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陳泊橋從章決體內退出來,把套子摘了。


    章決看上去疲倦至極,腿像合不上了,微微張開著,陳泊橋便抽了紙巾,想替章決清理。


    但剛擦拭兩下,章決便抬起手,搭著陳泊橋的手背,幾不可察地推了一下。


    “別擦了。”他啞聲說。


    章決的手心餘留了一些微妙的熱度,他的手指很長,但似乎使不出什麽力氣,試了好幾次,才終於握住陳泊橋的手,往一旁拉去,又努力把腿並了起來,扯著被子,遮住了身體,也蓋著臉。


    陳泊橋沒有勉強,他把紙巾扔了,又走回來,輕輕晃了晃被子裏的章決,問:“能自己去浴室嗎?”


    章決在被子裏嗯嗯啊啊地發出了幾個陳泊橋聽不懂的音節後,就安靜了。


    陳泊橋又輕拉了一下被子,沒拉下來,而章決也沒反應,陳泊橋便先去浴室洗了個澡,出來穿上衣服,才重新坐在到床邊,慢慢把被子往下扯了一些,讓章決的臉露出來。


    章決一動不動地酣睡著,一副很累的模樣。


    陳泊橋稍作回憶,覺得過去的整場情事,他應該都沒讓章決出什麽力,也不知為什麽章決睡得這麽快。


    他本來還以為章決要再多哭一會兒。


    陳泊橋又將被子掀開一些,露出章決的上半身,又扣住章決的手腕,把章決的手臂拉起來一些,檢查昨晚弄出來的傷口。


    創口貼在混亂中蹭掉了一個邊,掛在章決的皮膚上,陳泊橋便直接撕了下來。傷口還是有些發炎,邊緣有些紅腫,陳泊橋輕碰了一下,可能章決在夢中都覺得癢,右手移過來,想撓傷口,被陳泊橋靈敏地截住了。


    章決使了幾次勁,想接近癢的地方,都沒有成功,很不高興地皺起了眉頭。


    陳泊橋覺得章決的表情很有趣,用拇指把章決的眉心揉散了,輕聲說章決:“睡著了脾氣就這麽大。”


    忽然之間,陳泊橋看到枕頭下麵有什麽東西在亮,他將枕頭抬高了一些,才發現是章決的手機。給章決打電話的是艾嘉熙,陳泊橋沒有接聽,又過了幾秒,艾嘉熙掛斷了電話,屏幕顯示有四個未接來電。


    應該是陳泊橋第二次進門的時候,手機就壓在下麵了,可能剛才和章決**的時候,艾嘉熙也打進過電話,屏幕也亮過,隻是那時無暇關注其他,便沒有發現。


    陳泊橋把手機放在床頭櫃上,手機背部的玻璃麵接觸木板,發出很輕的碰撞聲。再回頭看章決,章決的眼睛已經睜開了。


    他茫然地看著陳泊橋,好像連自己在那裏都不清楚。


    章決和陳泊橋對視,很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又閉上眼睛兩秒,再睜開,再閉上,再睜開。很像在用他自己創造的笨而玄學的招數,來確定陳泊橋是否真的存在。


    “章決。”陳泊橋叫他。


    章決張開嘴唇,很傻氣地“啊”了一聲。


    “你眼睛不舒服?”陳泊橋完全不安好心地明知故問。


    章決立刻不再眨眼了,他好像清醒了過來,過了少時,他回答陳泊橋:“沒有。”他坐了起來,一頭黑發睡得亂七八糟,有些蹭亂了,有些貼著肩膀垂著。


    白色的被單堆在章決的腿間和腹部,章決的手放在床單上,又抬起來抓了一下頭發,問陳泊橋:“我睡了很久嗎?”


    “不久,”陳泊橋告訴他,“半小時。”


    仔細地看著章決,陳泊橋發現章決的下唇上有個小傷,口便叫了章決的名字,稍微靠近了章決一些,對他說:“你的嘴唇怎麽弄傷了。”


    “啊?”章決應該是還沒有完全睡醒,他愣了一下,自言自語道,“我自己咬的嗎?”


    陳泊橋不但沒有按自己昨晚設想中的,盡量和章決保持距離,還說:“不是你咬的就是我咬的吧。”


    章決因為陳泊橋而吃驚或發呆的樣子總是可以讓陳泊橋的心情愉悅,因此陳泊橋也談不上後悔。


    陳泊橋還覺得在回亞聯盟之前,自己是不是應該參照章決的標準,對章決再好一些。


    如果對章決好點,到章決萬一再發情,陳泊橋又跟他上床的時候,他就不必再偷埋到被子裏哭得那麽可憐了。


    過了大半分鍾,章決才含糊地說:“不是你吧。”


    他用手指碰自己的嘴唇,從左邊一點一點挪到右邊,終於在下唇中間偏右摸到了那個小傷口。章決按了一下,就皺了皺眉頭。


    “嚴重麽?”章決問陳泊橋,又抿起嘴唇,舔了一下,可能想感受傷口的大小,但沒有舔準。


    陳泊橋看著他胡亂嚐試,便開口告訴他:“再往右。”


    在陳泊橋的指導下,章決舔到了小創口。


    章決的創口不算很大,比起咬傷,倒更像幹裂。


    不過不管是什麽傷,肯定跟陳泊橋沒關係,陳泊橋很清楚,他沒那麽激烈。


    坐了一小會兒,章決覺得自己清醒了,說想去洗澡。


    陳泊橋問他:“一個人行麽?”


    章決點點頭,慢慢挪到床邊。他背對著陳泊橋,有些不穩當地往浴室走,腳步又有些快,讓陳泊橋不是很放心。


    果然,沒多久,浴室裏就傳出了一陣響動。


    陳泊橋疾步往前,打開浴室的門,見章決跪在地上,手按著洗手台,想站起來。陳泊橋便又向前兩步,俯身摟著章決抱起來。章決赤身**地貼著陳泊橋,垂著頭,一副沮喪的模樣。


    情人旅店的設施很簡陋,沒配浴缸,就算有也不敢用。章決站穩了,對陳泊橋說了“謝謝”,抓著淋浴房的扶手走進去。


    陳泊橋替章決開了花灑,章決又說了一次“謝謝”,說可以自己洗,陳泊橋便出去了。


    章決洗得很慢,陳泊橋開了電視機,跳過許多成人頻道,才找到了一個沒人會在情人旅館播放的新聞台。


    新聞台恰好播一個時政分析節目,主持人正在與專家探討亞聯盟與泰獨立國關係,陳泊橋看了一會兒,裴述給他來電話了。


    裴述說自己明天會到泰獨立國。他們偽造了陳泊橋已進入臨國的證據,總統的搜索目標轉變了,而裴述在泰獨立國恰好有一些新的投資,便暫時沒有引起總統的注意。裴述把一些新的進展告訴了陳泊橋,陳泊橋沉吟片刻,對裴述說:“你明天來,幫我帶一份藥。”


    裴述那頭頓了頓,很懷疑地問陳泊橋:“什麽藥?你病了?”


    浴室的門開了,章決腰上裹著浴巾,慢吞吞走出來。


    他頭發沒好好擦,沿著胸口往下滴水,神情也疲憊,走到床邊坐下了,猶豫地看著枕頭,好像還想回來繼續睡覺。


    陳泊橋讓裴述等等,去浴室拿了一條大一些的毛巾,走出來,蓋在章決頭上,低聲對章決說:“擦幹再睡。”


    章決看起來不大樂意,又不敢跟陳泊橋唱反調,從毛巾後麵露出小半個下巴,十分敷衍地擦著頭發。


    “章決,”陳泊橋把手機放到一旁,又問,“裴述後天來曼穀,你被我打碎的藥品名是什麽?我讓他找來。”


    章決把毛巾往後扯了一點,讓毛巾不再遮住臉,眼睛看著陳泊橋,說:“不好找,我不知道亞聯盟有沒有。”


    然後又說了一個藥品的名字,陳泊橋複述給裴述後,掛了電話。


    思及章決剛才在跪在浴室地板上,陳泊橋想看一看章決有沒有磕傷,便麵對著章決,半跪下去,將章決裹著的浴巾往上提了一些。


    章決膝蓋上稍磕青了,小腿上脛骨上也有不明顯的淤青,陳泊橋起先沒想到是什麽,看了兩眼才意識到,可能是剛才自己力氣沒控製好,握出來的。


    “別看了。”章決伸手按在膝蓋上,對陳泊橋說。他頭上的毛巾掉下來,頭發濕漉漉地貼在臉上。


    章決看起來很困擾,讓陳泊橋想起方才章決哭的樣子。


    陳泊橋依言把浴巾拉下來了,遮住了章決腿上的淤傷,他想了想,對章決微笑了一下,說:“說了你不信,我沒和別人上過床。”


    看到章決詫異的樣子,陳泊橋又說:“軍隊裏都是alpha,沒機會和外界接觸。我繼母倒是給我介紹過一些,沒發展成關係。長輩介紹的人,如果不準備結婚,上床不太合適。不過主要的原因,是我自己對這件事沒什麽興趣。”


    “是嗎。”章決說。


    “是,”陳泊橋又把毛巾蓋章決頭上,替他擦了兩下,“所以你別哭了。藥我讓裴述去找,原型機也會幫你開。”


    嚴格地說是在所有事情解決後,陳泊橋的確打算幫章決開原型機,因此他以為自己說得也不算錯。


    “哦。”章決笑了一下,又很快收住了。


    陳泊橋發現章決總是笑得很短暫,其實章決笑起來並不難看,隻是就算章決笑了,看上去不顯得高興。


    “陳泊橋,”章決低頭擦了一會兒,突然抬起臉,看著陳泊橋,問他,“你為什麽……”


    陳泊橋知道章決要問什麽,便替章決補全了:“沒發展成關係?”


    章決手頓了一下,很輕地點了點頭。


    陳泊橋不願騙章決,也不想給章決過多希望,畢竟希望太大,越過合理的界限時,一旦落空,就會愈加痛苦。陳泊橋向章決確認:“你想聽實話?”


    章決又點點頭。


    陳泊橋便告訴章決:“因為我要找我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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