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其說天徽皇帝進退兩難,還不如說他騎虎難下,洛醉山已經拿出長老令,如今就算大理寺要開審太子誤診一案,以洛醉山的性子也不會答應了。


    天徽皇帝眸光陰沉沉地看著床榻上的太子,琢磨了半晌,終究下了決心答應璽玉伯帶走太子和韓芸汐他們,他不想因為這件事而得罪藥城長老會。


    當然,他有一個條件,要榮親王同行。


    要榮親王同行的目的無非要是監視龍非夜,天徽皇帝可無法容忍龍非夜和藥城有牽連,可誰知道,洛醉山和榮親王都馬上要啟程了,龍非夜竟遲遲都沒有露麵,也沒有對這件事有任何表態。


    沉默,是否代表認同天徽皇帝的決定?


    誰邀來洛醉山的成了一個迷,龍非夜的立場也成了一個謎,天徽皇帝在琢磨,朝中各方勢力也都在琢磨。


    韓芸汐正被獄卒帶著往外頭走,此時,她一樣是滿腹狐疑,但琢磨著的卻是顧七少這傢夥的來頭。


    前幾日顧七少拍胸脯保證她能出獄,她還以為那傢夥最後會劫獄呢,可誰知道,那傢夥居然有本事請來洛醉山。


    他和洛醉山有私交?還是和醫城長老會有關係?


    因為追查天心夫人的事情,韓芸汐專門對醫城做過一些調查的,理事會、長老會她都有所了解,自然也知道洛醉山這號人物。


    在大門口,韓芸汐遇到了同樣被送出來的顧北月,兩人相視一笑,走到了一起。


    「王妃娘娘,可是殿下請來了洛理事的?」顧北月低聲試探。


    誰知,韓芸汐笑了笑,反問,「那天探監你也在,你覺得可能嗎?」


    「王妃娘娘,能在這麽短的時間裏請出洛理事……不簡單……」顧北月將聲音壓得更低了。


    其實,隻要時間久了,消息傳到洛醉山耳朵裏,以洛醉山和璽玉伯敵對的關係,不用請,洛醉山都會出麵。但是,在這麽短的時間裏,消息不可能傳得那麽快。


    所以,洛醉山出麵,隻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有人通過長老會找到了洛醉山,另一種便是有人和洛醉山有私交,直接找到他。


    韓芸汐遲疑了片刻,什麽都沒說,隻聳了聳肩,「我也奇怪著呢!」


    顧七少那傢夥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也不曾讓她保密過什麽,可是,她終究還是為他留了個心眼兒。


    一出大理寺,就看到兩方人馬,一邊是洛醉山,一邊是榮親王和璽玉伯,洛醉山自己駕了一輛大馬車,藥童駕了一輛,而榮親王那邊則是一輛大馬車,兩輛囚車。


    一見韓芸汐和顧北月出來,榮親王便趾高氣揚地下令,「來人,把人都押囚車上去!」


    顧北月很淡定,韓芸汐可不從,她對醫城一直頗為嚮往,第一次去,怎麽能坐著囚車去?


    憑什麽讓他們坐囚車,有罪與否都還沒有定論。


    韓芸汐正要開口,一個傲慢的聲音突然傳來,「慢著!」


    循聲看去,隻見開口的正是洛醉山,他下巴抬得老高,說起話來山羊鬍子一翹一翹的,看誰都是用睥睨的眼光,一大把年間了卻比年輕人還囂張,不可一世。


    「洛理事,還有什麽事?」榮親王還是很客氣的。


    誰知,洛醉山連榮親王的麵子都不給,捏著山羊鬍子,態度倨傲,漫不經心地說,「但凡和這個病例有關的一切,都得由老夫親自帶到醫學院,太子,秦王妃,顧太醫……」


    這話音未落,榮親王就忍不住了,怒聲,「沒這個道理,別說是太子,韓芸汐和顧北月都得由本王親自押送,他們是天寧的囚犯!」


    雖然天徽皇帝不想得罪醫城,可是,榮親王也容不得區區一個理事如此得寸進尺,他習慣了別人的敬重,這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傲慢無禮的傢夥。


    「囚犯?」


    洛醉山挑眉看了榮親王一眼,唇畔勾起了一抹譏諷,也沒有多同他辯解,而是質問榮親王身旁那位,「璽玉伯,按照醫城的規矩,你說該怎麽辦?」


    洛醉山那一抹譏諷看得榮親王特別刺眼,他才不管醫城什麽規矩,態度強硬,「來人,還愣著作甚,把人都押到囚車上去,馬上!」


    獄卒馬上就押人,洛醉山也不急,冷冷威脅,「璽玉伯,你自己看著辦吧!」


    璽玉伯眼底閃過一抹陰狠,即便不情願,卻還是忍了,他像個和事佬一般,笑嗬嗬走到洛醉山和榮親王中間,「洛理事,此去醫城路途甚遠,一路上還得倚仗天寧的侍衛護駕,大家都是同路的,一起走,何必較真那麽多呢?」


    洛醉山皮笑肉不笑,「璽理事如果覺得囚車和馬車沒有區別,那你和榮親王就去坐囚車唄。」


    這話一出,不僅僅璽玉伯的臉瞬間黑掉,就連榮親王,整個人也都不好了!


    一直旁觀的韓芸汐險些給笑出來,洛醉山分明是在袒護她和顧北月,傲慢是傲慢了一點,卻也是個妙人,有趣極了。


    「洛理事,本王看在老長會的麵上不跟你計較,你也一大把年紀了,不要……」


    眼看榮親王要發作,璽玉伯還是強忍著怒火攔下,畢竟,他已經多次領教過洛醉山的脾氣。


    這一回他對自己的醫術還是很有把握的,就暫且讓洛醉山再得瑟些時日吧。


    龍天墨這個病,別說是洛醉山,就是長老會都休想破解。這一回,他不僅僅要在天徽皇帝這裏立個功,更要在長老會麵前好好削一削洛醉山的傲氣!


    「榮親王,洛理事不過是玩笑話,你千萬別放心上,既然醫城有規矩,一切就按照醫城的規矩來。」


    璽玉伯說著,意味深長地朝榮親王使了個眼色,榮親王特不樂意妥協,卻終究還是沒做聲,恨恨拂袖上了馬車。


    初次碰頭,洛醉山就占了上風,他並沒有見好就收,趾高氣揚地指使璽玉伯把載有太子的馬車駕過來,讓自己的藥童駕車。


    如果說洛醉山是一隻張揚外發的孔雀,那麽璽玉伯便是一隻老謀深算的內斂老狐狸。


    見璽玉伯這種退讓的態度,韓芸汐隱隱有些擔憂。


    「你們倆,還不過來?」


    這個時候,洛醉山總算是正眼朝她和顧北月看過來了,韓芸汐和顧北月連忙走下台階。


    「晚輩顧北月,見過洛老前輩。」


    「晚輩韓芸汐,久仰洛理事大名,多謝前輩出手相救。」


    顧北月溫文爾雅,韓芸汐謙恭有禮,可誰知道,洛醉山瞥了韓芸汐一眼,冷哼道,「出手相救你們這種廢材?嗬嗬,少自作多情自以為是,老夫不過按規矩辦事。」


    韓芸汐的笑頓時僵在臉上,好吧,這老頭子做的一切純粹就是為了噁心璽玉伯的,果然是她想太多了。


    洛醉山倒是認真打量起顧北月來,「顧遠東的孫子?」


    顧北月連忙回答,「正是晚輩,爺爺在世的時候經常提及洛前輩……」


    可話都還未說完呢,洛醉山就冷哼打斷,「你爺爺醫術一般般,我看你也就這樣了。」


    呃……


    脾氣最好的顧北月也僵了,一時間都不知道說什麽好。


    「你來駕車,跟上前麵的馬車。」洛醉山丟下這句話便上了馬車,留顧北月和韓芸汐兩人麵麵相覷。


    很快,洛醉山就不耐煩催促,「都還愣著幹什麽?不想坐車就跑著去!」


    這個老頭子,一點都不可愛!


    顧北月乖乖駕車,韓芸汐遲疑著,不經意看了周遭一眼,隻見周遭空蕩蕩的,並沒有那個熟悉的身影。


    也罷,這種形勢下,龍非夜不露麵是最明智的選擇。


    韓芸汐提起裙角,果斷上了車,她並沒有到馬車裏去,就坐在顧北月身旁。


    藥童駕車在前帶路,榮親王和璽玉伯跟在他們後麵,一行人離開大理寺,漸行漸遠。


    這個時候,大理寺高聳的屋頂上,一個人影漸漸變得清晰,他背手而立,身材頎長,三千墨發隨風張揚。


    昏暗中,他高高在上站在那裏,一雙幽冷的眸子泛著森森冷芒,宛如睥睨天下的王者。


    沒多久,楚西風便到了,低聲,「殿下,王公查到了,確實是姓顧的,但是……是顧七少,不是顧北月。」


    「顧七少?」


    龍非夜頗為意外,一直都知道顧七少有不小的來頭,卻沒想到會跟醫城牽扯上,雲空四城,醫城、藥城、逍遙城、女兒城就屬於醫城實力最大,也最難纏。


    別說天徽皇帝,就是龍非夜也不想輕易得罪醫城。


    顧七少和醫城,又是什麽關係?那小子為什麽要查韓芸汐的底?


    眼看車隊的背影就要消息了,龍非夜二話不說,悄無聲息地追了上去。


    此去醫城,最快也得十來天的路。


    這都過了五六日,誰知道,洛醉山竟一句話都沒主動和韓芸汐、顧北月說起。


    這老頭子,再輕蔑他們,好歹也得詢問詢問太子的病情吧?畢竟韓芸汐和顧北月是最清楚的。


    這日午後,韓芸汐主動坐到車裏去,隻見洛老頭坐在主位上,雙臂環胸,雖然那雙精明的小眼睛已經閉上了,卻還是一臉的吝嗇刻薄相。


    這老頭這麽拽,難不成已經有十足的把握對付璽玉伯了?他知不知道龍天墨之前的病是胎中胎呢?


    璽玉伯如此坦然麵對長老會會診,這老頭又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這讓韓芸汐都不知道該擔憂,還是該放心了。


    她瞄了洛醉山幾眼,試探地開了口,「洛老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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