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多米諾骨牌被推倒,金聲桓突然反正,引起了一串連鎖反應。


    楚軍快人一步,搶占了湖南東部的地盤,忠貞營由於事先得到了汪克凡的通知,動作也慢不了多少,他們及時從湘西出兵,對常德府發起了突襲,經過三天激戰,成功克複常德。


    高一功攻打桃源縣,袁宗第攻打澧州,李過等連拔石門、沅江等州縣,不到一個月的工夫,就收複了常德府全境和嶽州府的西部地區,隔著洞庭湖和勒克德渾形成對峙。


    相比之下,躲在廣西的何騰蛟就姍姍來遲。


    何督輔為了安全起見,一開始向廣西退得太深,還把沿途道路全部破壞封鎖,每天深溝堅壘,嚴守不出,消息非常閉塞,直到隆武帝從桂林派來使者,何騰蛟才如夢方醒,原來對麵的清軍都撤走了,楚軍、忠貞營和堵胤錫正在大舉反攻。


    這可怎麽辦?何騰蛟手下的兵馬本來就是一群烏合之眾,行動遲緩,戰鬥力不強,偏偏下手又比別人晚了,簡直是笨鳥後飛!


    心急如焚之下,他命令曹誌建和盧鼎立刻出兵進攻廣西全州,打開回到湖廣的通道,不料曹盧二將倉促出兵,被滿清的廣西巡撫李懋祖擊敗,灰頭土臉敗了回來。何騰蛟這才意識到自己操之過急,連忙抽調郝搖旗、王進才等精銳部隊助戰,幾萬大軍浩浩蕩蕩,再次殺向全州。


    令人鬱悶的是,李懋祖打了一個勝仗後。知道明軍會發起更猛烈的進攻,就帶著兵馬主動退回了湖廣,何騰蛟的數萬大軍搞了一場武裝遊行。卻連清軍的影子都沒見著。何督輔收到報告後勃然大怒,對狡猾的李懋祖非常生氣,命令曹盧二將立刻尾追李懋祖殺入湖廣,收複永州府。


    更大的意外還在後麵,曹誌建和盧鼎剛走到半路,就收到斥候探報,永州府的府城零陵被楚軍搶先攻占了。


    手也伸的太長了!


    曹誌建和盧鼎義憤填膺。立刻派人前往永州交涉,卻碰了一鼻子灰回來,楚軍領兵的將領是周國棟、譚嘯和顧宗福。一個人比一個難說話,要不是有王鼎在中間拉著,差點把使者揍一頓軍棍。


    曹誌建和盧鼎都知道,周國棟這個人很難纏。哪怕他們親自去零陵交涉。也討不回來個好,隻得離城三十裏安營下寨,並派人向後方的何騰蛟報告。


    快馬往來,不過三天時間,何騰蛟派章曠擔任全權代表,趕來與楚軍談判。


    傅上瑞投降滿清後,何騰蛟夾袋裏的人才已經不多,章曠多年的媳婦熬成婆。接替了偏沅巡撫的職務,隻是前頭加了個“署理”的帽子。說明他暫時還是代理巡撫。


    一般來說,代理很快就會扶正,何騰蛟派係現在元氣大傷,章曠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要員,有足夠的分量和楚軍進行交涉。君子不重則不威,章曠擺出巡撫的儀仗車馬,威風凜凜地來到零陵城下。


    守門的楚軍士兵不許他進城。


    實在太過分了!


    章曠身為偏沅巡撫,就直接管轄著永州府,哪有不許上級領導進門的單位?


    “你知道我是誰嗎?”他親自下車,冷冷責問守門的軍校。


    “知道,您是巡撫老爺。”守門的軍校行了個軍禮,態度很恭敬。


    “那還不趕快放行!”章曠不耐煩地揮了揮手,一副大人不記小人過的模樣。


    “那可不行,我家總爺早有軍令,莫說是章巡撫,哪怕是何督輔親自來了,也不許進零陵城一步。”那軍校的態度仍然很客氣,卻並沒又害怕的意思,看他無可奈何的表情,似乎對章曠還挺同情——堂堂的巡撫老爺,竟然吃了這麽大的一個閉門羹,周總爺可真不是一個厚道人。


    “放肆!”章曠勃然大怒,對手下一揮手:“都隨我進城,看哪個敢攔我的車駕!”


    “不好意思,我真得攔住老爺您,免得起了衝突,大家麵子上不好看。”那軍校一聲令下,楚軍士兵紛紛舉起刀槍,擋在章曠的麵前:“我等職責在身,若是巡撫老爺硬闖的話,別怪我們動粗了……”


    這夥楚軍士兵軟硬不吃,根本沒把章曠放在眼裏,所謂軍令如山,對方如果硬闖的話,隻要不傷了章曠的性命,動起手來不會受到任何懲罰。


    “好!好!好!我不跟你囉嗦,叫周國棟來見我!”


    “老爺請稍等,已經派人去稟報周總爺了,馬上就到。”那軍校可能不會騎馬,上嘴唇碰碰下嘴唇,一個“馬上”就馬上了大半個時辰。


    五月的日頭已經頗有威力,章曠的衣服又穿得嚴整,被曬得滿頭冒汗,就在幾乎失去耐心的時候,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數百名全副武裝的騎兵簇擁著四麵將旗,從城門裏衝了出來。


    周國棟、譚嘯、王鼎、顧宗福,零陵城裏的幾位楚軍將領一起到了。


    他們總共帶了四百名騎兵,零陵城的街道不寬,四百名騎兵排成長長的隊伍,無窮無盡地從城門裏湧了出來,鐵騎怒馬,刀槍耀眼,帶著一股鐵血肅殺之意,將章曠一行的官威立刻壓了下去。


    章曠還好一些,他手下的儀仗隊卻驚慌失措,怕被戰馬碰撞擠傷,忙不迭地向兩邊避讓,舉著的儀仗東倒西歪,亂成一團。


    到了這個時候,章曠反而冷靜下來了,楚軍將領如此驕橫,分明是想激怒自己,最後鬧得不歡而散。他是來談判的,既然用官威壓不住楚軍將領,那就放低身段,對他們的挑釁視而不見。


    “請恕末將甲胄在身,不能全禮。”周國棟等人甩蹬下馬,上前參見。


    “好說,幾位將軍為國征戰,甲不離身,不必多禮了。”章曠的嘴角抽動兩下,竟然擠出了一副還算真誠的笑容:“兩年不見,周將軍和譚將軍風采依舊,可喜可賀,哎,這兩位將軍看著麵生,不知上下怎麽稱呼……”


    寒暄幾句,譚嘯大咧咧地說道:“我們剛剛拿下零陵,城裏還不太安生,奉汪軍門將令,閑雜人等一律不許進城,當然了,章軍門是可以進城的,但隻能帶兩名護衛隨行。”


    閑雜人等?我手下這些人怎麽成了閑雜人等,難道他們會是清軍的細作嗎?章曠心裏老大的不高興,表麵上卻不動聲色,笑笑說道:“不用了,我就是路過零陵,順便來看看諸位,在城外隨便說幾句話就好。”


    向樹蔭下走了幾步,章曠直接進入正題:“周將軍前些日子還在酃縣,這麽快又來到零陵,未免太過急切了吧。”


    所有的地盤你們都要搶,也不給友軍留一點,吃相實在太難看。


    “嘿嘿,我周國棟文不成,武不就,唯一隻有一點好處,就是殺韃子從來不甘人後。自從孔有德侵入湖廣以來,楚軍與之大小數十戰,我幾乎次次都衝殺在前,打一個小小的零陵又算什麽?”


    周國棟的口才不算好,但此時卻侃侃而談,帶著一股光明正大的氣概,質問道:“請問章軍門,我等抗清殺敵,轉戰湖廣的時候,你那時在哪裏?”


    在哪裏?在廣西唄!


    清軍侵入湖南,何騰蛟手下的部隊一觸即潰,要麽直接投降,要麽望風而逃,除了郝搖旗和清軍打了一仗,其他的十幾萬湖南官軍殺死的敵人不超過一百個。


    章曠有些心虛,嘴巴上卻仍然在堅持:“諸位將軍勞苦功高,本撫都是知道的,但零陵還是應當由何督輔的兵馬接管。一來永州府初定,百廢待興,要盡快派能吏幹員主持政務,二來韃子仍然占據著大半個湖南,何督輔調遣十萬大軍意圖恢複全湘,卻被諸位擋住北上的道路……這個,還是要以大局為重啊!”


    顧宗福大聲說道:“當初恭義營在何督輔麾下的時候,處處以勢壓人,如今楚軍占了上風,又說要以大局為重,哈,還真是狗皮褥子兩麵光啊!”


    這個家夥哪冒出來的?章曠暗自腹誹,周國棟已經是個很難打交道的人了,這個顧宗福卻更加尖酸刻薄,什麽難聽說什麽。


    周國棟點點頭說道:“零陵我們是不會讓出來的,不但零陵不讓,而且湘江以東的所有州縣都不會讓,這裏的政務自有汪軍門安排,不勞章軍門費心。至於何督輔要北上抗清嘛,不必非走零陵,從東安縣、新寧縣一樣可以北上。”


    零陵位於湘江上遊,順水道可以直達衡陽,東安縣和新寧縣卻屬於南嶺地區,道路崎嶇,翻山越嶺,大軍通過要多花幾倍的時間。


    這怎麽行?肥肉瘦肉你一鍋端了,隻給我留下幾根硬骨頭,章曠正要說話,顧宗福又開口了。


    “東安縣和新寧縣本來也要打的,是汪軍門特意囑咐,才給何督輔留到現在,章軍門若是不願意去,末將隻要帶一千兵馬,就能平定這兩座縣城。”


    “不用了,我自會去取這兩座縣城。”章曠趕緊開口,多少搶回來一塊地盤。


    “那也好,東安縣和新寧縣的百姓生活貧苦,都靠章軍門安頓了。”顧宗福笑笑的,一副又賤又壞的模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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