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牧梟代表赤牙的第一場正式比賽,在周六的上午十點準時舉行。


    與冰霜杯相比,這場比賽更專業,也更熱鬧。


    穿著統一紅色隊服的車隊粉絲早早便在觀眾席落座,有的手上舉著加油用的小旗子,有的頭上還紮著“必勝”的紮帶,甚至還有人懷揣專業級的攝影相機進行抓拍,鏡頭長到不可思議。


    商牧梟這次給我安排在離頒獎台非常近的位置,說這樣就能第一時間看到他站上冠軍的獎台。


    剛落座不久,肩膀便被人拍了記,我回頭一看,竟是楊海陽。


    “在上麵我就看到你了。”他一指賽場上方的vip包廂,“發你信息怎麽不回?”


    我一摸口袋,這才發現自己似乎把手機落車上了。


    雖然我對商牧梟有絕對的信心,也很支持他的夢想,但內心深處不可避免地還是會為他感到緊張。在他麵前我總是盡量不表現出來,卻難免在細枝末節上顯露端倪。


    “忘帶了。”我說。


    楊海陽一扯我袖子:“和我上去看吧,下麵這麽熱。芸柔和她爸也在上頭呢,那包廂可大,還送香檳和水果,沙發夠坐十個人。”


    下頭是挺熱,能有三十度,這會兒時間早還好,到下午估計溫度更高。


    我謝過他,但並不打算換位置:“不用了,我坐下麵就好。”


    這是商牧梟特地給我準備的位置,我要是換到別的地方,他一定會發脾氣。


    雖然現在他不會口不擇言地和我吵架,但折騰起人來可一點不手軟,讓我經常生出一種“還好我的下半身沒有感覺”的荒謬慶幸。


    “你客氣什麽,芸柔讓我來問你的,都是一家人,怎麽這麽見外呢?”


    楊海陽自從知道我和商牧梟的關係後,對我的態度逐漸由“朋友”,變成了一種類似於“小輩”的情緒。有時候我稍一晃神,會覺得他好像個“媽媽”,一個熱情又絮叨,親切又暖心的媽媽。


    “真的不用了……”


    我還待更詳細地說明緣由,背後響起一陣騷動,接著與我相距不遠的賽道方向忽地傳來一道人聲。


    “老師,過來。”


    商牧梟穿著賽車服出現在場邊,那些窸窸窣窣的騷動正是因他而起。


    他也不說找我幹嘛,隻是勾著手指讓我過去。


    “你上去吧,我這位置挺好,看得更清楚些。”我衝楊海陽說完,起身就要過去。


    楊海陽輕嘖一聲,語氣裏很有些恨鐵不成鋼的味道:“那行,隨便你吧,我回去了。”說罷拾級而上,回vip包廂去了。


    ?


    “我姐夫找你幹什麽?”


    商牧梟與我之間隔著一張半人多高的防護鐵網,他將手肘擱在欄杆上,姿態隨意,臉上帶笑,顯得十分輕鬆。


    “你爸他們來了,在包廂裏,他說那裏頭涼快,要我和他去包廂裏看比賽。”


    他蹙了蹙眉,有些不樂意:“可我想領獎的時候第一眼看到你。”


    他要是真有條尾巴,這會兒就該從螺旋狀態驟然僵立,無精打采地攤在地上了。


    我有點想摸他腦袋,但顧忌在大庭廣眾,最後還是忍住了。


    “不會去的。會看著你領獎。”我保證道。


    他聞言立時又眉開眼笑起來,好像一個任性被滿足,獲得了超多糖果的小屁孩。一旦知道自己是被偏愛的,他的尾巴簡直都要翹上天。


    “老師,把手張開。”他忽然道。


    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但我還是依言張開手,遞到他麵前。


    一枚銀色的星星耳釘沾染著商牧梟的體溫,輕輕落在掌心。


    “戴上頭盔就不能戴它了,你幫我保管吧。”他解釋道,“等比賽結束,你再親自給我戴上。”


    他雙手捧住我的手,替我收攏手指,將耳釘牢牢握進掌心。接著俯下身,用一種近乎虔誠的姿態,吻在了我的指尖。


    睫毛不可抑製地顫了顫。仿佛有一股溫暖的水流,自指尖脈脈流淌,竄進我心髒最柔軟處,讓整個胸膛都充盈滿漲著比這天氣更為熾烈的情緒。


    這股情緒促使我在他緩緩直起身時,一把扣住他的後頸,湊上去吻住了他的唇。


    身後似乎隱隱傳來口哨聲,將我拉回現實。


    那麽多人看著,商祿他們或許也會看到,我竟然在大庭廣眾做這樣的事情,我太衝動了。


    我太衝動了……


    我……


    想歸這樣想,雙唇卻還是同商牧梟的緊緊貼在一處,不願分開。


    廢了不少意誌力鬆開按著商牧梟的手,又往後退了退,結束了與他甜蜜的糾纏,我喘息著道:“我等你,贏給我看。”


    他滿眼振奮,胸膛劇烈起伏著,擲地有聲落下一個字。


    “好。”


    ?


    比賽快要開始時,周言毅在我身邊落座。


    “路上有點堵,差點沒趕上。”他不停拿比賽宣傳小冊子扇著風,額上都是急出來的汗。


    賽道上,車手們按照排位賽的結果一一進場,來到自己指定的位置,蓄勢待發。


    商牧梟的28號車在第二排,是一個非常靠前的位置。


    “這樣專業級的比賽,能拿到這個排位已經很牛了。”周言毅充當著我的比賽解說,忽地話鋒一轉,道,“我沒想到你會同意讓他成為專業車手。”


    我聞言微微挑眉:“因為我的職業?”


    “不完全是。教授你看起來就不像是會喜歡這種極限運動的人啊。”


    “我的確不喜歡。”我直言道。


    周言毅並不意外,笑道:“其實……如果你讓他繼續學業,不要玩車,他一定會聽你的,就像他以前也很聽他姐姐的話一樣。”


    對於心裏看重的人,商牧梟會有一種潛意識的“討好”心理,從裏到外地變得言聽計從。這一點,他從未想過遮掩,以致於他身邊的朋友似乎也見怪不怪。


    “你知道康德對於‘信念’的解釋嗎?”我重新看回賽道。


    “啊?上課講過嗎?我……我不記得了。”周言毅被我問的有些懵。


    “在康德看來,主觀上確信,客觀上不確定的‘真實’,就可以稱之為‘信念’。也就是說,信念這種東西,根本不需要別人的參與。”


    康德在闡述“信念”這一概念時,還舉了一個例子。說一個偏遠小山村,隻有一個醫生。有一天,這個醫生接到一個重病患者,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病症,但由於他是唯一的醫生,小山村離城市又很遠,病人無法經受長途顛簸,他隻能硬著頭皮為這位病患診治。


    而診治的過程,便是先確立一個病人可能得的是什麽病的信念,再按照這個信念治療。如果沒有效果,那就修正這個信念,繼續嚐試,直到病人好轉。


    ?信念就是這樣一個隻要自己視之為真,就能不斷探索,不斷試錯,最後達成某件事,乃至整個人生理想效果的存在。


    “信念很重要,做任何事都需要它作為依托。人可以迷茫,可以失敗,但不能沒有信念。人一旦失去信念,就會失去目標,變得渾渾噩噩。”


    它是“一往無前”的開始,更是所有“淩雲壯誌”的起點;它是夢想的基石,也是人生的良伴。


    ?周言毅似懂非懂,嚐試理解:“所以說……你可以,但你不想。”


    我莞爾:?“對,我不想。”


    我絕不會成為摧毀商牧梟信念的人,這也是,我的信念。?


    倒數十秒,所有選手伏低身體,屏息以待。


    我不由也安靜下來,盯著商牧梟的方向,專注於比賽,不再與周言毅說話。


    忽然,商牧梟抬頭往我這裏看過來,並起兩指,隔著頭盔,一如當初在冰霜杯那樣,朝我飛了個吻。此時攝像機正好掃到他那排,於是對著觀眾席的大熒幕上,也就如實播出了拍攝到的畫麵。


    觀眾們看來,就好像他在對著眾人飛吻。


    觀眾席霎時一片尖叫。


    周言毅堵著耳朵,受不了的吐槽:“什麽時候了還耍帥。”


    在這樣成片的尖叫呐喊中,倒計時完畢,比賽正式開始。


    商牧梟的火紅摩托猶如一隻展翼的火鳥,衝出起點,擦著賽道,於車流中遊刃有餘的穿行。所過之處,連空氣都像是火燙的。


    我目送著他的車消失在賽道盡頭,抬頭看了眼頭頂藍天。


    晴空萬裏,是個很好的天氣。


    致天兒:


    我們肉眼所能看到的星星,可能離我們很遠很遠,距離幾萬,甚至幾百萬光年。它們或許也不是“一顆”星星,而是像銀河係這樣的星係,星團。


    過去我很討厭陰天。當天氣不好的時候,雲層變厚,群星黯淡,天空就會變得非常單調無趣。


    可其實,繁星並不會因為雲層而黯淡,之所以我們覺得黯淡,是因為我們被陰雲蒙蔽。星辰的光一直閃耀,雲無法遮擋,風無法吹散,就算消亡,我們仍能久久地觀察到它的餘輝。


    這世間的種種苦難,一如地球上的風浪、陰霾、寒冰雨雪,而我們的意誌,便是天上的星辰。苦難能遮擋我們的光芒,蒙蔽我們的感官,讓我們黯然失色,但它永遠不能真正的毀滅我們。


    總有一天,陰雲會散去,雨雪會終止,你的光芒會被所有人看到。


    你將點亮無趣的夜空,組成浩瀚宇宙的一部分,使其璀璨奪目,持續閃耀。


    北芥


    20xx年6月25日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燒不盡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回南雀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回南雀並收藏燒不盡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