啞婆婆活了大半輩子,在沐家也是經歷了風風雨雨,她看得出來眼前這個年輕人氣質不凡,出身絕非尋常。


    她在沐家就被打暈了,並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何沐心的畫像會在這個年輕人手上,而這個年輕人跟沐心之女又有何關係,但是,她感覺得出來,至少他沒有惡意。


    劫持,囚禁她,無非是想從她身上挖出當年沐心的秘密來,她又聾又啞,認識的字極其有限,囚禁她這麽久,這個年輕人怕是也無計可施吧。


    今日,這個年輕人又來做什麽?啞婆婆很從容地在龍非夜麵前坐下。


    一如當初在寧南郡,龍非夜很客氣地倒了一杯茶,推到啞婆婆麵前。要知道,哪怕是麵對茹姨,唐子晉這樣的長輩,龍非夜都沒這麽客氣過。


    啞婆婆點了點頭,算是道謝,她拿來茶杯來輕輕啜飲,並沒有發現口感的異樣。


    龍非夜靜默地看著啞婆婆將整杯茶都喝光,深邃的眼中不著絲毫波瀾。守著這個秘密那麽久,日日夜夜都琢磨著真相,而如今,真相呼之欲出,他反倒特別平靜。


    或許,很多事情,他心中早就有了定論,也早就下了決定,了解真相,不過是為了更加堅定當初做的決定罷了。


    啞婆婆才將茶杯放下,臉色驟變,她的喉嚨像想是突然著了火,灼痛無比。


    她掐住了自己的喉嚨,瞪大眼睛看向龍非夜,誤以為龍非夜下毒,她長大嘴巴,想說,想喊,可是,她卻連一點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急急奪來茶水,想喝幾口緩解灼痛感,可是,剛要入口,卻又戛然而止。


    這茶如果也有毒,她豈不更痛苦!


    她中的毒,本就日日夜夜折磨著她的喉嚨和耳朵,一直存在的炎症讓她每天都要承受疼痛的琢磨,可是,這些疼痛跟此時的灼燒感比起來,簡直不值得一提。


    太痛苦了!


    啞婆婆奴怒指龍非夜,如果她能出聲,必是破口大罵。


    她不停地張嘴,似乎非常想說些什麽,可是,終究是出不了聲。


    麵對憤怒暴躁的啞婆婆,龍非夜巋然不動,逕自飲茶,這場景讓啞婆婆看得更是憤怒。


    她突然沖了過去,怒吼,「你到底是什麽人,這麽折磨我你要做什麽?」


    話音一出,啞婆婆立馬愣住了,她急急捂住嘴,一臉震驚。


    天啊,她剛剛……她剛剛好像喊出聲了?她的喉嚨突然不疼了!


    就在啞婆婆不可思議的時候,她的耳朵突然像喉嚨那樣灼痛起來,這一回,啞婆婆並沒有爆炸,她詫異地看著龍非夜,想要一個答案。


    龍非夜還在喝茶,三杯茶後,他終是出聲,非常直截了當,「沐心夫人是你的主子吧?」


    啞婆婆更加震驚了,她居然聽到了!


    二十多年一直生活的死寂的世界裏,一點點聲音都聽不到,而如今,突然聽到人聲,這種感覺既親切卻又陌生,一時間她都適應不了,沒聽清楚龍非夜說的是什麽。


    無疑,龍非夜把糜毒的解藥下在了給啞婆婆喝的茶水中,糜毒,解了!


    啞婆婆意識到這一點,很快便坐回原位。


    她低著頭沉默了許久,她需要調整一下自己的情緒。半晌,她才淡淡對龍非夜道,「年輕人,你好本事,竟解得了我這毒。


    龍非夜又推了一杯茶過去,還是那句話話,「沐心夫人,是你的主子吧?」


    這一回,啞婆婆聽清楚了。


    「先告訴老身,你是什麽人。」啞婆婆很淡定。


    龍非夜取出一副畫像來,正是當初通緝韓芸汐都時候畫的。畫師根據他的描述畫出來的總不合他的意,就連楚西風都不知道,這畫像其實是他親手畫的。


    一見這畫像,啞婆婆便又激動了。


    「想必你也知道畫像上的丫頭是沐心之女,她叫韓芸汐。」龍非夜淡淡說,


    「韓芸汐……那丫頭叫做韓芸汐?芸汐……芸汐……」


    啞婆婆又驚又喜。當初她在沐家竹樓裏看到那個丫頭,再見她出診包上那個「心」字,她便知道,那是沐心的女兒。


    當年沐心小姐說過,將來想要一個女兒,教她醫藥之術,還要親手繡一個出診包給她當嫁妝。


    沒想到小姐真的生了一個女兒,竟那麽大了。


    「你又是什麽人?」啞婆婆戒備地問。


    龍非夜毫不遲疑給了一個答案,「本王是韓芸汐的丈夫,天寧秦王。」


    丈夫,是每個男人都會擁有的身份,也是每個男人的責任,雖然擁有這個身份很久,可是第一次這樣說出來,龍非夜心頭掠過一抹無法名狀的感覺,他竟淺淺地笑了。


    啞婆婆被囚在沐家多年,哪知道天寧秦王的權勢,她非常意外,「那你瞞著她囚禁我又是為何?」


    她雖不清楚狀況,但是,她完全可以肯定,韓芸汐並不知道她被囚禁了。


    「有些事,她永遠都不知道,會……」


    龍非夜沉默了許久許久,都沒有說下去。


    「如何?」啞婆婆追問道。


    龍非夜還是沉默著。


    「你到底想做什麽?」啞婆婆越想越心怯,這個傢夥是小姐的丈夫,如果這傢夥有什麽歹意,那小姐怎麽辦呀?


    「有些事,她永遠都不知道,會……幸福吧。」龍非夜終於把話說完整了。


    幸福?


    這兩個字是他這輩子第一次說。


    其實他並不怎麽能理解這兩個字。也從來沒有想過自己的人生字典裏會有這兩個字的存在。


    他隻知道,「幸福」二字對於一個女人來說,應該是最終的追求吧。


    比起「幸福」二字,其實龍非夜更不懂女人。


    也不知道從何時開始,他總會想對那個女人好,無奈,總不知道怎麽對她好。


    自小到大,他從來沒有待誰好過,更從來沒有懂過哪個女人,喜歡過哪個女人。


    他最純粹的想法便是,喜歡她,便讓她幸福。


    龍非夜說著明明是沉重的話題,可是,他一貫冰冷的嘴角卻噙著一抹淺淡的笑意。


    正是一抹笑意,驅散了他身上與生俱來的冷漠氣息。


    見狀,啞婆婆所有戒備全都鬆懈下來,她不明情況,但是,她那雙見過太多愛恨情仇的眼睛,看得到這個年輕人嘴角的笑意。


    什麽叫做幸福?


    這個世界上有那麽一個人,讓你想起,讓你提起的時候,總會不自覺淡淡淺笑。


    這便是幸福!


    「有些事她不知道,難不成你知道?」啞婆婆認真問。


    「如果我沒有猜錯,沐心夫人身上流著西秦皇族的血。」龍非夜一針見血,道出事情最關鍵的一點。


    啞婆婆心頭大怔,看著龍非夜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她知曉沐心所有的秘密,而這些秘密裏最機密的,就連沐英東都不知道的一點便是,沐心的身世!


    「你是怎麽知道的?」啞婆婆明白,事已至今已經沒有否認的必要了。


    「看樣子,本王沒猜錯!」龍非夜也認真起來。


    從韓芸汐進入秦王府的第一個晚上起,他便開始調查韓芸汐了。


    洞房花燭夜,那個女人的毒術和表現出來的冷靜讓他非常意外,他絕對不相信韓家那個廢材嫡女會有這等能耐。


    一開始,他懷疑韓芸汐會是細作,和當初北歷那些臥底是一夥的,可是後來,他漸漸地發現那個女人非常簡單,別說同黨了,她就連個朋友也沒有。她和北歷細作沒有任何關係反倒親手揪出了北歷細作來。


    她背著一個「秦王妃」的身份,沒享受到什麽榮耀,反倒到處被人記恨,惹了一身麻煩,但是,她卻可以自己擺平得很漂亮。


    一開始他隻是默默地看戲,可是,漸漸地也都忍不住破例,替她出麵,替她說話。


    她說了她的毒術是從天心夫人留下的書籍裏學來的,他其實將信將疑,他開始秘密質問韓從安,開始調查天心夫人。


    這才得知韓芸汐並非韓從安親生的女兒,而是天心夫人與他人之女。


    他一路查到了藥城沐家,查到了沐心夫人和毒寵餘黨有染的傳言。


    一直以來,他對韓芸汐身世質疑就離不開「毒宗」二字,如果不是影族那位白衣公子出現,他永遠都不會想到他破例留在身旁的女人,會和西秦皇族有牽連。


    別說其他人,就是七貴族遺孤都不會想到西秦皇族還會有遺孤,當初西秦皇族最後的血脈是被幽族當眾射殺的!


    影族為七貴族之一,是西秦皇族最盡職,最衷心耿耿的護衛。


    影族的守護是以命在守護,從未出現過不盡責,更未出現過背叛。當年西秦皇族被滅,影族亦是全族殉葬。


    而如今,影族的後人出現,無疑證明了西秦皇族必有遺孤存在。


    那個白衣男子對韓芸汐的保護,不讓人質疑都難了。


    影族那個傢夥到底是因尋主而出現,還是像他自己說的為了毒獸而出現,誰都無法肯定。


    龍非夜亦是沒有肯定的答案,所以,他今日才這麽問啞婆婆。


    而啞婆婆的反應,無疑給了他肯定的答案。


    韓芸汐就是西秦皇族遺孤!


    無疑,啞婆婆對龍非夜這種試探的方式很憤怒,但是,她已經無法否認了,她怒聲,「你到底是怎麽猜到的?」


    「因為影族找來了。」龍非夜淡淡說。


    出人意料的是啞婆婆非常激動,「影族……他們想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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