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什麽打了顧北月平靜了多年的心湖?他俊朗的眉頭處,緊縮著的是什麽哀愁?


    如果,連他自己都撫不平,那還有誰,可以?


    秦敏安靜地看了許久,起先是看顧北月,最後視線便不知不覺地上移,落在空中那輪皓月上。


    明明是夏日,卻不見繁星,浩大的夜空中隻有一輪明月。


    很多時候,月亮的光芒太大了便會掩掉星辰的光芒。在絕對的光明中,是看不到其他閃光點的。


    秦敏走了過去,顧北月那麽警覺的人居然沒有發現,直到秦敏站在他背後,他才緩過神來,轉頭看見秦敏,心跳狠狠地咯了一下。


    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如此失神過了。


    心下太驚濤駭浪,他臉上的溫和平靜依舊,他淡淡問,「秦大小姐,屋內的事,都處理好了?」


    秦敏仰頭望月,淡淡問,「你剛剛在看什麽?」


    她沒有稱他太傅,也沒有叫他顧北月。這是第一次跟他說話,沒有稱呼。


    顧北月有些不適應,秦敏卻又問,「你一直在秦府?要不,怎麽能這麽快趕過來?」


    秦敏回頭朝他看來,直勾勾地看入了他的眼睛,繼續說,「你……不是很忙嗎?」


    秦敏一連問了三個問題,其實,她特害怕他會回答。可是,她的問題終究是有限的,終究問得完呀。


    她等著,笑著,看著他。


    顧北月,既然你沒有走,那就也給我一個理由,一個留下來,留在醫城的理由。


    顧北月的眉頭非但沒有舒展開,反倒隨著秦敏一個接著一個的問題,越鎖越近。秦敏都有衝動,伸手去撫平它。


    可是,她終究是忍了。


    她很清楚自己撫不平他的眉頭,她更清楚,唯有他自己才能撫平自己的顧忌,自己的猶豫,自己的愁惱。


    顧北月猶豫了很久。


    秦敏願意等,哪怕他猶豫上一天,一個月,一年,秦敏都願意等。


    就他怕果斷。


    隻可惜,顧北月的猶豫,都還不到一夜的時間。


    他說,「秦大小姐,我那天晚上至今,一直沒有走。秦家之事我曾答應過你,無論如何,我得會保你周全。此番變革,秦家和季家都牽扯極廣。今夜之事必可威脅到季家,還未秦大小姐相助。」


    這話一出,秦敏整顆心都涼掉了。


    他竟在這個時候,求她幫忙?


    在醫城裏還有什麽你做不到的事情嗎?


    他這麽「求」,分明是在告訴她,他來秦家護她,另有目的,不是專程為她而來的。


    「顧太傅!」


    秦敏喊了一聲,卻沒有馬上說下去。她也猶豫了,然而她猶豫的時間並沒有他久。


    她淡淡說,「我,不想幫你!」


    就這麽幹幹脆脆,老老實實的一句「不想」,什麽理由都沒有說。


    但是,「不想」終究是又理由的,是不想連累曾經想嫁的人季一峰,還是,討厭他的有目的而來?


    秦敏轉身往屋內走去,要進門了,才回頭朝顧北月看來,她說,「秦家的事結了,顧太傅,你可以回去了。我明日就走,你忙,我就不打擾了。」


    秦敏的表情,比他還要平靜;秦敏的語氣,比他還要平淡。就連她關門的動作都那麽輕,仿佛這對於她來說,不過是一件在尋常不過的事情了。


    門,關上了。


    顧北月還站著,看著,下意識地伸手,擰了擰發緊發疼的眉頭,最後還捋了一把臉。


    他一轉身,剎那間而已,人就消失不見了。


    這一夜,沈副院在醫學院裏到處找顧北月,怎麽都找不到人。而秦敏坐在窗邊,也始終都見不到顧北月的身影。


    沒有人知道,他這一夜去了哪裏。


    夜裏,秦敏替秦潔處理了臉上的傷口,雖然處理好了,但是,留下傷疤的難免的。


    秦潔完全不知道秦敏想幹什麽,嚇得都不敢出聲。


    天亮之後,秦敏淡淡對她說,「此事,到此為止。不想連累季家,你最好閉緊嘴邊!至於你臉上的傷,自己找說辭去!」


    秦潔原本都點頭了,可是,認真一想卻忍不住問,「秦敏,我,我憑什麽相信你?院長大人他……他能放過這次機會?」


    秦敏笑得特燦爛,她說,「院長大人懼內,都聽我的!」


    秦潔更迷茫了,看著秦敏的笑,她也不知道為什麽竟有種悲涼的感覺,覺得秦敏這笑雖燦爛,卻不好看。


    「秦敏,我信你一回!」秦潔說完,便逃一般的離開了。


    人走之後,秦敏轉頭朝一直杵在一旁的芍藥看去,淡淡說,「東西都收拾好了嗎?」


    「好了。」芍藥低著頭,都快哭了。


    「馬車呢?」秦敏又問。


    「在密道口等著了。」芍藥如實回答。


    「那杵著作甚?走吧?」


    秦敏親自啟動床榻上的機關,打開了密道。芍藥追過來,哽咽不已。


    「小姐,你別跟姑爺置氣好不好?姑爺的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姐,姑爺就那臭脾氣。他心裏有你的,要不也不會來了。他手下那麽多人,隨便派來一個,也能護咱們呀!」


    「小姐,你就讓一讓姑爺吧。」


    「小姐,你不在姑爺身旁,萬一姑爺病了怎麽辦?誰督促姑爺泡藥浴呀?」


    ……


    「你走不走?」秦敏蹙眉問道。


    芍藥吸了吸鼻子,眼眶真就紅了一圈,「小姐,你不要姑爺了呀?」


    秦敏沒說話,背著包袱,提著燈籠一步一步走入密道。芍藥還能怎麽樣?她隻能拎上行李,追下去。


    主僕兩都下去之後,秦敏邊啟動了機關,封死了密道,她知道,自己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秦家那些爭鬥,她本就沒想管,在過不了多久,等變革開始,秦家裏也沒什麽好爭的了。


    她安安靜靜地沿著密道往前走,誰知道,當她快到出口的時候,卻遠遠看到一個人靠坐在出口牆邊,似乎睡著了。


    她戛然止步,驚了。


    芍藥更驚,脫口而出,「姑爺!」


    顧北月醒過來,見到秦敏她們似乎也有些意外,他站了起來,拂去衣上的灰塵。


    秦敏忽然就箭步衝過去,衝到他麵前。


    她明明非常激動,可是,到了他麵前,看著他,卻不知道說什麽好。


    似有千言萬語,最終全化成了一句話,「你……怎麽在這兒?」


    「我……」


    顧北月竟沒有稱呼她,這亦是第一次。沒有稱呼她秦大小姐,也沒有叫她的名字。


    「我,來送你。」他說完,微微笑了下。


    秦敏分明怔了一下,可是,她偏偏很快就跟這他微微笑了起來,「那多謝了。」


    他真的送她,一路出了密道,其實還不到十步的距離。


    馬車就在外頭等著,她不再需要勞煩他了,自己踩著石頭登上馬車。


    她坐在車裏,從窗裏看出來,還是微笑著,「記得勤泡藥浴。」


    他安靜地點頭。


    誰知道,她竟然還沒說完,她接著說,「否則,我會把那張藥方呈到雲寧城那兩位主子手裏去。」


    她說完,毫不猶豫地放下車簾,對車夫說,「啟程!」


    馬車緩緩行駛而去,芍藥在車裏忍不住哭了起來。她已經分不清楚是小姐不要姑爺了,還是姑爺不要小姐了。秦敏靠著在窗邊,閉著眼睛。


    沒有人回頭,沒有人知道顧北月是還站在原地,還是也轉身離開了。


    秦敏南下去寧州城,顧北月總能給她尋到離開的理由,而除了秦家之外,也很少人會關注秦敏的去向。


    顧北月回到醫城的第二日,便啟動了計劃多年的變革。


    雖然已經控製住秦任兩家,和兩大陣營裏不少大家族,但是,仍舊有不少反對的聲音。不僅僅醫城裏有反對的聲音,其實朝廷中、民間一樣反對的聲音,醫城的不少大家族同外頭的人,並非沒有利益牽連。


    顧北月一改一貫的溫和作風,竟採取了高壓鐵血的政策,甚至有不少手段都可以成為陰險,就連沈副院都被他嚇了一跳。


    例如對付醫城裏的針灸世家,古家。顧北月沒有給古家主任何猶豫的時間,直接擺出古家族人在過去三年裏的種種醜事,包括誤診致死,抬高診金之事。


    例如,對付醫城裏的藥浴世家,嶽家。顧北月丟過去一份厚厚的帳本,上頭記錄的全都是嶽家和藥城李家的往來帳目,幾乎每一頁帳目都有貓膩,顧北月全親自給標出來了。


    例如,對付醫城裏的推拿世家,張家。顧北月拿張家夫人出軌之事,威脅了張家主,要張家主支持變革,否則就讓整個醫城都知道他戴了綠帽子。張家主氣得吐血,卻又無可奈何。


    至於季家,一樣不能倖免。顧北月沒有利用秦潔的事情,卻還是找到了季家其他把柄。這件事,他並沒有跟秦敏多言,秦敏也沒有過問。


    所有人都以為醫學院的變革是顧北月要討好龍非夜。然而,龍非夜並非坐享其成。顧北月發動變革的第五天,龍非夜毫無預兆地出手,把朝廷中通醫城各大家族有暗中往來,勾結的大臣都揪出來!手段比顧北月來得更加直接,甚至殘忍!


    他們用了半年的時間,終於將醫城的種種特權收歸朝廷。


    顧北月變革了醫城,龍非夜則在韓芸汐的輔佐之下,變革了根深蒂固的醫藥製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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