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衛低聲和顧北月說了許久,至於說什麽就隻有他們兩人自己知道了,即便是周遭的影衛也都自覺地退開到一旁。


    他們都知道,唯有非常機密的事情,秦王殿下才會派人來口述,而非寫在信函中。即便秦王殿下的飛鷹送信非常安全,也有可能中途被劫而泄露出去,唯有派人來口述才最安全的。


    秦王殿下和顧北月之間本就神秘,顧北月的來頭更是隻有楚侍衛知曉,這一回來的影衛到底口述什麽呢?


    說不好奇是不可能的,可縱使顧北月待人親和,影衛們忌憚著主子的威嚴,還是不敢造次。


    那位影衛和顧北月低語了許久,隻見顧北月表情平靜如故,時不時還微微笑,點頭。


    最後,那位影衛交給了顧北月一個粉紫色的大信封,「顧大夫,這就是那東西了。」


    待影衛離開,顧北月才打開大信封,隻見信封裏裝有十封獨立的信函,每一封都是開過的,並非新的。


    顧北月看得出神,不經意間眼底流露出了淡淡的傷感,隻是,他很快還是笑開了,他並沒有看信,而是將大信封收好,隨後才吩咐影衛,「王妃娘娘今日深夜就會秘密離開,安排下去。」


    他說完,又叮囑了一句,「且不必告知她,下午審判之後,他會親自告知她。」


    影衛遂領命而去。


    上午的時間總是短暫的,很快就過了晌午,醫學院門口圍滿了人,已經不能用裏三層外三層來形容了,因為,醫學院所在的街道,整條街人頭孱動,無比擁擠。


    大家即便不能擠到最前麵去,也想離審判現場近一些,好早一些得到知曉審判的結果。


    其實,審判的結果,無非是定顧雲天的罪和為毒宗平反,但是,要定顧雲天多大的罪,如何懲治,要如何為毒宗平反那就是大家討論之事了。


    是直接判顧雲天死罪,還是治他一些活罪讓其生不如死,都叫審判;輕重不同,對顧雲天,對顧家影響都非常大,而對顧家的影響,直接關係到醫城家族勢力的均衡。


    是免去毒宗那麽些年的罪名,承認其在雲空的地位,還是歸還毒宗的一切,解禁毒宗禁地,也都叫審判;輕重不同,對醫學院,對雲空各勢力的影響也就不一樣了。要知道,韓芸汐不僅僅是毒宗遺孤,還是中南都督府的王妃呀!


    時間一到,相關當事人便都到場,幾把交椅在醫學院正門口弧形排開,坐在正中間的不是別人,正是新人院長顧北月。


    新官上任,他仍是那件常穿的白袍,安靜美好。以往,他那安靜的臉哪怕不笑都給人溫暖的感覺,可是,如今,他坐在這個位置上,不怒自威。他不再像個讀書人,像個一位出身不凡,修養極好的上位者,連溫柔都是非常有力量的。


    他右手邊坐著三位副院,依次是霍副院、歐陽副院和剛剛上任的沈決明,副院之後便是長老會的人,依次是韓芸汐,洛醉山,李修遠,李天賜等人。再之後便是理事們。


    他的左手邊第一個坐著的便是顧七少,顧七少之後是沐靈兒,沐靈兒之後便是各方貴賓。依次是藥城、唐門、天安、西周、天寧、北歷的代表。


    若是以前,醫學院邀請的貴賓,都是按照所代表勢力的實力高低排序的,藥城因為和醫城關係匪淺,所以居首,其次必是北歷。而如今,顧北月改變了規則。


    聰明的人一眼就看出新任院長是在藉機向天下人宣告醫學院的立場。顧七少和沐靈兒不說,就藥城,唐門幾個勢力的位置看來,便親疏立見。


    穆清武暗暗慶幸,自己的選擇是對的,否則,這趟回去還不知道會被父親如何懲罰呢。


    端木白燁昨日已經收到父皇來函,要求其務必交好顧北月和韓芸汐,他雖然不樂意,卻也知道今非昔比,這幫人不能得罪。


    天寧那位軍官一直黑著臉,他很清楚自己是交好不了醫城的。


    至於白彥青,方才至今就都冷幽幽地盯著顧北月看,白玉喬並沒有在他身旁。


    唐離和寧靜就坐在藥城的人旁邊,兩人至今還在冷戰,互不理睬。


    在審判顧雲天之前,顧北月先為毒宗平反。


    他澄清了當年毒宗和醫學院的內鬥,澄清了醫學院當年強加給毒宗的所有罪責,宣布解禁毒宗禁地,將醫學院之後那一大片土地,包括毒草庫歸還給毒宗。並且,承認毒宗是醫學院的一部分。


    醫學院恢復了醫宗和毒宗兩大宗派,毒宗的事務全都交給毒宗遺孤韓芸汐全權負責,韓芸汐身為毒獸的主人,理所當然成為毒宗的宗主。


    小東西上一回見過公子之後,就一直躲在儲毒空間裏療傷,它似乎感受得到現場的氣氛,竟也溜出來看熱鬧。它還是低調的,就偷偷在芸汐麻麻的醫療包冒出了個腦袋。


    然而,它很快就察覺到不對勁了,有雙賊溜溜的眼睛朝白彥青看了過去,這個人的氣息,它有些熟悉呀,可惜沒有血,它嗅不出什麽來。


    毒宗平反之後,便是身旁顧雲天。


    當雙手雙腳戴著鐐銬的顧雲天和淩大長老被押上來的時,鬧哄哄的全場便瞬間安靜,所有人全朝他看過來。


    顧雲天年紀雖大,卻保養有素,可是,而今他就像是一夜老了十歲,頭髮白了一半,蓬頭垢麵,無精打采,蒼老、狼狽,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就是一個乞丐。至於淩大長老,則是一臉淚跡,至今還在抹淚。


    天堂和地獄的距離,其實很短很短。


    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可是,顧雲天卻沒有一絲絲可憐之處,絕對的可恨!


    當顧雲天被押跪在地上,韓芸汐和顧北月,沐靈兒不約而同朝顧七少看了一眼,顧七少並沒有他們想像中的迴避。


    他翹著二郎腿,高高在上的睥睨顧雲天,直到這一刻,他們才真正看到小七的堅強。


    「來人,把顧雲天和淩古易的罪證都呈上來!」顧北月大聲說。


    醫童將所有證據呈上,顧北月一條一條公開,這些最證明,不僅僅是他們對小七的折磨,還有這些年來,他們在醫學院幹的醜事。


    當然,這些醜事的證據,亦是來自顧七少。


    所有人都安安靜靜地聽著,顧北月和韓芸汐他們並沒有再關注顧七少,因為,過多的關注是對他的侮辱,他不需要可憐。


    沐靈兒親耳聽到那些罪證,眼眶紅了一圈又一圈,卻謹記韓芸汐的交待,沒有哭。


    然而,除了他們全場的人都在看顧七少,那種目光比杏林大會時的還要複雜,可憐和同情居多。


    顧七少大大方方,由著他們看,他自嘴角噙笑,睥睨顧雲天,不為周遭人的目光所動。


    真正的堅強,並非扛得住苦痛,而是扛得住別人可憐、同情的目光。


    最後,顧北月和三位副院長,長老會商議之後,給顧雲天定了活罪,判他遊行示眾之後,囚於醫城的九生宮。


    那個地方是專門收留各種無法醫治的傳染病患者,雖然不同傳染病患者是隔離收留的,可是那個地方依舊非常危險。即便是醫護人員去那地方都要服預防的藥物,都不能久待。顧雲天長期關在那邊,後果可想而知。


    至於淩大長老,因為舉報有功,直接判了死罪。


    淩大長老聽到自己的審判結果,大大送了一口氣,當初顧七少那著一堆證據威脅他,他就知道自己和顧雲天在劫難逃了。所以,他選擇背叛顧雲天,換自己一個一死了之。


    因為顧雲天的原因,顧北月定了顧家一個包庇之罪,限顧家之後,十年之內不許參與醫學院政務。


    審判之後,顧北月起身來,代表醫學院同眾人致歉,隨後,副院,長老會和理事會全體都起立,同顧北月一道,轉身麵向顧七少。


    顧七少始料未及,猛地從位置上跳起來,一臉戒備,「顧北月,你幹嘛?」


    顧北月沒有回答他,而是深深地鞠來一躬,「小七,醫城對不住你!醫城,隨時歡迎你回家。」


    話音一落,顧北月身後一群人齊刷刷地鞠躬,異口同聲道,「小七,醫城隨時歡迎你回家。」


    回家……


    顧七少眨了眨那雙狹長妖冶的眼睛,笑了起來,可是,眼中分明泛著絲絲淚芒。


    原來,他還有家?


    當年被驅逐出醫學院,一路被人丟雞蛋丟爛菜葉狼狽走出去,他就沒有家了。他生命裏就沒有「回家」二字了。


    顧七少看著顧北月那張虔誠而認真的臉,他越笑越大聲,越笑越爽朗,他正要回答顧北月。


    誰知道,白彥青忽然站了出起,質問道,「顧院長,小七打從娘胎裏起就被餵藥,試藥,試病,他怎麽至今沒死,還沒病沒痛的!難不成,他是怪物不成?」


    這話一出,頓起引起眾人的譁然,其實,這個問題大家都考慮過,隻是沒人敢當眾問出來。


    白彥青走了出來,就站在顧北月和顧雲天之前,又道,「還有,當年小七染了瘟疫不知而死,連脈搏,呼吸都沒有了,為什麽後來又活了過來?他是能死而復生,還是他生下來就是怪胎,生死異於常人?」


    一時間,譁然聲全都安靜下來,白彥青問的是「顧院長」,但大家並不清楚這個「顧院長」是新的,還是舊的。


    寂靜中,眾人又一次朝顧七少看了過去,這一回他們的目光不再是同情可憐,而是充滿了好奇和恐懼,就像是看著一個怪胎。


    「我也想問呢,顧雲長,小七還算不算是個人呀?」


    「不算吧,打從娘胎起就是怪物吧,那樣折騰都能不死,生下來再怎麽折騰一樣死不了的,嗬嗬!」


    「那還真不像人……嗬嗬,就算是禽獸也沒他的身體這麽好吧?」


    ……


    幾個有心人刻意高聲嘲諷起來,顧七少的笑意已全無,狹長的雙眸眯成了一條直線,暴戾全寫在臉上,他握緊了拳頭。


    就在他要動手的時候,韓芸汐忽然走到他身旁,緊緊地握住了他的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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