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那條黑狗?!


    老天證明,如果這事兒放在別人身上,恐怕打死都不會相信,但是世生卻是個例外,他這輩子稀奇古怪的事情遇到的實在太多了,外加上之前也得知了這‘死者複蘇’的線索,所以在那一刻,世生想也不想便一把抓住了那儒生的手隨後小聲說道:“你就是這條黑狗?那太好了,我且問你太歲現在何處?!”


    “疼疼疼!”隻見那儒生齜牙咧嘴的叫道:“放手放手!!”


    世生當時已經盡量控製著自己的手勁兒,但那儒生扔感覺手腕似乎都要被攥碎了,情急之下,他竟一口咬在了世生的右臂之上,世生皺了皺眉頭,而就在這時,一旁的小白忙走上前來,拍了拍世生的肩膀,對著他搖了搖頭。


    她的眼神中滿是不忍的神情,世生見狀,似乎也覺得自己太過粗魯,所以便放開了那儒生的手,可儒生恢複了自由之後,嘴巴竟還沒撒開,仍死死的咬著世生,一邊咬一邊啊嗚啊嗚的哭,路過的人瞧見了,都朝他們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眼見著圍觀的人越來越多,世生似乎有些急了,忙想用力將那儒生震開,可小白怕世生的力量太大傷到那儒生,於是便對著世生小聲的說道:“讓我來吧。”


    說罷,小白來到了那儒生身前,伸出了凍的有些紅的小手,溫柔的撫摸著那儒生的脖頸後方,小白身上天生不夾雜一絲的戾氣,此時瞧她神情,就好像一位安撫幼兒的慈母一般,而她摸了一陣之後,奇怪的事便發生了,在她的安撫下,那猙獰的儒生表情漸漸平緩,又過了一會兒。隻見他鬆開了嘴吧,一屁股蹲坐在了地上,一邊用頭蹭著小白的腿一邊發出輕微的哼哼之聲。


    小白有些不好意思的對著世生和紙鳶說道:“在我老家那裏,如果有人被狗咬住不放。千萬不要用力掙脫,那樣很容易把肉扯下來的…………不過這孩子真可憐,如果不是害怕過了頭,狗兒是不會這樣咬人的。”


    說話間,小白伸出手來,溫柔的撫摸了那儒生的頭,通過了剛才的嚐試,她已經完全認同了這儒生就是‘狗’,雖然此時的他是貨真價實的人身,但小白知道。這種感覺錯不了。見事態稍定,為了不引人耳目,所以世生忙一把抱起了那儒生,給紙鳶小白兩個丫頭使了個眼色後,快速的跑出了菜市場。之後,世生在胡同裏找到了個沒人的角落,這才將那儒生放在了地上。


    “你們到底想要幹什麽?!”那化作儒生的黑狗明顯被嚇壞了,隻見他一頭撲到了小白的腳邊,蹲坐在地低著頭,兩隻眼睛上挑望著世生瑟瑟發抖,而小白見狀。連忙俯下了身來,用手輕撫著那儒生的後背溫柔的說道:“狗兒乖,別害怕,我們不是壞人。”


    “你不是。”隻見那儒生咽了口塗抹說道:“但他是,他要打我,怕。我怕…………”


    小白歎了口氣,以她的經驗來看,這狗兒明顯是被打怕了,所以稍微受到些刺激便會無比驚慌,而見他這樣。世生也有些無奈的蹲下了身,哭笑不得的對著那儒生說道:“我打你幹什麽啊…………好吧,剛才我確實粗魯了一些,你別往心裏去,我在這給你賠不是啦。”


    而聽到了世生的這番話後,那儒生登時愣了,隻見他用一種極不可思議的眼神反複的打量著世生,隨後猶豫的說道:“你說什麽…………你要,要給我賠不是?”


    “是啊。”世生眨了眨眼,然後說道:“我知道錯了,不該用力掐你,你生我氣也是應該的,但我真的是誠心跟你道歉,請你接受,好麽?”


    “不不!”那儒生當時竟有些慌了,見世生對他施禮,連忙上前阻止,並說道:“我怎麽能讓您道歉呢?隻要……隻要您不打我,我便已經很開心了。”


    說罷,那儒生當真不怕了,隨後更將雙手搭在了世生的肩膀之上,用舌頭不停的舔著世生的臉,紙鳶和小白在一旁沒忍住笑了出來,而滿臉口水的世生也苦笑了一下,雖然‘他’是狗,但這樣子好奇怪啊。


    儒生真的是狗,一條會害怕,卻始終無法真正對人生氣的狗兒。


    世生見那儒生舔起來沒頭兒了,便忙向小白求助,在小白的引領下,那儒生這才穩穩的坐在幾人麵前,見當時他一臉笑咪咪的樣子,幾人這才放下了心,於是紙鳶便問他:“你是哪裏來的狗兒,叫什麽名字?”


    “小五。”隻見那儒生伸出舌頭說道:“主人說我是他花五個錢買回來的,所以給我起名叫小五。”


    在知道了這儒生的名字之後,小白又問道:“小五,你的主人呢?”


    比起人來說,狗是一種無法掩飾喜怒的動物,一提起他的‘主人’,那儒生的臉色又變得十分傷感,隻見他對著三人悲道:“不知為何,主人在把我裝進口袋之後就不見啦。”


    裝進口袋?怎麽就裝進口袋了呢?三人都有些不解,於是世生便忍不住問道:“怎麽裝的,還有,你主人家在哪裏?”


    那儒生點了點頭,隨後奮力的瞅了瞅鼻子,這才轉頭朝著北方十分渴望的說道:“我的家就在那裏,可我現在卻回不去啦。”


    三人順著他下巴所指的方向望去,紙鳶的眉頭瞬間皺了起來,因為那是王城的方向!這條叫小五的狗兒,莫非曾是王城內貴族所養?


    這麽說來,他們之前貼告示卻無果的原因就說得通了。


    可是它為何會被裝進袋子裏?被裝入袋後的它明顯是死了,如若不然那古怪的太歲爺不可能讓它以屍還魂。在得知了小五的身世後,世生下意識的望了望紙鳶,而紙鳶則神情凝重的點了點頭。


    她覺得自己能夠猜到小五的死因,因為她熟知北國貴族內的風氣,那些站在長輩功勞上的公子哥兒們,早已厭倦了花天酒地的生活,為了找樂子,他們需要更刺激的萬物。對這些人來說,小狗小貓還是輕的,有許多喪心病狂的家夥,甚至會用活人開刀。


    這也是紙鳶討厭那些人的原因之一。因為在她年幼的時候,經常會從貴族們的交談中聽到一些駭人聽聞的事情,比如今天某某侯的公子又同自己的叔母偷歡,明天某某王爺的舍弟又勒死了兩名宮女,唔,聽說他還有戀屍癖,喜歡在人肚子上戳洞,搞得渾身是血。


    那些貴族婦女用戲謔的神情在談著這些事,似乎這些閑話就是她們生活中的樂趣之一。


    如今當這些黑暗的記憶再次浮現在紙鳶腦海的時候,她的心情不由得變差甚至有些自卑起來。這麽多年,她本以為已經拋棄了曾經的自己,但如今重遊故地再提往事,她發現,自己其實並沒有遠離自己厭惡的東西。因為那些東西,就長在她的骨頭裏,不管走多遠,卻還是會記起。(..tw無彈窗廣告)


    這種滋味,真是讓人惡心。


    世生瞧著紙鳶的神情有些不對勁兒,於是便問她怎麽了,紙鳶回過了神來。這才擠出了絲笑容,隨後說道:“沒,沒怎麽,對了小五,你說你被裝進袋子裏麵,能說詳細一點麽?”


    紙鳶岔開了話題。而小五的性子十分溫順,而且狗又不會說謊,所以便一五一十的將自己身世給講了出來。


    小五說,自己是今天夏天的時候出生,之後同兄弟們一起被裝進了一個大筐帶到了繁華的街上。那是它頭一次見到這麽多人。


    它的心裏感到恐懼,同時又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


    好多的人啊,真想出這框子好好的跑一跑,那該多有趣?對啊,為什麽主人不把我們兄弟放出去呢?他把我們帶到這裏究竟做什麽?母親還在家裏呢,肚子也有點餓了,嗯,什麽時候能回家啊?


    狗的思維就是這麽單純,它哪裏知道,自己的母親此時剛被主人扒了皮,因為他們是貧苦人家,人都要養不起了,養狗目的一是為了看院,二則是為了吃肉,又怎能將他們共同飼養呢?所以當新的小狗出生之後,那人便留下了一隻順眼的,剩下的就拿到街上販賣,換幾個零錢花花。


    亂世之中,人且感歎自身生活艱難苟延殘喘,但牲畜的處境還不及人。


    相比起其他的兄弟來說,小五的運氣是好的,因為買走它的是王城內某將軍年幼的三公子,而它的運氣又是差的,因為等著它的,注定是一個扭曲的世界。


    推翻了舊王之後,北方天都內的朝廷看上去恢複了太平,但實際上卻是暗流湧動,人嘛,就是不能消停,這不,王權剛剛穩固,但朝野之中各路貴族王公為了爭寵爭權而互相標著勁兒,在這種風氣之下,所有人其實都活得很累,壓力之下心態勢必扭曲,所以每個貴族都有其獨特的解壓方式。


    將軍乃是草莽出身,朝廷裏受了氣回到家就愛拿下人撒氣,他給那些下人們一一編號,美名曰‘大肉沙包’,這樣的被打壞的‘沙包’,將軍府裏每月都要抬出幾個,而在這種病態家風之下,那將軍的幾個兒子耳濡目染,小小的年紀也都十分殘暴。


    那三公子隻有七歲,但脾氣卻是不小,每一次受了父親的氣,就有樣學樣,對這小五連打帶罵,夫人們瞧見這一幕後,皆是莞爾:嘿,瞧小公子這氣勢,當真有老爺的派頭。


    黑白不分,視為亂世之兆,但於此類似的事情我們之前也講了許多,所以此處略過不提,話說那黑狗小五,在這種環境下生長,雖然終日受那惡少虐待,但它本是狗兒,天性使然叫他仍認那惡少為主。


    主人還是疼我的,如若不然,它又怎會一日一餐讓我吃飽呢?而且更讓小五感到感動的是,有一次它鬧了犬瘟,那惡少非但沒有打他,還叫來下人替它醫治,這更讓小五十分感動,隻感覺此生一主,當真是它最快樂的事情。


    可它哪裏知道,惡少那天之所以沒有打它,是因為他剛好得了父親的誇獎,見這狗子要死,心想如果再尋一隻這麽聽話的也挺麻煩。所以便隨便叫了個人死馬當活馬醫,沒想到堅強的小五還真就活了過來。


    不過縱然它再堅強,也逃不過命運的捉弄,試問這世上誰又能擺脫命運呢?人都不行。況且它一條小狗兒?


    官場暗鬥,通常都要有一方付出代價才能作罷,這一日,由於那左將軍貪腐的把柄落在了對手的手中,所以對方在新王麵前狠狠的參了他一個重罪,將軍人頭雖保,但官位大降,從此一蹶不振,那左將軍蒙此羞辱,回到家內自然暴跳如雷。一日之間他殺光了所有奴隸沙包,但事情已成,縱然殺再多的人也是無濟於事。


    可左將軍不這麽想,他覺得自己之所以這麽倒黴,定是時運不濟。於是乎便化了重金在外請了些術士回府為其轉運,而那小五的噩夢正是因此而來。


    隻見小五對著三人眼巴巴的說道:“我之前聽不懂他們的話,不過很奇怪,現在回想起來卻又懂啦,當天有幾個穿的很奇怪的人指著我說我是什麽‘禍主災犬’,隨後四周一片大亂,災犬是什麽我不知道。但是後來老主人就把小主人叫道一旁,隨後拿了隻口袋讓我進去,我還以為他們要同我玩遊戲,所以就進去啦…………之後,之後的事情有好大一段我都記不起來啦。”


    世生他們聽了這小五的遭遇之後,心中也十分的憤慨。小五雖記不起後來的事情,但世生他們卻明白,作為病態權利的犧牲品,小五當時是被他們活活打死了。


    想到了此處,世生便憤憤不平的對著那小五說道:“你為何還叫他們主人?他們這麽打你。難道你不生氣麽?”


    隻見小五微笑著說道:“我又沒有瘋,為什麽要生氣啊。”


    狗始終是狗啊。世生長歎了一聲,隨後轉念又是一想,在這世上,也許有些人還真不如條狗。


    諸如此類的悲劇,世生這些年也瞧得太多了,有些衣冠楚楚的貴族雖然表麵光鮮,但背地裏卻比妖魔還要狠毒,而諷刺的是,許多國家的大權,恰恰就掌握在這些衣冠禽獸的手上,有他們在,縱然沒有災星禍世,百姓們又哪裏會有好日子過?


    話說妖星本是受世上負麵之氣的影響才出現的,它出現之後,更會加大這世人的負麵情緒,可矛盾的是:你說究竟是妖星現世腐蝕了世人,還是世人的扭曲貪欲勾起濁氣而滋生了妖星呢?


    先有雞還是先有蛋?


    世生不知道,而就在他心中氣憤的同時,卻沒有注意到一旁的紙鳶的眼眶竟然都濕潤了,隻見她說道:“小五,你的命可真苦,我……”


    “小五不苦。”隻見那小五笑了笑,隨後舔了舔紙鳶鹹鹹的手掌說道:“小五的命很好呐,因為小五碰見了神仙,神仙給了小五變成人的機會,所以小五才能在這裏跟你們幾位好人聊天啊。”


    神仙?世生皺了皺眉頭:看來這所謂的‘神仙’便是那個傷了難空他們的太歲了!


    於是他忙問道:“小五,那個神仙腦袋這裏是不是有道疤?他都跟你說什麽了?告訴我們好不好?”


    小五點了點頭,似乎又想起了那個神仙,臉上神情滿是尊敬,隻見他用崇拜的語氣說道:“是啊,你們也認識那位神仙?就是他把我叫醒的呐,醒來以後我就是這樣子了,能聽懂你們說話我好開心…………唔,你問神仙跟我說了什麽,讓我想一想…………”


    小五說到了此處停頓了一下,之後又開口說道:“神仙當時隻問了我一句話,他說,喂,小狗子,如果我再給你一次機會的話,你會怎麽做?”


    又是這句話,這句話同之前難空看見太歲對女屍說的一模一樣,而他為何要這麽做?於是世生十分謹慎的問道:“那你當時是如何回答的?”


    小五傻樂了一下,隨後說道:“我當時對神仙說我有些餓了,想吃東西。而他聽了我這話後便笑了起來,同時對我說,說我這條命是我的,我想做什麽都可以,不過,隻有一個日出的時間。對了,這位好人大哥,神仙的話是什麽意思啊,我有些不懂,你能告訴我麽?”


    世生轉頭看了看小白,隨後這才歎道:“一個日出,應當便是一天吧。”


    “這麽說,我隻有一天,不,大半天的時間了?”小五有些驚訝的問道。


    世生和小白沒有再說話,因為他們發現,此時的他們很同情這條命運坎坷的狗兒,他因為那些禽獸貴族的妄想而死,好容易變成了人,卻隻能有一天的光景,等時間一到,他便會瞬間再變回那冰冷的屍體,世生曾親眼目睹過這種場景,而對於這樣一條狗來說,這樣的經曆到底是好還是壞呢?


    “你很傷心吧。”小白十分愛憐的摸了摸小五的頭頂,而小五卻一邊聞著她的手一邊笑道:“真有些難辦啊,不過我不傷心,唔,我正在想,剩下的這半天應當做些什麽呢?”


    真是條笨狗,世生苦笑了一下。


    而就在這時,從剛才一直沉默到現在的紙鳶終於忍不住了,隻見她一把握住了那小五的手,隨後對著她有些激動的說道:“小五,你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由我們幫你,千萬別留下了遺憾,好麽?!”


    說完之後,紙鳶又轉頭帶著歉意對世生和小白說道:“對不住,我知道這個決定也有些任性,大敵當前,我卻要你們做這種事情,但是,我真的很想幫他完成心願,好麽世生?”


    “當然可以。”隻見世生望著紙鳶楞楞的說道:“反正現在那太歲在哪我們也不知道,而且這狗兒著實可憐,哎,閑著也是閑著,倒不如做些有意義的事情,就這麽定了!小五,你之前不是說想在這街上痛快的跑一圈麽?我和你一起啊,怎麽樣?”


    小五聽到了世生這話,頓時高興的合不攏嘴,隻見他蹲在地上隻晃屁股,同時興奮的說道:“可以麽?真的可以麽?”


    “那還用說!”世生笑了笑,雖然他的嘴臭,但心卻是善良的,於是在決定滿足這狗兒的小小心願之後,世生便拔腿就跑,一邊跑一邊回頭對著小五招了招手,小五興奮的叫了一聲,隨後忙追了上去。


    而望著十分開心的小五追著世生而去的背影,小白對著紙鳶輕輕的說道:“紙鳶姐,你真善良,幫助這狗兒。”


    “不,我並不善良。”就在小五和世生跑遠後,紙鳶這才用傷感的語氣說道:“我隻是想彌補,彌補我的罪過。它的遭遇,它們的遭遇,其實和我也脫不了關係。”


    (兩更並一更完畢,尋找太歲篇順利展開,在此久違的求票求推薦求打賞,另,本書中所指的北國便是北方,而所謂的‘極北苦寒之地’則比北方更遠,如果用本書的角度來看,我想,那應該就是在國境線外的‘奧伊米亞康’吧,那裏是‘寒極’,是人類已知所居住的最冷地帶之一,不排除古人曾去過那裏,領教過那裏的寒冷,但這也隻是猜測而已,所以大家不必太過較真兒。就是這樣,感謝大家的支持,拜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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