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發走這幾個逃兵,彭而述將派出的斥候加倍,嚴密監視鎮筸兵的動向。耳聽為虛,眼見為實,鎮筸兵如果真的發生內杠,斥候一定會發現異常情況。


    充滿期待的等了兩天,彭而述幾乎以為那個逃兵騙了自己,斥候突然快馬來報,鎮筸兵的營中大亂,烈火衝天,正在自相殘殺。


    “終於幹起來了!”彭而述興奮地一揮拳頭,心中暗暗叫道:“誰說文官不會帶兵?我彭某人雖然不能上陣廝殺,但滿腹韜略,智謀過人,談笑間就讓鎮筸兵灰飛煙滅!”


    他立刻派人找來總兵張國柱,興衝衝地讓他出兵攻打鎮筸兵,趁你病,要你命,一舉解決陳友龍這個心腹大患。


    張國柱卻非常冷靜:“此事真假莫辨,軍門還需謹慎,況且就算南蠻內亂,陳友龍卻驍勇異常,那些逃兵未必能得手,我等發兵匆忙趕去,萬一陳友龍沒死,反而措手不及……”


    “多謝張帥提醒,本撫確是急於求成了。”彭而述不由得驚出了一身冷汗,陳友龍可是一員猛將,見了他的腦袋才能真正放心,不如在邵陽城裏等待局勢明朗,以保證自身安全。


    兩個人商量了一下,又派出一名親兵統領前往鎮筸兵的軍營,如果陳友龍平定了叛亂,就趕快撤退,如果那些叛軍得手,就命他們帶著陳友龍的腦袋來邵陽獻俘請功。


    那親兵統領匆匆而去,彭而述在屋子裏患得患失。坐臥不安,焦急地等到傍晚時分,那親兵統領終於回來了。


    “恭喜軍門。鎮筸兵的叛軍得手了,把陳友龍生擒活捉!”


    “當真?!”彭而述顧不得保持風度,騰地一下站了起來。


    “末將親眼所見,絕無虛假……”那親兵統領細說其中的經過,他趕到鎮筸兵的軍營時,叛亂已經結束,陳友龍被生擒後。五花大綁,嚴密關押,他親自前往查看。確保正是陳友龍本人,絕不是冒名頂替的。


    “叛軍帶著陳友龍已經到了邵陽,要獻俘城下,請求朝廷寬恕封賞。此事如此處置。還請軍門定奪!”來的路上,叛軍對這個親兵統領曲意迎合,大拍馬屁,還送給他一份厚禮,請他在彭而述麵前多多美言幾句——不知不覺中,他的話裏帶上了一定的傾向性。


    “看看去!”


    彭而述帶著眾人直奔城門,登上城樓向下觀看,隻見數百名叛軍亂轟轟地擠在吊橋前麵。分明又打著滿清的綠旗。


    曾經見過一麵的那個隊官閃身上前,向城樓上躬身施禮。又推出了一位主持叛亂的張姓參將,和彭而述對答一番,言語中聽不出什麽破綻。


    “陳友龍何在?”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抓到陳友龍才能真正放心。


    張參將一揮手,手下人把陳友龍推了上來,雖然被綁的如同粽子一般,但一身副將服色,身材瘦小枯幹,下顎一把兩寸來長的山羊胡子,正是陳友龍無疑。


    彭而述大喜,笑著說道:“哈哈哈,陳友龍,沒想到你也有今天,現在還有什麽話說?”


    陳友龍低頭不答,一副心灰意冷,任人宰割的模樣。


    彭而述喝道:“張參將,將陳友龍給我斬了!”


    這樣的猛將一天不死,留著始終是個禍害,殺了他才能真正放心,更重要的是,如果這是陳友龍設下的詭計,總不能真把他自己的腦袋砍了。


    張參將微微一愣,隨即拔出佩劍,狠狠刺入陳友龍的胸口,寶劍拔出,屍體倒下,鮮血汩汩流淌。


    匪首斃命,大局已定!彭而述下令開城,並和總兵張國柱一起到城門處迎接“義兵”。


    吊橋放下,城門推開,彭而述笑嗬嗬地邁步而出,準備當眾表現一下禮賢下士的風度,那夥叛軍卻不懂規矩,亂轟轟地湧上吊橋,人群中有一個毫不起眼的小校,突然欺身上來,舉刀向彭而述砍去!


    “我才是真正的陳閻王,今天特意來取你的人頭。”愕然中,彭而述聽到那小校自稱陳友龍,還沒搞明白發生了什麽事,就被砍成兩段。


    其他清軍士卒還在發呆,鎮筸兵卻直衝而入,在陳友龍的指揮下殺散守軍,總兵張國柱見勢不妙,帶著幾名親兵轉身就跑,從另一側的城門逃離邵陽。


    從一開始,這就是陳友龍定下的計策,那幾個逃兵都是他精心挑選出來的死士,清軍親兵統領第一次到營中查看的時候,見到的也是陳友龍本人,鎮筸兵上下齊心,演了一出好戲。


    至於那個死去的“陳友龍”,隻是他臨時找來的替身,身材相貌相差仿佛,再給他貼上一部胡子,精心收拾打扮一番,看起來就有**分像了,黃昏時分光線不好,硬生生在彭而述的眼皮子底下玩了一出李代桃僵。


    占領邵陽城後,陳友龍一麵馳檄湘桂,通報自己反正歸明的消息,一麵出兵攻打寶慶府北部的幾座縣城,很快控製了大半個寶慶府,兵鋒侵入長沙府地界,兵鋒直指長沙府西側的湘鄉縣。


    接到陳友龍的通報後,堵胤錫和忠貞營從湘西出兵,一路搶占了辰州府,一路攻入長沙府西側的安化縣,至此,湘西大部分地區都落入明軍手中。


    在湖南東部和南部,楚軍繼續鞏固擴大自己的優勢,完全控製了永州府和郴州府,並占領了衡陽府和長沙府的部分地區。


    孔有德三個月前攻占湖南,因為軍餉不足到處行凶搶掠,除了像彭而述這樣的投機分子之外,大部分士紳百姓更加痛恨韃子,心向大明,沒想到大明王師這麽快就收複失地,百姓們無不歡呼雀躍,對明軍極為擁戴。


    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士紳百姓要麽捐餉捐糧,要麽投身軍旅,以求保家衛鄉,楚軍、忠貞營、君子營、甚至陳友龍所部都迅速擴編,實力大為增長。報名參軍的青壯越來越多,楚軍不得不幾次調高征兵的標準,但軍營外每天仍然排著長長的隊伍。


    沒人生來就願意當奴才,經過湖廣會戰的洗禮,百姓們對清軍的殘暴有了更加直觀的認識,暗藏的反抗意願不斷醞釀,已經到了爆發的邊緣,當明軍取得了一場久違的勝利後,百姓們的熱情終於被點燃了。


    韃子並非不可戰勝!


    大明未必會亡國!


    湖廣軍民空前的團結,為了保家衛鄉,出現了無數父送子,妻送夫,兄弟一起參軍的現象,官員士紳也暫時拋開了自身利益,全力配合明軍發起反攻。


    一片如火如荼的景象中,何騰蛟和他手下的部隊卻非常鬱悶。


    章曠翻山越嶺,好容易趕到寶慶府,寶慶府的大部分地區卻被陳友龍占據,而緊鄰的辰州府則被忠貞營拿下,章曠趕緊出手,占領了湘桂邊界的靖州和武岡州。


    靖州和武岡州緊鄰山區,相對貧瘠,兩個州加起來也比不上一個府,哪怕再算上東安縣和新寧縣,所有的地盤也沒有多大。何騰蛟身為湖廣總督,下麵還有章曠這個偏沅巡撫,治下卻隻有四五十萬人口,堪稱反攻湖南的最大輸家。


    何騰蛟很快下達命令,讓章曠出兵攻打陳友龍所部,先搶下寶慶府再說,章曠卻不願與友軍火並,再三尋找理由推諉。


    見章曠不聽話,何騰蛟親自來到武岡州,直接收回了他的兵權。


    章曠黯然交出兵符信印,又忍不住勸諫道:“湖南局勢至此,多半是學生處置不當,但忠貞營已經占了辰州府,楚軍占了永州府,督輔不宜再起幹戈,令親者痛仇者快。湖南十幾座州府司所,唯以長沙府和衡州府為重,若能取了這兩府,其他的事情可以慢慢商量……”


    “哼,你糊塗!”何騰蛟斥責道:“我十幾萬大軍被困在寶慶府,如何染指衡州府和長沙府,難道就坐在這裏幹看著,任他人奪走收複全湘的功勞麽?”


    何騰蛟這次來武岡州的時候,把郝搖旗和王進才也帶來了,再加上盧鼎和曹誌建的部隊,以及牛忠孝率領的督標營殘部,東拚西湊有十多萬人馬,是何騰蛟現在所有的本錢了。


    他的話裏明顯帶著指責的意思,章曠尷尬地站了起來,再次請罪:“此事的確是學生的錯,不過大敵當前,還是不應和陳友龍火並,督輔不如借道邵陽,從寶慶府攻入衡陽長沙。”


    周國棟很難打交道,想從永州府借道基本不可能,陳友龍卻是剛剛反正的降將,不要他的地盤,隻借道通過,諒他也不敢拒絕。


    “借道麽?這倒是個好辦法……”何騰蛟的眼睛轉了轉,突然陰陰一笑:“這件事就按你的意思做吧,讓陳友龍讓開邵陽周圍的道路關卡,以便我大軍攻取衡陽。”


    章曠點頭答應,下去之後,以偏沅巡撫的名義給陳友龍寫了一封命令,派人送出去之後,心裏卻一直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妥。


    忙著處理其他事情,章曠顧不得細想,直到晚上睡覺以後,躺在床上才突然反應過來,不由得悚然而驚,一挺身坐了起來。


    假道滅虢,這麽有名的典故怎麽都忘了,何騰蛟一家老小都斷送在陳友龍手裏,所謂借道寶慶府雲雲,隻怕不懷好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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