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軍水師的組成相當複雜,原來大明水師的老兵膽小怕死,還慣於投機取巧,宋江的水匪較為凶悍,但紀律性較差,招募的新兵則大多是農夫漁民出身,性格柔糯,也算不上什麽好兵……但葉靖海卻是個勇於任事的坐營官,生生把這群烏合之眾捏合到一起,對清軍的運輸船隊發起了決死突襲。


    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真正的良將之才卻可以化腐朽為神奇,把部隊的戰鬥力提升一個檔次,葉靖海恰巧就有這種素質。


    戰鼓突然擂響,楚軍的戰船舟筏一擁而上,乘著西南風直衝清軍船隊所在的華容港。


    二十幾艘舢板押後,四艘五百石的大船居中,前麵是六七艘一百石的戰船,還有二十多艘大竹筏,葉靖海的帥旗就立在最大的一艘竹筏上。


    這些竹筏是楚軍水師特有的裝備,比普通的筏子大了三四倍,長五丈,寬兩丈,用上百根毛竹綁紮製成,再立起一麵風帆,就能在洞庭湖上往來穿梭,承載能力不亞於戰船,充分體現了因陋就簡的務實風格。


    汪克凡從廣東帶來了一批造船工匠,正在仿製海盜羅經受的長舟快蟹,但由於時間太短,現在隻有幾艘半成品,正在常德府的船坊裏安裝那些從五百石戰船上拆下來的大炮,這次沒有參戰。


    隨著楚軍迫近華容港,港口裏麵立刻亂作一團,告警的喇叭螺號響個不停。有的戰船解開掛在碼頭上的纜繩,升帆轉向緩緩移動,做出港迎戰的準備。更多的戰船卻始終停在岸邊,近千名清軍水師的官兵從碼頭外麵跑了進來,一窩蜂般向船上衝去,但狹窄的跳板一直搖晃不停,這麽多清軍士兵你爭我搶的,反而更加混亂。


    從望遠鏡裏看得很清楚,一名清軍將領帶著十幾個親兵幕僚姍姍來遲。足足花了大半柱香的時間,才氣喘籲籲地跑到岸邊,登上一艘搭著五彩篷的帥舟。緊接著戰鼓擂響,宣告清軍的指揮官終於回到了戰鬥崗位。


    “恭喜葉帥,韃子大意輕敵,此戰必勝!”看到奇襲已經奏效。一名水師參將向葉靖海拱手抱拳。興奮地舔了舔嘴唇。


    “此話怎講?請劉將軍為我解惑!”葉靖海虛心求教。


    “此戰有三勝!”


    那參將名叫劉知信,原來是大明水師黑運昌手下的將領,對水戰頗為擅長,當下解說道:“韃子港口外圍的警戒船隻不足,沒有及時示警,以致我軍趁虛而入,這是第一勝,而韃子官兵輕易離船登岸。反應不及,就是第二勝了。這些都是水師行軍用兵的常識,韃子的水師軍將不可能不懂的,他如此驕狂大意,無非是自恃船堅炮利,以為我軍不敢來打他!”


    水戰和陸戰也有相同之處,警戒偵查一樣都不能少,而且無論古今中外,水師不許輕易上岸都是一條鐵的紀律,這夥清軍卻大模大樣的上岸休息,在華容港外隻留下幾艘小船在近處警戒,說明這支清軍水師的組織能力和控製能力很差,充其量也就是一支三流部隊。


    這種情況並不奇怪,滿清久居北方,基本沒有自己的水師,南下之後就搜羅了一批投降的明軍水師,他們雖然變成了金錢鼠尾的假韃子,又幾乎完整地繼承了南明的艦隊,骨子裏卻還是爛到根的大明官軍,比鄭芝龍鄭成功的福建水師差的太遠。


    “好!好!不過劉將軍隻說了兩勝,還有一勝是什麽?”葉靖海有些好奇,劉知信說此戰有三勝,剩下的一勝肯定更重要。


    “第三勝嘛,就是韃子布下的船陣了。”劉知信一指前麵的華容港,笑著說道:“末將曾聽水師前輩反複教誨,船停港灣,定要稀鬆!華容港雖然是個良港,但港內水麵狹窄,韃子幾十艘大船擠在裏麵,經不得風,見不得火,一旦遭到突襲又調轉不靈,免不了互相碰撞,這一仗我軍已經勝定了!”


    水師停泊紮營要拉開距離,這是中外戰爭史上從無數慘痛的教訓裏總結出來的經驗,古代的戰船性能較差,在停泊時保持間距,才能防火攻,防風浪,盡可能地增大安全係數,而在現代戰爭中也有類似的例子,比如日軍突襲珍珠港,美軍的太平洋艦隊都擠在港口裏,所以才會損失慘重。


    清軍水師為了貪圖方便,幾十艘數百料的大船都擠在碼頭周圍,運輸船等待晚上卸貨,排成長長的幾隊,一大半戰船也靠在岸邊,等待從岸上返回的水手,倉促移動中免不了發生碰撞,撞壞的船停在那裏,又擋住了其他戰船移動,楚軍水師的前鋒已經進入港口,清軍卻隻有少量戰船剛剛做好戰鬥準備。


    一片混亂中,清軍主將登上樓船頂層,手搭涼棚向楚軍艦隊看去,傍晚時分太陽偏西,刺眼的陽光晃得他睜不開眼睛,好容易才看清楚軍的旗號,突然仰天一陣大笑。


    “大帥為何發笑?”旁邊的軍將雖然惶恐不安,也沒忘記湊趣問上一聲。


    “哈哈哈,我當來了什麽天兵天將,原來是宋江那夥子水匪,哼,這家夥根本不會打水戰的,竟敢來捋老子的虎須!”清軍主將大聲下令:“告訴弟兄們不要慌,穩住點把位置調好,好好教訓一下宋江那廝!”


    葉靖海剛剛上任,名聲不顯,在清軍掌握的情報中,楚軍水師還以宋江等人為尊,不過是個水匪罷了,竟然不知死活來攻打華容港,當然不能饒了他。


    “大帥,南蠻的戰船順風行駛,來得太快了,咱們的戰船都擠在一起,一時半會兒挪騰不開呀!”那軍將叫道。


    清軍主將卻冷冷一笑:“怕什麽?順風行船,易進難退,宋江那廝枉自在洞庭湖上討生活,到底沒見過大世麵,連這點子道理都不懂,隻管放他衝進來,咱們幾十條大小戰船一起開火,把他揍到湖底喂王八去!”


    對啊!清軍的幾位將領都恍然大悟,還是咱家的主將沉著冷靜,遇變不驚,順風順水是水戰中的大忌,楚軍的艦隊一頭紮進華容港,正好被清軍水師四麵圍攻,雖然氣勢洶洶的樣子,其實沒什麽可怕的。


    “砰!砰!”


    隨著楚軍的戰船越來越近,清軍的戰船連二連三地開炮了,在湖麵上激起一道道水柱,看到楚軍前鋒將旗林立,其中還有一麵一丈高的副將旗,清軍所有的大炮都瞄了過去,想要擊斃幾個明軍的將領,立下大功。


    這是什麽戰法?清軍主將心中暗暗生疑,副將已經是很大的官了,如果在戰場上被擊斃,會嚴重影響部隊的士氣,一般不會直接衝鋒……要說是虛張聲勢吧,也沒那個道理,戰場上的軍旗最重要,那麵將旗可是實實在在立在竹筏上,白送到清軍炮口下沒有任何好處。


    嗯?後麵又露出了一麵參將旗,兩麵遊擊旗,四麵千總旗,楚軍水師裏能有幾位將軍,怎麽都跑到前麵衝鋒來了?


    見楚軍艦隊向著搭著五彩篷的帥舟直衝而來,一員清將大聲叫道:“大帥,南蠻這是來拚命的,想要跳幫搶咱們的帥舟!”


    對!清將主將恍然大悟,宋江那夥水匪都是亡命之徒,不擅長水上炮戰,卻擅長跳幫搶船,他們想要擒賊先擒王,直接衝過來搶下自己的帥舟,一舉摧毀清軍水師的指揮係統!


    “給老子開炮,攔住他們!”清軍主將連連下令,又讓其他的戰船向前方靠攏,以保護他的帥舟。


    越來越多的清軍戰船加入了戰鬥,光四五百料的大船就有十來艘,嗖嗖作響的炮彈從水麵上空劃過,像一張鐵網般撒向楚軍的艦隊,炮子入水無聲,騰起的水柱卻接連不斷,竟然在平靜的湖麵上蕩起了一道道波浪。


    “嘭!嘭!”


    楚軍的戰船舟筏不斷中彈,被擊碎的木竹碎片四處亂射,變成了凶狠的奪命利器,水兵身上一般不穿鎧甲,被碎片擊中立刻身受重傷,一聲聲慘呼和悶哼接連響起。


    最大的一艘竹筏上,葉靖海身無遮攔,挺直腰板站在將旗下麵,左右勸他暫作躲避,他卻一直紋絲不動……為什麽要躲?自己冒著風險親自衝鋒,就是為了鼓舞士氣,哪怕被清軍的炮彈擊中,也不能狼狽地躲藏逃命,再說了,這艘竹筏上沒有什麽安全地帶,躲到哪裏都是一樣,是生是死全看老天爺的意思了。


    楚軍水師沒有辦法克製敵人的炮火,隻能憑勇氣發起決死衝鋒,那就幹脆做到極致好了!在葉靖海的鼓舞下,水師官兵反而士氣高漲,麵對清軍猛烈的炮擊毫不低頭,專心劃槳操帆,一直拚命向前。


    一顆炮彈呼嘯著飛來,幾乎擦著竹筏落入水中,兩名劃槳的水手低頭躲避,卻遭到了其他人的大聲恥笑:“沒卵子的貨,怕死麽?你的命比葉帥還金貴?”


    哄笑聲中,那兩名水手漲紅了臉,坐正身子奮力揮動船槳,竹筏輕快地劈開水麵,向前衝得更急!(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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