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非夜明明聽到韓芸汐和趙嬤嬤的對話,可進屋來卻還是隻字不提百裏父女的事情。


    對於這件事也不知道韓芸汐到底是怎麽想的,她眼底掠過一抹複雜,也沒有多問。


    她坐著不能動,他在她麵前蹲下,檢查她的傷勢,「怎麽樣?還疼嗎?」


    「不疼,你敲敲!」韓芸汐逕自敲著夾在腿上的木板,真一點都不疼。


    即便不疼,龍非夜也捨不得敲,他傳了晚膳,逕自整理摺子,去洗手,去更換便裝。韓芸汐坐著看他做事,嘴角噙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一臉幸福。


    龍非夜不管做什麽,看起來都那麽賞心悅目。都說欣賞帥哥有益於身心健康,韓芸汐覺得這話太有道理了。


    龍非夜自己忙完了,便端來水幫韓芸汐洗手,韓芸汐不說話,看著他彎腰下來認真的模樣,特希望自己能將這一幕畫下來,定格在畫中,地老天荒。這一刻,他們就是一對平凡的夫妻,不必操心那些國家大事,隻操心日常生活,洗手,吃飯。


    「龍非夜……」


    「嗯?」


    「我怎麽會遇到你呢?怎麽就遇到了呢?」


    龍非夜看了他一眼,沒回答。


    「龍非夜……」


    「嗯?」


    「我們怎麽就遇到了呢?」


    龍非夜還是沒回答替她擦幹淨手,韓芸汐抬頭看他,柔情款款,「龍非夜,我想……」


    龍非夜大手擋住了她的眼睛,「瞎想什麽,準備吃飯。」


    「我沒瞎想,我是想……」


    「吃飯!」他打斷她。天生冷清的他,若非情到濃處可不會跟韓芸汐探討這種柔情蜜意的感情問題。他避開韓芸汐柔情的注視,似乎不太自在。


    韓芸汐見他的躲避,忽然就笑了,「龍非夜,我是想我的手都沒廢,你幹嘛幫我洗手呀?」


    龍非夜這才看過來,分明愣了一下。韓芸汐第一次看到龍非夜的略尷尬的「傻樣」,禁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龍非夜蹙起眉頭,終於意識到自己被挑釁了,他隨手揚起水往她臉潑,韓芸汐立馬避開。


    龍非夜直接把水潑她身上,韓芸汐雙腿受傷,根本逃不了。她看過來,「好了好了,開玩笑的!」


    龍非夜不苟言笑,嚴肅冷峻,猛地又揚起一波水,韓芸汐的衣服就濕透了。韓芸汐也不躲了,亦是板起臉來挑釁地看他。


    兩人就這樣嚴肅地對峙起來,龍非夜緩緩眯起雙眸,舌尖輕抵在嘴角,氣息危險,韓芸汐不甘示弱,高抬下巴,睥睨他。


    龍非夜欺身上前,雙手撐在她兩側,冷肅審視,若是別人,早就嚇昏過去了,韓芸汐居然還瞪他,以示警告。


    龍非夜無視她的警告,緩緩埋頭下來一副要咬她的樣子,韓芸汐卻攔住他,嚴肅地指了指自己的小腿,女王般高高在上隨即揮手示意他退下。


    寂靜中龍非夜終於忍俊不禁,笑了出來,韓芸汐亦笑,一副小人得誌的樣子。


    誰知道,龍非夜忽然又欺身上來,一臉威脅,韓芸汐雙手抵在他結實的胸膛上,警告道,「不許欺負傷殘人氏!」


    她負傷在身,再怎麽鬧龍非夜都是要讓著她的!


    「可以……換一種欺負。」龍非夜低聲,炙熱的氣息撒在她耳畔,韓芸汐禁不住打起冷顫。


    龍非夜的唇已經在撩撥她敏感的神經。天啊,這傢夥一定是瘋了。


    她急急推開,「不行!」


    他將聲音壓得更低,「乖,別動。」


    她乖乖別動,他伺候就行。


    韓芸汐整張臉都紅了起來,這怎麽能行呀!她無法想像。


    就在龍非夜要褪去她濕掉的衣裳,門外傳來了徐東臨的稟告,「殿下,少將軍求見!」


    兩人皆愣一下,韓芸汐立馬哈哈笑起來,笑得花枝亂顫,龍非夜眼底掠過一抹不悅,卻也很快起身。


    待韓芸汐換好幹淨的衣服,龍非夜那張臉陰得都快滴出水來了,韓芸汐笑得都有些停不住。


    韓芸汐知道龍非夜再不高興,還是要見那位少將軍的。他們明日就要走了,龍非夜至今還沒處理百裏元隆,這分明就是在等求情的人來嘛!


    這都一整天了,人也該到了。


    這位少將軍不是別人,正是百裏元隆最出色的兒子,三兒子百裏聿齊。當初就是他率兵包圍漁州島的,麵對毒霧他表現出來的鎮定讓韓芸汐記憶頗深。


    百裏聿齊一進來便下跪行禮,「殿下,末將來為父親請罪!父親違抗軍令,罪該萬死,末將請求為父親定罪,求殿下饒父親一命!」


    秀色在麵前卻不可餐,龍非夜陰沉臉用晚餐,沒理睬。


    見殿下不語,百裏聿齊心下忐忑,又道,「殿下,大戰當即,軍中不可無將呀!我父親已經知錯了,還請殿下看在……」


    龍非夜似乎特別不喜歡「看在」後麵的字眼,他抬手攔下,冷冷道,「蛇禍是韓芸汐擺平的,此事,且看她怎麽看?」


    百裏聿齊驚了,一臉不可思議,早就潛伏著的憤懣也漸漸浮現在眼眸裏,他終於正眼朝韓芸汐看過來。


    韓芸汐也始料未及,她還打算一邊吃飯,一邊看一齣好戲呢,誰知道龍非夜居然把燙手的山芋丟給她了。


    就私人的角度看,她已經不想再看到百裏元隆和百裏茗香這種豬一樣的隊友的了。可是,她無法從私人的角度來看這個問題,因為這位父女的身份實在太特殊了。


    論「過」,這對父女犯的是違背軍令罪,龍非夜為君,君在軍中,君令便為軍令。而不管是君令和是軍令,有違者,殺無赦。


    論功,百裏元隆拚死為她爭取了一盞茶的時間就龍非夜,百裏茗香成功搬來救兵。


    「功」多一些還是「過」多一些,功過是否可以相抵,其實也就龍非夜這個當主子的一句話的事。


    龍非夜問她怎麽看,她就得站在龍非夜的角度來看待這個問題。


    百裏元隆是鮫族之首,是東秦軍的大將軍,在軍事上是龍非夜得力幹將,是東秦陣營最元老級的人物。在這個節骨眼上如果殺了百裏元隆,或者剝脫了他大將軍的軍銜,影響極大,勢必會動搖軍心,引起鮫族不滿,而且,在東秦陣營裏也暫時找不到一個能夠完全替代百裏元隆職務的合適人選。眼前這位少將軍終究還是稚嫩了一些。


    撤掉百裏元隆,塗一時之快,便是對東秦軍不負責的表現。畢竟百裏元隆違背軍令,全都是因為她這個「西秦公主」而起,並非是其他軍務上的事情。在其他事情上百裏元隆對龍非夜是絕對的服從。


    其實,百裏元隆對她這個「西秦公主」固執的懷疑,某種意義上來說,其實是另一種盡職的表現呀。韓芸汐雖然憤怒,卻也有幾分佩服。


    一個一輩子為仇恨而活而戰鬥的軍人,怎麽可能會輕易遺忘仇恨?相信敵人?


    韓芸汐知道,百裏元隆撤不得,也早就看出了龍非夜沒有要撤掉百裏元隆的打算。因為,如果龍非夜要撤掉百裏元隆,當初離開蛇窟,龍非夜不會不聲不響,而會讓影衛停止替百裏元隆輸入真氣了。他不親自救,且也沒有阻止影衛去救呀!


    如果百裏茗香能像以前那樣聰慧,她必定能看出這一點來的。


    對於百裏茗香的處置,韓芸汐的態度其實早就明確了。


    百裏茗香不能死,也不能受罰,所以,她一回營就交待徐東臨去找醫女百裏茗香上藥。


    對於他們來說,百裏茗香的身份比百裏元隆還要特殊,龍非夜費了那麽大的心思,以百裏茗香為引,白彥青都已經上鉤了,他們怎麽可能會在這個時候放棄百裏茗香呢?


    其實,回到軍營之後,韓芸汐盛怒之後,一切早就明了於心了。龍非夜遲遲不做聲,她也非常肯定龍非夜的態度。


    韓芸汐沉默著,百裏聿齊憤怒地盯著她看,而龍非夜卻氣定神閑地用餐,旁若無人。


    韓芸汐苦笑,龍非夜就這麽肯定她能處理好這件事嗎?


    雖然對這件事的態度是明確的,可是,如何處理卻是另一個難題了呀!


    如果直接免了百裏元隆和百裏茗香的罪,龍非夜的君威何在?就百裏元隆那脾氣,日後還不得寸進尺了?違令而不罰,這種先例是絕對不能開的,尤其是在軍中。


    如果治罪,又該怎麽治罪呢?治輕了,和不罰的結果是一樣的,治重了,這個節骨眼上又辦不到。


    韓芸汐琢磨著,百裏聿齊可沒有那麽好的耐性,他猛地磕了一個響頭,「殿下,父親違抗命令,罪當處斬,末將願意替父親領罪,還請殿下從大局出發,饒了父親這一回!」


    龍非夜冷笑起來,」百裏聿齊,你的意思,我東秦大軍沒有你父親就寸步難行了?本太子就掌控不了大局了?」


    雖然沒有百裏元隆,麻煩會很多,他的諸多事務也得退後,但是並不代表沒了百裏元隆,他的世界就會亂掉!


    百裏聿齊驚得連連否認,「末將嘴笨,末將失言,請殿下降罪!」


    韓芸汐又氣又笑,百裏聿齊怎麽就不求她呢?


    龍非夜剛剛的原話是這麽說的,「蛇禍是韓芸汐擺平的,此事,且看她怎麽看?」


    龍非夜用了「韓芸汐」這三個字,並非「西秦公主」,也並非「她」這個代稱,這說明龍非夜已經讓步了,隻想私下解決蛇禍這件事,撇開了百裏元隆對「西秦公主」的懷疑。


    就蛇禍這件事來說,隻要他們向她道個謝,再認個錯,龍非夜看在大局的份上,也就會睜一眼閉一隻眼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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