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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龍王顧不上收攏殘兵敗將,隻帶著數百人倉皇逃走,考慮到宋江的大軍就在後麵,汪克凡放棄了追擊的打算。


    不是不想追,是不敢追,不能追。


    恭義營都是短腿的步兵,隻有依托長槍陣才能發揮戰鬥力,並不適合在運動中追擊敵人。山穀中地形複雜,道路難行,身披鎧甲的長槍兵很快就會耗盡體力,一旦被水匪打個埋伏,反而會吃個大虧。


    善戰者絕不會以短擊長,汪克凡小心藏拙。


    雖然放跑了杜龍王,漫山遍野的殘匪也足夠明軍忙活了,失去指揮的水匪潰不成軍,在青壯的追逐下東奔西逃,慌不擇路,稀裏糊塗就做了俘虜。


    除了個別困獸猶鬥的悍匪之外,有組織的抵抗全部被恭義營擊潰,長槍陣所到之處如入無人之境,水匪們要麽逃走,要麽扔下兵器跪地請降,動作稍慢的,立刻就會被無情地刺殺。


    戰事很快結束,衛所兵和青壯們開始打掃戰場,汪克凡卻命恭義營原地休息。士兵的武器都放在手邊,不許解甲,不許躺臥,不許隨意走動,彼此間隊形間距保持不變,隻要一聲令下就能起身迎敵。


    戰場上隨時可能發生意外,必須養成時刻保持警惕的習慣。


    士兵們喘息著就地坐下,表情有些木呆呆的,還不敢相信真的已經勝利了,過了一會才有人開始喝水聊天,低聲談笑,漸漸放鬆下來。他們還都是新兵,在剛才的戰鬥中過於緊張亢奮,精力體力都消耗很大,現在最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爭搶那些繳獲物資。


    況且這一仗如摧枯拉朽般徹底打出了威風,孟寶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敢貪墨恭義營的繳獲,最多在其中做點小手腳,水至清則無魚,沒必要和他計較,明麵上還得給點甜頭。


    汪克凡更關心將士們的傷亡,這些天摸爬滾打在一起,幾乎能叫出每個士兵的名字,對這支部隊已經建立了感情。


    吩咐汪晟等哨官保持警戒,汪克凡帶著幾名親兵向後走去,那裏是恭義營和水匪前隊的戰場,一群群青壯正忙著救助傷員,收斂陣亡士卒的屍體。


    遍地都是水匪扔下的武器、器械和旗幟,上麵沾滿了腳印和泥土,失去主人的戰馬避開人群,孤零零地站在田野中,水匪的屍體沒人收斂,橫七豎八倒臥在血泊中。


    汪克凡目光一掃,看到個意外的場景,史阿大斜蹲在一具水匪的屍體旁邊,左手探在那水匪的褲襠中,仔細地摸索著什麽……


    史阿大身子壯健,神經大條,把肩膀上的傷口簡單包紮一下,隨手撿了一柄單刀防身,就興致勃勃地衝進死人堆,在屍體上搜尋金銀財物。


    當兵賣命,圖的就是升官發財,史阿大是個直腸子的莊稼漢,對升官沒什麽感覺,隻喜歡沉甸甸的銅錢,白花花的銀子。傷兵沒有任務在身,撈點外快不算違反軍紀,他就像一頭盡職的獵犬,仔細篩查著每一具屍體,絕不放過任何一個可能藏錢的部位。


    耐心的付出換來了豐厚的回報,不一會的工夫,史阿大已經找到了好幾串銅錢,兩塊碎銀子,甚至還有一個小小的金戒指。


    這可是個好東西,娶媳婦正好用得上,史阿大又驚又喜,捏起戒指狠狠咬了一口,隨即咧開大嘴,“嗬嗬嗬”發出一陣憨笑。


    這戒指十足真金,肩膀上挨一刀也值了!


    嗯?不對,狗日的把戒指藏在褲襠裏,害得老子咬他的吊毛!


    史阿大突然醒悟過來,呸呸吐了兩口,一腳向那屍體踢去。


    “哦……”屍體竟然發出一聲痛苦的呻吟。


    史阿大嚇了一跳,忙俯下身仔細查看,原來那水匪還沒死,腰間卻有一個血肉模糊的巨大傷口,看樣子隨時可能斷氣。


    “你小子是個短命鬼,早死早投胎,下輩子別再做賊了!”史阿大嘟囔著提起單刀,順手紮了下去。


    那水匪滿身血跡,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眼看就要死於刀下,背後突然有人伸出一隻手,扯住了史阿大的手腕。


    “你……”史阿大怒衝衝回頭要罵,卻發現來人竟是汪克凡,又把髒話咽了回去,指著那受傷的水匪解釋道:“這,這家夥不行了,俺想給他個痛快,還少受點罪。”


    “沒傷著要害,也許還能救回來。”汪克凡蹲下身子查看一番,從水匪的衣襟扯下兩根布條,為他簡單包紮了一下傷口,叫過幾名青壯抬回城中醫治。


    “傳令全軍,不得攻擊已經投降的俘虜,不得攻擊失去抵抗能力的傷兵,除非……,除非他們進行反抗。”汪克凡擦淨手上的血跡,看到史阿大在一旁疑惑不安,溫言安撫道:“你做的沒錯,但是殺俘不祥,以後要禁止這種行為。”


    “是!”史阿大恍然大悟,忙行禮領命。


    汪克凡點了點頭,神態中若有所思。


    所謂殺俘不祥,隻是一句借口罷了。


    在古代戰爭中,充斥著大量殺俘屠城的記錄,大規模的屠殺往往會引發瘟疫流行,勝利一方的士卒也死得不明不白,古人以為這是殺俘屠城的報應,才有了殺俘不祥的說法。


    在現代戰爭中,殺俘是公認的野蠻行為,汪克凡作為曾經的職業軍人,非常排斥殺俘虐俘的行為。但他同時也很清楚,冷兵器戰爭和現代戰爭不同,不能照搬現代的戰爭規則,史阿大做的其實沒有錯。


    冷兵器戰爭來得更加殘酷,近身肉搏中必須心狠手辣,放下武器的敵人同樣具有戰鬥力,稍不小心就會遭到對方的反噬,容不得半點心慈手軟。


    左右為難,汪克凡給出了第三個答案――以“殺俘不祥”為理由,禁止殺害俘虜和傷兵。


    非此即彼,並非最佳選擇,中庸之道,才是儒家智慧。


    很多事無所謂對錯,關鍵在於把握分寸。


    ……


    恭義營打跑了水匪,崇陽城中的驚慌恐懼也一掃而空,家家焚香,鞭炮不斷,到處都是一片喜氣洋洋。百姓們紛紛湧上街頭,街市上熱鬧了很多,商家店鋪也都開門營業,茶館和酒家尤其生意火爆。


    客人們兩杯老酒一端,話題肯定會轉到恭義營身上,誰要是不知道汪克凡的名字,立刻就會遭到大家的鄙視,灰頭土臉地再三請教,才有熱心人開口指點。


    “汪將軍乃我崇陽本地人氏,此前一向鎮守武昌府,是寧南侯左帥麾下第一員大將,此人身高八尺,虎背熊腰,手使一口七十二斤的丈八蛇矛,有萬夫不當之勇……”


    眾人發出一陣驚歎之聲,有人又擔心地問道:“關老爺的大刀才七十二斤,汪將軍也用這麽重的蛇矛,使得動麽?”


    “笑話,汪將軍力大無窮,那蛇矛雖重,在他手中也好比一根柴禾棍!”那人不屑多做解釋,接著說道:“汪將軍不但勇武過人,還是個十足的忠義孝子,為救老母性命趕回崇陽,單槍匹馬在大軍中殺了個七進七出,血流成河……”


    說的人口沫飛濺,聽的人目瞪口呆,店裏的客人越來越多,七嘴八舌得問個不停,把酒家老板樂得眉開眼笑。


    百姓們慶祝勝利的時候,恭義營悄悄回到了軍營,將士們洗漱用餐,抓緊時間休整,隨時準備迎接下一場戰鬥。


    雖然打跑了杜龍王,但宋江的主力還在後麵,不到喝慶功酒的時候。


    審問俘虜得知,宋江手下還有將近一萬人馬,因為崇陽實行堅壁清野政策,水匪的補充給養不足,嚴重影響了行軍速度。但是,他們距離崇陽終歸隻有三十裏,哪怕是慢慢爬,兩天之內也爬到了。


    麵對人數遠遠占優的敵人,崇陽文武官員產生了兩種截然不同的意見。


    “水匪新敗,惶惶然而膽喪,我恭義營挾大勝之威,應一鼓作氣滅此朝食!”周國棟今天第一次上戰場,就親手殺死了兩名水匪,整個人的氣質都淩厲了幾分。


    “恐怕有些不妥。”汪晟搖了搖頭:“水匪兵力十倍於我,天氣也不好,萬一下雨道路泥濘濕滑,貿然出戰沒有必勝的把握,還是應該堅守城中,以不變應萬變。”


    “哈,你膽子也太小!所謂機不可失,時不再來……”


    周國棟心高氣傲,言語間從來不肯讓人,汪晟是個慢半拍的好脾氣,但一旦認準的事情絕不輕易鬆口,這兩人的性格雖然不同,骨子裏卻都有一股拗勁,三言兩語就爭了起來,誰都無法說服對方。


    其他人也紛紛發言,許秉中、陸傳應和汪晟意見一致,傾向於據城堅守,譚嘯、孟寶和周國棟則主張乘勝出擊,尋求與宋江決戰,除了汪克凡沒表態之外,其他六個人正好分成了兩派。


    “諸位,宋江手下大小十七家水匪,肯定各有各的心思,平日裏還能號令一致,突然打了個大敗仗後難免軍心不穩,正好趁機消滅他們,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孟寶從軍多年,這番話正好說到了點子上。戰場上最忌諱猶豫遲疑,好容易打個勝仗奪得主動權,就該再接再厲,把優勢轉化為勝勢,徹底解決這股水匪的威脅。


    “如果恭義營出戰,萬一水匪分兵來攻崇陽,該如何是好?”


    許秉中仍覺得心有餘悸,他今天見識了水匪的凶悍,數千名悍匪聲勢駭人,縣城中的青壯們絕不是對手,今天要不是有恭義營頂著,縣城隻怕凶多吉少。


    許秉中的身份較高,他既然開口,孟寶和周國棟都不好直接反駁,譚嘯卻是個大大咧咧的性子,哈哈一笑接過話頭。


    “大令放心,宋江不過是一夥水匪,絕對擋不住恭義營的雷霆一擊,他敢分兵的話,隻會死得更快!”


    “請堂尊明察,戰機稍縱即逝,猶豫不得啊!”孟寶也跟著勸道。


    “這個……”許秉中一時間有些猶豫,把目光投向了汪克凡。


    許秉中雖然不通兵事,但也不是鼠目寸光的庸才,也知道把握戰機的重要性,要是讓宋江得到了喘息的機會,收攏敗兵穩定軍心,卷土重來再次發起進攻,崇陽隻能被動應付,勝敗又在兩說。


    到底該怎麽辦?他發現在這種關鍵時刻,還是需要汪克凡來一錘定音。


    汪克凡笑著點點頭,站起身來向許秉中一拱手。


    “我等遠來是客,當唯大令馬首是瞻。”汪克凡的目光緩緩掃過眾人:“恭義營戰後急需休整,暫不出戰……”


    仿佛突然關上了開關,激烈的爭論戛然而止。通過這場勝利,汪克凡已經確立了極高的威信,他表態之後,周國棟等主戰派都躬身稱諾,沒有任何異議。


    軍議一直持續到掌燈時分,許秉中排下酒席款待大家,舉行了一場簡單的慶功宴,散席後回到軍營,汪克凡又和周國棟等幾名哨官開了個內部會議。


    有些事情不便當著許秉中等人明說,但在恭義營內部一定要溝通清楚,幾個人一直聊到深夜,仔細分析眼下的戰局。


    的確,現在正是消滅宋江的好機會。


    但是,恭義營沒那個能力。


    恭義營缺乏機動能力,不宜長途行軍作戰,“長途跋涉”三十裏挑戰上萬水匪,和找死沒多大區別!


    水匪的主力距離崇陽三十裏,超過了恭義營的有效打擊範圍,幹看著一塊大肥肉卻吃不到嘴裏,隻有留在縣城裏靜觀其變。


    在現有條件下,拳頭能打多遠就打多遠,屁股決不能離開崇陽。


    汪克凡早就有所打算,必須提高恭義營的機動能力,補上這塊短板,會議快結束的時候,他宣布了一個重要決定。


    “諸位,我準備調整營製,在軍中招募一批輔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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