概不賒帳?


    這事情搞不好他該殘疾了。


    明明該著急的,寧承嘴角卻無聲無息泛起了一抹好看的弧度,他點了點頭,「好,屬下領罰。」


    寧承真就不管自己灼痛難耐的腳了,他就坐在地上,都已經激動了一夜,此時此刻眼中還難掩欣喜,他說,「公主殿下,屬下一直都在找你,當年……」


    話還未說完,韓芸汐便打斷了,「你可別怪我沒提醒你,等這燚毒入骨,廢的可不止你的腳,毒會從你的腳骨蔓延到全身的骨頭。」


    寧承先是一愣,隨即便哈哈笑起來,他說,「既然公主殿下有心提醒,必是有心饒了屬下。屬下鬥膽,請問公主殿下如何才能饒屬下一命?」


    韓芸汐蹙眉,冷冷道,「寧承,我可沒跟你開玩笑!」


    「公主,屬下要是死了,誰替你復仇、復國,誰替你打天下?」寧承笑了下,才認真起來,「公主殿下,若不能賒帳,要不咱換個罰法?」


    一旁兩個婢女都看待了,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她們真不敢相信寧王居然會有笑得那麽開心的時候。


    要知道,過去就是有天大的喜事,寧王也都不苟言笑的。


    找著了西秦公主,狄族上上下下都非常開心,可寧王也不至於性情大變吧?


    他到底高興什麽呢?


    「放了本王妃!隻要把本王妃送回醫學院,我馬上給你解藥。」韓芸汐認真起來,「否則,這件事沒得商量,你等死吧!」


    韓芸汐的話,就是一盆冰水,澆滅了寧承所有熱情與興奮。


    那上揚了一整夜的嘴角瞬間就僵硬了,顯然,韓芸汐的態度出乎他的意料。


    這個女人,確實不是在跟他開玩笑。


    隻是,她什麽意思?


    她不應該為身為西秦唯一的公主而驕傲嗎?


    她不應該痛恨龍非夜嗎?


    她不應該比他還心急要復仇復國嗎?


    她居然還想回醫學院?!


    難不成,她還念著兒女私情,念著西秦的仇人,龍非夜?


    要知道,西秦的公主當了東秦太子的妃,這是西秦極大的恥辱!


    「寧承,你腳上的毒不會等你,你考慮的時間不多。」韓芸汐冷冷說。


    「韓芸汐,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意味什麽?你知不知道你肩上擔著多重的任務?」寧承終是怒聲。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隻知道你冒犯了我,你劫持了我!」韓芸汐寸步不讓,反倒逼近,「放我回去,否則,後果自負!」


    「公主殿下,龍非夜是西秦皇族最大的仇人,你應該以當過他的王妃為恥。公主先前不知情,往後,請不要再以『王妃』自稱。」


    寧承一字一字怒聲說,「至於屬下冒犯了你,屬下現在就給你一個交待!」


    他說著,冷不丁揮起長劍朝自己的腳砍去,砍了這隻腳,是贖罪,也是保命,腳沒了毒便無從蔓延,自是可以保命。


    韓芸汐有些意外,但是她沒有攔下,她不相信寧承真下得了手。


    誰知,寧承還真是動真格的,韓芸汐心跳一咯,依舊沒有攔。


    砍一腳算什麽,昨晚上她都想殺了他。


    豈料,就在千鈞一髮之際,門忽然被踹開!


    一直在門外偷聽的寧靜沖了進來,一腳踹偏了寧承鋒利的劍刃。


    「哥,你瘋了?」


    韓芸汐非常意外寧靜會出現在這裏,唐離和這個女人不一直形影不離的嗎?唐離呢?


    「沒你的事,滾出去!」寧承冷斥。


    雖然寧靜平素對寧承有諸多不滿,可是在大是大非上,她絕對是認她這個哥哥的,看著寧承那潰爛的腳,她都心疼死了。


    她最最驕傲的大哥,狄族最最尊貴的族長,怎麽能被一個女人傷害,羞辱成這個樣子?


    她豁了出去,非但沒有離開,反倒避開寧承的手,狠狠推了韓芸汐一把。


    韓芸汐始料未及,後退了好幾步,險些摔倒。


    韓芸汐也怒了,「你們做戲做夠了嗎?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把戲幽族已經玩過了,你們還玩,不膩嗎?復仇,復國都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你們提醒我,更不需要你們逼迫我!寧承,你想拿我當藉口,招兵買馬幫你狄族跟龍非夜爭天下,門都沒有!你趁早死了這條心!」


    寧承手中的劍忽然哐當一聲落地,他俊朗的眉頭鎖得非常緊,像是繃到極點的弦,隨時都會斷裂。


    寧靜勃然大怒,「韓芸汐,你知不知道我哥哥十三歲挑起狄族重任,執掌雲空商會還要兼顧寧家軍,吃了多少苦頭?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少次被北歷鐵騎踩在鐵蹄之下,斷了多少根肋骨才建立去寧家軍,掌控天寧的西北兵係?你知不知道我姐姐寧安,背棄了青梅竹馬的心上人,十五歲就嫁入宮,任由天徽那個老皇帝糟蹋!你知不知道這些年來,狄族上上下下多少人付出了無法承重,卻必須承重的代價?你知不知道這全都是為了你,為了西秦皇族!如果我狄族有私心,何必等到現在?以我哥的權勢,以我寧家軍的實力,以雲空商會的財力,早在幾年前就可以吞掉天寧,獨霸一方!何必等到天寧內亂,何必為了你的下落,和楚家糾纏不清?」


    「韓芸汐,你怎麽可以……你怎麽可以將我們跟楚家相提並論?你怎麽可以這樣汙衊我們?」


    寧靜極少極少哭過,此時此刻卻淚流滿麵,「韓芸汐,守護和效忠是我狄族至高無尚的使命與榮耀,即便你想西秦公主,也不能踐踏!不能!」


    韓芸汐怔住了,想是被什麽東西迎麵擊中心口,措手不及。


    「還有,韓芸汐,你知不知道影族的下場?東西秦長達五年的戰亂之後,七貴族中,幽、狄、黑、白、風、離都還留有實力,但是,影族當年就剩下一個人!你知道為什麽嗎?」


    影族……


    顧北月那張溫和而安靜的臉又一次浮現在韓芸汐腦海裏,她喃喃自語,「為什麽?」


    「因為影族是拿性命在守護你西秦皇族,當年最先被滅的,其實不是狄族,而是影族!東秦大軍攻入西秦皇宮之後,屠宮三天三夜。影族本可以全身而退,可是,他們無一人離開。東秦軍每殺一個西秦皇族之人,都必須先殺掉守護的影衛。當年影族全族就剩下一個人,就是抱著你祖母離開的那個影衛,就剩他一人。韓芸汐,你既是西秦皇族之後,你就必須擔任你該有重任,就算你辜負了所有人,你都不能辜負影族!」寧靜說完了,憤懣都還寫在臉上。


    寧承原本打算先帶韓芸汐走,再慢慢告訴她過去的恩恩怨怨,他沒想到韓芸汐會是那麽無所謂的態度。


    他也沒有再趕寧靜走,他看著韓芸汐,眸光恢復了一貫的冷肅。


    一室寂靜,寧家兄妹倆都盯著韓芸汐看,韓芸汐麵無表情,可是,心卻終究無法平靜。


    她不是真正的「韓芸汐」,她對西秦也沒有一點點感情,她可以理解得了西秦皇族的恨,也理解得了東秦皇族的仇。但是,她感受不到。


    聽了寧靜這一番話後,她的心卻不由自主地揪了起來。


    她看到的不僅僅是兩國曾經的仇恨,還有雙方陣營這麽多年來的執念和付出的慘重代價!


    他們要復的仇,不僅僅是東西秦皇族對彼此的仇恨,亦是雙方陣營裏裏對無數的仇恨,滅國,滅族,滅家。


    一如楚西風,他痛恨她,亦痛恨所有效忠西秦皇族的勢力。


    他們要復國,亦不僅僅是東西秦皇族要復國,亦是雙方陣營一直以來的信念、信仰、希望。


    這已經不單單的兩大皇族自己的事情了。


    寧靜說得沒有錯,她沒有資格踐踏狄族的忠誠和榮耀。


    誰都沒有資格看低別人的信仰,西秦皇族,便是狄族的信仰。


    她不是真正的公主,可是,她擁有了這個身份,這個獨一無二的身份,那就意味著她必須對這個身份負責。


    她沒有自私的權力讓這麽多年來,苦苦尋找,守護這個身份的人們,失望,絕望。


    可是,她是西秦公主的同時,她也是她自己呀!


    她曾經希望能和龍非夜攜手,打下雲空天下,建立起屬於他們的新國度,破除種種不公,能真真正正為無辜的老百姓們謀一些福利。


    可是,要她犧牲自我,去光復一個她毫無感情,毫不了解的西秦國,她辦不到,她自認為自己沒那麽偉大。


    何況,她還沒打算和龍非夜徹底決裂!


    他還欠她一個交待。


    而她,還有話要問。她不想天山一別,再見便成沙場之敵。


    就算龍非夜利用了她,即便龍非夜將她視為宿敵,她一樣要問清楚那個問題!


    一室寂靜,韓芸汐跌坐了下來,陷入了全所未有的兩難之地。


    也不知道為什麽,顧北月那張溫和而安靜的臉,又一次浮現在她的腦海,那四月春風般的溫和,總能撫平所有煩躁與不安。


    顧北月,你到底知曉多少真相?你……可否也有復仇復國之心?


    見韓芸汐不表態,寧靜急了,怒聲,「韓芸汐,你不會到現在還惦記著龍非夜吧?我不妨告訴你,風族已經現世,風族族長正趕往戰場。風族擅奇門遁甲,行兵陣法,隻有有風族相助,至少半年,龍非夜還拿不下天寧南部。」


    寧靜冷冷而笑,壓低聲音,「還有,北歷鐵騎就掌控在風族手上,半年之後,北歷鐵騎恢復元氣,大舉南下,龍非夜輸定了!」


    「風族……」韓芸汐陡然心驚,要知道她心中行刺顧北月的嫌疑人,正是風族之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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