道榮等人一時啞口無言,楚軍騎兵大約有兩千人馬,一分為四也有五百人,可以同時發起追擊,所謂分頭突圍,根本就是分頭送死。要知道,在騎兵的騷擾追擊下,步兵的行軍速度會大為降低,等到楚軍主力追上來,大家一個都跑不掉。


    “哈哈,真是可笑!”張石塊指著李成棟的鼻子,一副嘲弄的口氣:“既然不能分頭突圍,你說該怎麽辦?總不能留在這裏等死吧!”


    王立福也苦著臉問道:“是啊,那怎麽辦?這座大營可守不到明天早上。”


    “沒關係,守不到明天早上,但起碼能守到今天晚上。”李成棟胸有成竹,說道:“再過一個半時辰,天就要黑了,汪克凡就算親率大軍趕到,也來不及徹底合圍,咱們換上明軍號衣,趁著夜色分頭突圍,混出去的機會就大得多!”


    比起單純的分頭突圍,這個計劃就靠譜得多,趙道榮和王立福都大聲稱讚,連張石塊都沒有反對。


    沒有反對,不代表沒有怪話,張石塊陰陽怪氣地問道:“不管天黑還是化裝,說到底都是分頭突圍,到時候誰往南走?誰往北走?誰又往西呀?”


    趙道榮和王立福立刻愣住了,到底選哪個方向突圍,可是個生死攸關的大問題!


    往北走肯定最好。


    豐城縣就在北邊,往北走可以盡快向譚泰的主力靠攏。


    往東走也不錯。


    東邊是贛江,跑到江邊後肯定要拐彎,到時候再往北就好了,說不定還能碰上清軍的水師,往東走唯一的缺點,是要避開嶽州營的攔截。


    往西走很危險。


    西邊繞的太遠,黃沙崗一帶還有楚軍,想要逃到豐城縣,不死也得扒層皮。


    往南走死定了。


    汪克凡的主力正從南邊趕來,想從幾萬楚軍的縫隙中間溜過去,難度不是一般的大,更重要的是,往南走都是楚軍的地盤,跑到哪裏都沒有活路。(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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