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星稀。


    本就是寂靜的深夜,毒宗禁地更是安靜得隻有山林裏的風聲。


    直到站在毒宗天坑邊上,白玉喬還是弄不明白,大半夜的師父為什麽要帶她到這個地方來。


    若是要溯源的話,百毒門也是毒宗的分支之一,可是,在她的記憶裏,從小到大師父從來都沒有提過這個地方,更別說是來了。


    師哥君亦邪倒是為了毒宗那隻毒獸來過,可惜失敗而歸。她記得師父當初知道這件事之後,隻是笑了笑,一句話都沒說。


    但凡毒界之人,其實都是非常憧憬這個地方的,這裏漫山遍野都是毒藥草,而腳下這個天坑,曾經關押著毒獸,更是吸引人。


    天坑裏的黑,像是有魔力,玉喬都想一頭栽進去瞧個究竟。


    她激動地等了許久,還以為師父會帶她下去,可誰知道,師父居然隻是站在邊上一會兒才轉身,「玉丫頭,咱們回去吧。」


    回去?


    「師父,咱都來了……不下去瞧瞧?」白玉喬不解地問。


    「下頭已經被毀了,沒什麽好瞧的。」白彥青淡淡回答。


    「那……那咱們來做什麽呀?」白玉喬實在好奇。


    白彥青笑了,「玉丫頭,你不覺得這裏的風是有味道的嗎?」


    白玉喬仰起臉來,迎著風嗅聞,「有泥土的味道。」


    「不,毒的味道!這個地方,連空氣都染了毒的味道。」白彥青感慨道,「偶爾聞一聞這裏的味道,才不會忘記自己是什麽人。」


    白玉喬更加納悶了,試探地問,「師父……經常來嗎?」


    她雖自幼被師父收養,可是,大部分時間都待在百毒門裏,並不是常年追隨師父左右,她記得自己小的時候,師父經常在外遊歷,不管是她還是師哥,都不清楚師父的行蹤。


    也就這幾年來,她才有機會這樣貼身跟著師父,伺奉師父,了解師父。


    白彥青仰頭往向空中的月,捋著鬍子笑道,「當然,這地兒是毒界的根,是師父的根呀!」


    白玉喬的心跳突然咯噔了一下,「師父……師父也是毒宗後人?」


    這話一問出口,白玉喬就後悔了,她靈光的腦袋飛速地分析著,如果師父是毒宗後人,那師父就和韓芸汐是什麽關係?


    師父不準師哥打韓芸汐的主意,而今又在暗地裏處處算計韓芸汐,如此矛盾又是為了什麽?


    還有,師父為什麽要瞞著師哥那麽多事情?


    白玉喬越想越覺得自己處境危險,知道太多的人總是不會有好下場的。


    她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攥著,手心裏全是汗,她都不敢的眼睛,生怕師父發現她知道太多了。


    誰知,她卻聽到一個笑聲,「玉丫頭,難道你不是毒宗的人嗎?學毒術之人,都是毒宗的人,都不能忘本!」


    白玉喬猛地抬頭隻見師父笑嗬嗬的,和她小時候印象裏的一樣,慈祥隨和。


    原來,師父是這個意思呀!


    白玉喬也無暇多琢磨師父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她隻想掩飾自己的緊張。


    她裝作很開心的樣子,問道,「師父,玉兒原以為您會大發脾氣了,現在知道您為什麽高興了。」


    「高興?嗬嗬,那你說說為什麽?」白彥青確實高興。


    「因為毒宗平反了,咱們百毒門也不再是邪門歪道了!」白玉喬笑著說。


    「嗯。」白彥青點了點頭,不過是敷衍白玉喬罷了。


    百毒門在他心中,和君亦邪一樣不過是個工具,如何能同腳下這片土地相提並論?


    他又回頭坑一眼,向來深藏不露的眼神裏流露出了一抹留戀,他在這片土地上住過好些年,在這天坑外站了好多回,也望過好多回天坑上空的皓月,卻從未踏入過一回。


    白彥青師徒兩人回到住處的時候,北歷帝都的密函就到了。


    原本因為北歷太子的死,北歷皇帝遷怒君亦邪,停止了他手上一切事務,並將他秘密軟禁在宮中。


    而今,北歷皇帝卻不得不重新啟用君亦邪。因為執意要留在冬烏族的二皇子忽然斷了所有音訊。朝中又沒有合適的人選出使,北歷皇帝隻能把希望寄托在君亦邪身上了。


    或許,北歷皇帝這個時候已經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可是,熟悉冬烏族的隻有君亦邪,他如果派別的使臣去,萬一激惱了冬烏族人,二皇子怕是性命難保。


    太子死了,他給了君亦邪這麽大的教訓,對待二皇子,君亦邪至少會收斂一些。


    白玉喬之後,大大地鬆了一口氣,「師父,師哥一定能逢凶化吉的!」


    白彥青倒是對君亦邪非常有信心,他笑道,「昨兒個出發,那再過一個月,他也該把戰馬帶回來了。」


    「玉丫頭,蘇小玉那邊有什麽進展嗎?」白彥青又問。


    「已經試探出來了,確定鳳羽胎記的事情她並不知情。至於迷蝶夢的消息,還在試探。」白玉喬如實回答,「隻是,師父,如果那丫頭真的什麽都不知道,那咱們豈不白費功夫了?」


    「她和百裏茗香都是韓芸汐的婢女,百裏茗香知道的,她應該都會知道。」白彥青猜測道。


    「可是,師父……那丫頭畢竟是楚西風的人,雖說失憶,韓芸汐未必會全信她吧?」白玉喬認真說。


    「不全信的人留在身旁伺候作甚?又為何會交她毒術?」白彥青再問。


    白玉喬無話可駁,白彥青腦海裏忽然浮現出韓芸汐那張臉來,他笑嗬嗬地說,「那丫頭一定很老夫很像,不會留無用之人。她應該是蘇小玉的天賦。」


    他交待了白玉喬一句,「下手留點神,別折騰死了,那丫頭留著總會有用的。還有,派人盯著寧承,一有什麽大動作立馬來報。」


    「是,玉兒明白。」白玉喬恭敬回答。


    白彥青盯著寧承,而龍非夜,則是直奔寧承的大軍而去。


    龍非夜早已恢復內功,帶著百裏茗香秘密離開天山。他正趕著和百裏元隆匯合。


    寬大平穩的馬車,即便是在野外荒路疾馳,也四平八穩,不怎麽顛簸。


    龍非夜坐在馬車裏,正忙著拆。不管他到哪裏,各地的情報都能送到他手邊。手邊十多封信函,有來自醫城的,來自百裏元隆的,來自中南都督府的,來自藥鬼堂的,來自北歷的,來者天山的,來自西周和天安的等,也有關於迷蝶夢線索的追蹤。他即便把迷蝶夢的事交給顧七少,一樣也派人繼續調查著。


    他真的非常忙,耳目幾乎遍布雲空大陸。


    不管信中的消息是大是小,是意料之中,還是意料之外,他永遠都麵色冷漠,眼眸沉斂,喜怒不形於色。


    雖然他的內傷並沒有表現出來的那麽嚴重,可是,這些日子,他確實消瘦了不少,線條分明的臉部輪廓顯得更加稜角分明,於冷漠中憑添了三分硬派。


    一路除了風聲,就隻有噠噠的馬蹄聲了。


    忽然,他冷冷問了一句,「前麵是不是淩雲關了?」


    車夫高伯連忙回答,「前麵一裏便是,往東可通過醫城,往南直達沙江。」


    許久,見秦王殿下沒回答,高伯又問了一句,「殿下,要改道嗎?」


    殿下下山之後就命令他直奔沙江去和百裏將軍匯合,可是,昨日醫城的密函頻頻送來的,高伯也不知道醫城發生了什麽事。


    龍非夜還是沒回答,高伯隻能繼續駕車疾馳。


    高伯不知道醫城發生了什麽,但是,坐在他身旁的百裏茗香非常清楚。打從她知道她上天山的使命之後,她便知曉了秦王殿下一切事情。


    當然,這些並非秦王殿下告訴她的,而是秦王殿下派給她的貼身影衛阿東告訴她的。她知道,阿東之所以會告知她一切,必定是秦王殿下授意過的。


    一簾之隔,她一回頭臉就貼簾子上,多麽希望能暫時擁有一雙透視眼,能馬車裏的男人此時此刻的臉。


    思及此,她在心中自嘲起來,即便她,又能怎麽樣?她是不可能通過他的眼的心的。


    永遠不可能!


    他剛剛為什麽那麽問呢?是不是猶豫過,是不是想改變主意拐道去醫城?去見王妃娘娘?


    可是,他那樣的男人,怎麽會在大事情上猶豫,犯糊塗呢?


    他是秘密下天山的,天山上的細作很快就會發現異樣,他必須在細作發現異樣之前,趕到軍中於她父親匯合。


    這一步棋若是出了任何差錯,他之前的所有布局就都白費了呀!


    百裏茗香回過頭朝前路一裏的路不遠,眼關就要到了。


    她忍不住蹙起眉頭來,她從來沒有如此矛盾過。


    她既希望自己喜歡的男人,保持他一貫的冷靜和無情,以大局為重。卻也同時希望,這個男人會有人間煙火的一麵,希望他會改變主意,拐到醫城。


    她知道,猶豫便說明心有所想,心有所想而不可得,那該多麽難受呀?


    秦王殿下一定是想王妃娘娘了。


    他再不出聲,馬車就要過淩雲關了。一旦過了淩雲關,以他的性子就不會再折回來了吧?


    終於,淩雲關越來越近了。


    百裏茗香終究是忍不住提醒,「殿下,淩雲關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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