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承要走,韓芸汐冷笑著對他說,「寧承,我都氣消了,你生什麽氣?」


    「公主……」寧承欲言又止。


    韓芸汐笑了笑了,又道,「又不是什麽正事,過了就過了。東秦太子說得沒錯,咱們談正事要緊。」


    這話一出,龍非夜的臉就黑了,雙手藏在袖中,緩緩地握成拳頭,憤怒差點就沒忍住。


    而寧承愣了,但很快就緩過神來。


    公主殿下這是在強撐,強撐著尊嚴,如果他還看不出來,就白跟了她這麽久了。


    人家都笑話到頭上來了,他要這麽走了,這麽沒擔當,豈不真成笑話了?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東秦看笑話去!


    寧承立馬單膝下跪,「公主的任何事,都非小事。此事是屬下冒犯,屬下必會給公主,給西秦皇族一個交待!待完成復國大業,屬下以命奉上,一死賠罪!」


    韓芸汐原已不想談論此事,卻見龍非夜嘴角那一抹濃濃的不屑譏諷,她怒火又燃起。


    她打趣地笑道,「寧承,你這是寧死,也不對我負責到底嗎?」


    寧承猛地抬起頭來,不可思議地看著眼前的女人,雖然他知道她說的是氣話,是場麵上的假話,可是,這一刻,他願意自欺欺人一次。


    「隻要公主殿下願意,寧承,一定負責到底。」寧承一字一字,說得無比堅定。


    韓芸汐一把將寧承攙起來,「寧承,你真好。」


    撕了她一件衣服,看了她的胎記一眼,便如此死心塌地,要以死賠罪,要負責到底。


    那麽,娶了她,欺負了她無數次,次次都險些將她吃幹抹淨卻又戛然而止的龍非夜,該死多少回?該負責到底幾輩子呢?


    龍非夜,你有什麽資格如此譏諷、不屑寧承?


    龍非夜,你可知道我最大的恥辱,是你賜予我的,是我手上那一抹硃砂,那是你的不願負責!你所有的欺負,豈止是欺負,簡直就是玩弄!


    龍非夜袖中的拳頭,緊得骨頭都快握碎,他冷聲,「百裏元隆,跟他們談!你全權負責!」


    再不走,他怕是無法控製住自己了。


    龍非夜說罷,轉身就走,身影飛掠過長長的吊橋,頭都沒回過一次。


    韓芸汐的目光終究是追隨而去,追隨至對岸,追隨至看到他消失在夜色裏,心,碎得徹底。


    過去的每一次,他轉身走人,無論走多遠,他都會回頭看來,問她,「韓芸汐,你還不走?」


    可是,這一回,他消失得無影無蹤。


    目光還定格在對麵空蕩蕩的懸崖上,韓芸汐麵無表情,冷冷道,「寧承,你跟他們談,你全權負責!」


    韓芸汐說完,亦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然而,她並沒有走遠,就在山腳下等著寧承。


    直到天快亮,寧承才過來見她。


    「公主,果然如你所料,他們知道君亦邪的九萬戰馬。」寧承猶豫了片刻,又道,「隻是,有一點屬下想不透,他們怎麽知道風族叛變的?」


    「行刺顧北月的不是龍非夜,他自己也知有人冒充。龍非夜一直在調查天山和中南都督府細作的身份,他猜出是風族,並不奇怪。」韓芸汐有些無力。


    「公主,屬下和百裏元隆基本達成停戰約定,隻是細節上還未多談。」寧承如實稟告。


    東西秦終究是宿敵,能停戰就不錯了,合作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們談判最終結果,就是停戰,各自對付風族罷了。而談判的關鍵則是停戰時間,停戰期間的突發情況等細節。這些都是需要慢慢磨的。


    韓芸汐對談判結果,早有猜測,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等在這裏,是在等什麽?


    「回去吧。」韓芸汐淡淡道。


    「公主……」寧承遲疑了很久很久,最後才開口,「公主,待光復西秦帝國,屬下必以死謝罪!」


    韓芸汐什麽都沒說,上了馬車。


    其實,龍非夜也沒有走,他就在另一座山的山腳下,他的臉始終陰沉沉的,至今雙手還都握著拳頭。


    直到百裏元隆跟他稟告完談判的情況,他才冷冷問,「韓芸汐什麽意思?」


    「稟告殿下,西秦公主早就離開,將此事全權交予寧承負責。」百裏元隆說道。


    龍非夜又沉默了,任由百裏元隆叫喚了好幾聲,都沒回答。


    許久之後,他才轉身離開,那背影緘默得足以讓全世界跟著他緘默。


    回到軍營時候,龍非夜一路走到營帳,途中撞見他的人,全都被他身上散發出的沉默氣息所震驚到了。


    百裏元隆眼底掠過一抹擔憂,他仿佛又看到了當年婉妃娘娘過世之後的那個太子殿下。


    可是,百裏元隆想不明白,殿下這到底是怎麽了?


    今日的談判算是順利的,而且殿下還羞辱了韓芸汐和寧承一把。


    「主子,主子!醫城的信!」徐東臨突然冒出來。


    龍非夜卻還是無動於衷,徐東臨回頭看了百裏元隆一眼,見百裏元隆沒那麽快過來,他連忙從袖中掏出一把紫流蘇來,露了一角給殿下看。


    龍非夜一見這東西,眸光驟亮,「哪來……」


    「殿下,噓……醫城來信!」徐東臨低聲,麵對百裏元隆,將紫流蘇和沈決明的信函都交給了龍非夜。


    「傳令下去,本王身體不適,任何人都不許打擾!」龍非夜大聲交待,說完便箭步走入營帳,百裏元隆追過來的時候,已經見不到人了。


    「你剛剛……」


    百裏元隆正要問徐東臨,徐東臨卻反問道,「百裏將軍,殿下這是……怎麽了?沒精打采的?」


    「軍中的事擾的。你好好守著,別讓下麵的人打擾了殿下。」百裏元隆認真交待。


    「是!」徐東臨恭敬地點頭,又說,「百裏將軍,茗香小姐好像回來了,急著要見你呢。」


    百裏元隆一離開,徐東臨便鬆了一口氣。


    其實,他也不知道沈副院信裏說了什麽,但是,那根紫流蘇絕對是王妃娘娘讓沈副院轉交給殿下的。


    殿下曾送了一大箱首飾給王妃娘娘,那根紫流蘇就是王妃娘娘挑出來的,經常戴。


    徐東臨都認得的東西,龍非夜自是一眼就看出來。


    他幾乎是一進門就撕開信函,可是,拿起信的時候,卻猶豫了。


    他一直以韓芸汐並非西秦公主的藉口,讓沈決明幫他封住醫城,而如今,韓芸汐掛帥親征,沈決明又會是什麽態度?


    沈決明的態度和韓芸汐必是一致的,寫信給他作甚?又替韓芸汐轉送這根流蘇作甚?


    龍非夜隨手就將信丟到桌上,轉身要走,可是,才到門邊,他又折回來,打開信看。


    然而,信中的一切,讓龍非夜暗淡的世界一下子就全明亮了起來。


    信中,沈決明講述韓芸汐以紫流蘇為信物,委託他照顧龍尊,當他看到龍尊和隨行的幾個僕從之後,隨行的一個太監就出現後背瘙癢難耐的症狀,他當場給予檢查,竟發現那太監背後浮現出一行黑色的紋路,細細看,竟是一行歪歪扭扭的字。


    那一行字是「龍非夜,如果我不是西秦公主,你還會喜歡我嗎?」


    沈決明琢磨不透韓芸汐是動了什麽手腳,隻知道她有可能是下毒了,他一用止癢藥之後,那黑色字跡就全消失了。


    沈決明琢磨了一日之後,終於寫信過來。


    龍非夜足足把這封信看了三遍,視線最後定格在那一句「龍非夜,如果我不是西秦公主,你還會喜歡我嗎?」


    「傻瓜!」


    他苦笑起來,打從韓芸汐失蹤之後,他就沒再笑過了。


    此時此刻,他笑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韓芸汐,你這個傻瓜!傻瓜!」


    韓芸汐,想知道答案,就當麵問我吧!


    韓芸汐明明今日就見到他,卻費這麽大的力氣,讓沈決明送信,她在寧承那,必有諸多身不由己。


    思及此,龍非夜腦海裏忍不住浮現出她那雙紅得像兔子的眼睛,他的心頓是痛如刀割。


    「百裏元隆!百裏元隆!」


    龍非夜大喊起來,百裏元隆才見到百裏茗香都來不及說話,就趕過來。


    「約時間,停戰的所有細節,本太子要跟韓芸汐詳談,越快越好!」龍非夜冷冷說。


    「殿下,今日才……」百裏元隆一臉迷茫,「殿下,你到底有何打算?」


    今日才把韓芸汐羞辱了一頓,再約時間的話,好歹也得緩一緩。


    「沒什麽打算,此事需速戰速決,以免生變故,君亦邪的戰馬就快到了。」龍非夜藉口說。


    百裏元隆隻能照做了。


    夜深深,韓芸汐在軍營中,剛剛和寧承及幾個副將開完會。


    那個錦盒被她帶回來,就放在桌上,除了寧承,大家都不知道這裏頭裝著什麽,也沒多主意。


    寧承最後一個離開,他看了錦盒一樣,想說點什麽,卻見公主一片低落,便不敢多言,直接告退。


    人都走光了,韓芸汐才打開錦盒,她輕輕撫過破碎的紫紗衣,細細想起這段時間以來的艱辛、疲憊、難熬、等待、忐忑、這些種種都不及今日肝腸寸斷。


    龍非夜,這一抹紫,不是你曾經的最愛嗎?


    韓芸汐閉上眼,狠狠蓋下錦盒,卻突然發現盒內有異響,她連忙打開來檢查,竟發現錦盒有夾層,夾層裏放著九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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