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實在是太知道要怎麽對付我了。他一撒嬌,理性便屍骨無存;他裝可憐,所有原則都搖搖欲墜;如今他落了一滴眼淚,我的心就再也硬不起來。


    “哭什麽?”我捧著他的側臉,抹去他眼下殘留的淚痕,“多大人了還掉眼淚。”


    他對我的話置若罔聞,盯著我的唇,用指尖小心翼翼碰觸我的唇角部位——那裏還有他未幹的眼淚殘留。


    將微濕的指尖拿到眼前,他好像有些不敢置信,不敢置信這軟弱的物質產自他的體內。


    “我哭了……”他看上去比我還要震驚,“我為你哭了?”


    他的語氣仿佛我才是那個對感情不認真,拿別人感情打賭的混蛋,為我掉一滴眼淚都是對愛情的褻瀆。


    “那就沒哭,我什麽都沒看見。”我飛速改口。


    不知我是說錯了哪句話,他將視線從手指移到我的臉上,揮開我的手,一瞬間又豎起了渾身的尖刺。


    “你這個騙子!你現在徹底暴露了吧?你根本不關心我,也不在乎我!”紅著眼眶,他越說越恨,“對我的好都是假的,騙我的。你喜歡我爸,你怎麽能喜歡他?”


    真難哄啊……


    我抬了抬手,想碰他,又怕他抗拒,猶豫過後隻得放棄,乖乖躺回地上。


    “我對你父親不是那種喜歡……”我試圖與他理清追星與暗戀之間的區別。


    “你就是喜歡他!”然而商牧梟根本不聽我的,“你還想和他跳舞!”


    我想和商祿跳舞這個想法他又是從哪裏看出來的?我為什麽要和商祿跳舞?


    要說之前他對我的諸多不實揣測還能找到一些誤會依據,那這件事也太過莫名其妙。


    “你們誰都不要我……我討厭你們……”嘴裏說著討厭,身體卻越加俯低下來,吻住了我的唇。


    酒精放大了所有情緒,一會兒讓他委屈到極致,一會兒又讓他恨到極致。


    兩種情緒揪扯著他,最後匯成一股,全都變成了對我的不滿。


    “我討厭你……”他在我的唇上碾轉廝磨著,一會兒是溫柔的試探,一會兒又是粗暴的啃咬。


    威士忌的氣息通過唾液傳遞過來,侵略性十足,直刺我大腦中維持理智的部分,麻痹它,擯棄它……


    我再次抬起手,也顧不得會不會被他打開,攀住他的胳膊,指尖盲目地抓扯著他的衣服。


    體溫逐漸上升,商牧梟的動作開始失控,更深入,也更興奮。


    腦子裏像被人灌了一噸的烈酒,又像被塞滿了棉花,正吻的難分難舍,眼角忽然被門外的燈光晃了一下。


    也多虧了這道光,讓我驟然清醒過來,從本能的手中再次奪回身體主權,用力掀開了身上的商牧梟。


    他沒有防備,直接一屁股摔到邊上,表情空白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這是怎麽了。


    “我忘了,你不喜歡我碰你……”他喃喃道。


    我撐坐起來,沒有理他。下唇一陣刺痛,似乎是被咬破了,襯衫扣子也在不知不覺中扯開了幾粒。


    “隻有這一句是假的。”我低著頭,一邊係扣子一邊道,“其它我都沒有騙過你。”


    他那頭靜悄悄的,沒有回應,也沒有動靜。


    要不是眼角餘光看到他還直挺挺坐著,我都要懷疑他是不是瞬息間睡著了。


    久久,他吐出三個字:“我不信。”


    我手上動作一頓,冷冷看向他:“愛信不……”


    “除非你也和我跳舞。”他語速極快地說完,從地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朝我伸出手,“我要跟你跳舞。”


    醉鬼的偏執讓人摸不著頭腦。


    我看著他,沒有立即答應:“那跳完舞你要聽話好嗎?”


    他笑了笑,突然乖得不行:“好。”


    握住他的手借力站起來,屋外的夜空忽然被碩大的煙火點亮。


    一朵朵色彩絢麗,形態各異的煙火,仿佛某種專為夜色而生的植物,用一霎那的綻放,換來沉寂寧靜的夜晚難得的熱烈與生機。


    我與商牧梟彼此相擁著,在宛如鼓點的燃放聲中,於昏暗的室內輕輕擺動著身體。


    商牧梟抱我抱得太緊了,這根本算不上什麽舞步,簡直比和方麒年那支舞還要不像樣。而且我的外骨骼快沒電了,實在不該這樣悠哉悠哉的跳舞……


    可是,帶著酒氣的吻,屋外的煙火,遙遠的人聲,隻有彼此的暗室……和我跳舞的,曾是我努力想要站起來的唯一動力。此情此景,我又怎能不將這支舞延續得更久?


    我知道,我都知道,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可如果凡事都能一如所想,人們也不會總把“萬事如意”當做最大祝福。


    理性喋喋不休,吵吵鬧鬧。


    但就和遠處的人聲一樣,全都淪為了我與商牧梟這支舞的背景音。


    不知過了多久,煙火放完了,夜空再次沉靜下來,隻餘空氣中淡淡硝煙味,我也隨之停下腳步。


    “可以了吧?”我拍拍商牧梟寬闊的肩膀,示意他鬆開。


    他裝了會兒死,直到我連名帶姓加重語氣叫他,他才不甘不願直起身,將胳膊從我身上撤走。


    “跳完了,能走了嗎?”我看了眼時間,不快些,半路我就得沒電。


    “嗯。”跳完舞,他心情好了很多,“我們一起回去吧。”


    他就住我對麵樓,一起回去倒也沒什麽,隻是……


    “你非得這麽走路嗎?”走出展覽室,我忍不住回頭問道。


    商牧梟走在我身後,手指捏住我下擺一角,聞言一臉無辜看著我,簡直比楊幼靈還像個學齡前兒童。


    他也不說話,垂下眼,將我的衣擺捏的更緊了,用實際行動告訴我——是的,他非得這麽走。


    我拿他沒辦法,隻好加快腳步下樓,從洋房後門悄悄遛出去,一路心驚膽戰,好在沒有遇到太多人,有些遠遠就叫我避開了。


    後門有條蜿蜒的小道直通停車場,兩邊綠植濃密。有株百年榕樹,遮天蔽日,經曆戰亂與一代代屋主人,如今依舊生機勃勃,枝繁葉茂。


    靠的近了,便看到榕樹下有對男女,吻的難分難舍。女的一條腿勾在男人腰間,被男人壓在樹上,對方托住她,手掌幾乎探進裙底。


    男人身材高大,將女人遮得頗為嚴實,但零星露出的一點衣服樣式,讓我總覺得十分熟悉。


    方麒年今天穿的好像就是這個顏色,還挺鮮亮……


    “你幹什麽盯著他們看?”身後商牧梟忽然湊上來,在我耳邊低聲道。


    我回過神,見他眉眼又陰沉下來,怕把疑似商祿和方麒年的那兩人驚動了,趕忙夾起拐杖拉著他的手就走。等到了停車場,徹底遠離那棵要命的榕樹,我才再次將他鬆開。


    讓商牧梟上車,他就乖乖上車,讓他別動,他也照做不誤。


    回程四十分鍾,他起碼有一半時間都在看我,後來可能實在撐不住了,就靠著椅背睡了過去。


    將車駛入小區,我見他呼吸沉緩,沒有半點要醒的意思,索性熄了火,降下窗戶,默默等待起來。


    車庫沒什麽人,偶爾有車經過,壓過減速帶聲音會特別響。


    我正想將窗戶關上,身旁商牧梟動了動,已經醒了過來。


    “到了嗎?”他扶著額,聲音透著濃濃倦意。


    將窗戶升起,我拉開門道:“嗯,下車吧。”


    被打斷的睡眠讓商牧梟臉色很差,酒精在體內流竄,升華,帶動情緒鬧了一晚,現在終於消停,他迫不及待地想找個地方躺下。


    不知道明天等他清醒回想今晚種種,會不會恨不能殺我滅口。


    可惜沒把他落淚的那幕拍下來……


    往電梯口走著,我在前,他在後,這次他沒再牽我的衣擺。


    本來我們在電梯口就該分開,他回他家,我回我家。


    但就在我回頭想與他道別時,身體突然不由自主地往後傾倒,像是被剪了線的木偶,整個頹靡下來。


    糟糕,我一定是錯過了外骨骼的電力警示提醒……


    眼看要摔,我已經閉上眼做好準備迎接疼痛,身體卻被一雙堅實的臂膀及時托住。


    “北芥!”


    我睜開眼,商牧梟一改先前困頓,滿臉慌張。


    可能衝得有點急,他喘息明顯:“你哪裏不舒服?”


    我看著他這個樣子,竟然有點想笑。


    “我的外骨骼沒電了。”


    他怔愣片刻,鬆懈下來,脫力般地抱著我坐到地上。


    “我以為你暈倒了……”


    我這個樣子沒法兒自己上樓,而目前唯一能求助的人,也隻有眼前的商牧梟。


    “去,幫我把車後座的輪椅推過來。”我推推他道。


    他蹙眉轉頭看一眼我車的方向,又看回我:“為什麽要那麽麻煩?”說完,他一隻胳膊托住我的膝彎,連同我的拐杖一起,將我從地上穩穩抱了起來。


    我下意識摟住他脖頸,倒也沒覺得這方法多便捷。


    “你能不能以後當心點,萬一是在外麵怎麽辦?這次還好有我,要是沒我你知道有多危險嗎?”他看著是被嚇清醒了,一進電梯便不停數落我的粗心大意。


    我一直默不作聲聽著,直到電梯到達指定樓層,見他還沒有停下的趨勢,我終於忍不住開口。


    “沒有你我早就到家了。”


    商牧梟跨出電梯的腳步一頓,下一秒又若無其事接上,識相地沒再說什麽。


    開了門,他將我抱進臥室,輕輕放到了床上。


    家裏還有架備用輪椅,我剛要請他幫我推過來,他脫去外套,直直撲到我邊上,竟就這麽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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