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麵一度有些失控,我眼睜睜看著兩人扭打起來,在我的廚房地板上翻滾。


    商牧梟一句話沒有,隻是揮拳揍人。賀微舟到底文弱,完全不是他這個玩極限運動的對手,一下吃了好幾拳,嘴角都被打破。


    雖然我對商牧梟的突然出現也很震驚,但這會兒不是糾結這個的時候。一逃離賀微舟的控製,我便直撲茶幾上的手機,撥通了報警電話。


    “你……你做什麽?”賀微舟瑟縮著躲避商牧梟的拳頭,聲音帶著幾分恐懼。


    “我做什麽?”商牧梟揪起他的衣襟,一拳揍在他的腹部。


    賀微舟霎時臉都白了。


    商牧梟再次揚起拳頭,加重語氣又重複一遍:“我做什麽?”


    “您好,有什麽能幫助您?”電話接通,對麵傳來接線員溫柔的嗓音。


    我一邊觀察著廚房裏兩人的戰況,一邊與接線員說明情況,撇去前情,隻說有人打架。


    接線員表示會安排民警盡快趕到,讓我注意自身安全。


    那頭賀微舟奮力推開商牧梟,踉蹌地逃到門口,看到我,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


    “抱歉,我沒想過傷害你……”


    他匆匆說完,怕商牧梟再追出來,慌忙轉身離去,連電梯都沒坐,直接沿著消防通道跑走了。


    沒多會兒商牧梟追著他到了門口,見人已經沒了蹤影,不甘地咒罵一聲,將門重重拉上。


    屋裏隻剩我們兩個,雖然我還有些回不過神,心髒也仍在狂跳不止,但比起賀微舟慕殘這樣明確的事,讓我更難以理解的是為什麽商牧梟會這樣巧合出現在我的家裏。


    “怎麽回事?”


    “你怎麽會來?”


    我們倆幾乎是同時開口,又同時愣住。


    差點被自認為是朋友的人猥褻。這事另我有些難以啟齒,更重要的是讓人很挫敗,特別是在商牧梟麵前。


    商牧梟呼吸還有些喘,見我不答,臉色難看地抄了把頭發,靠在門上,盯著我褲子上的水跡再次開口:“你喜歡他?”


    我都不知道他是怎麽從上一句的思維跳到我喜歡賀微舟的。


    “什麽?”


    “我進來前你們在做什麽?”


    他完全一副質問的口吻,讓我有種自己此時正在被警察審問的錯覺。


    我耐著性子回答:“我不小心把茶打翻了,燙到了腿,他說要幫我處理……”


    “所以你就讓他處理了?”他大聲詰問,往我這邊走了兩步。


    大腦好像一隻被戳爆了的蜂巢,瞬間湧出大量蜜蜂,每一隻都在嗡嗡作響。


    “不然呢?我難道能拒絕嗎?他突然說喜歡我,喜歡我坐輪椅的樣子,喜歡殘缺美,還像個變態一樣摸我的腿,我連跑到客廳接電話都做不到,你讓我怎麽辦?站起來和他打一架嗎?”


    他提高音量,我也提高音量。這好像成了我倆之間的魔咒,每次交流都無法心平氣和說話。


    商牧梟沉默片刻,低低說了一句:“你就不應該讓他進門。”


    如果可以,我真恨不得能站起來和他打一架。暴力的確不能解決任何問題,但暴力能讓這個小混蛋老老實實閉嘴。


    “是,我識人不清,你說得都對。”怒氣讓我連他為什麽會出現在我家都不想知道了,隻想讓他快點滾,“還有事嗎?沒事的話就請離開吧。”


    他一時沒有再說話,直直瞪著我,好像這裏不是我的家,而是他的家,我的要求很無禮。


    與我對視須臾,他垂下眼,掃過我裸露在外的小腿,道:“你皮膚很紅。”


    我低頭看去,腿上蒼白的肌膚被燙出一片嫣紅,要是有痛覺,這會兒必定是火辣辣得疼。


    商牧梟來到我麵前,半蹲下來,伸手要將我褲子更往上撥。


    這會兒再遮遮掩掩多少有幾分矯情,可我不知道他要做什麽,隻得一下按住他的手,不讓他動作。


    他沒再動,但也沒收回手。


    “怎麽?別人能碰我不能碰嗎?”他語氣涼涼道。


    我一愣,手不自覺鬆開幾分。他幹脆拿開我的手,將褲管完全卷到膝蓋以上。


    看清我膝蓋上的傷勢,他擰著眉輕嘖一聲,站起身,不由分說將我往浴室推去。


    我看他拿下花灑開始調節水溫,知道他是要替我的傷口降溫,再次重申:“你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處理,你走吧。”


    他置若罔聞,複又蹲到我麵前,握著我的腳踝輕輕抬起,將冷水澆淋到被燙傷的部位。


    如今雖然已是春季,但氣溫仍是很低,可能是從家裏跑過來的關係,他隻穿了件短袖白t,看得我都覺得冷。


    浴室充盈著淅淅瀝瀝的水聲,商牧梟的睫毛纖長濃密,從我這個角度看,尤為驚人。餘喜喜說得對,他不進演藝圈的確是可惜了。


    “用手把褲腿往上提,不然會淋到水。”


    我注視著他的睫毛,沒有動。


    商牧梟疑惑地朝我看來,我不動聲色移開視線,依照他的吩咐抓著褲腿遠離膝蓋。


    在浴室的白燈下,本就蒼白的腿顯得更白,簡直要和地上的白色瓷磚融為一體。他的手本就寬大,輕鬆便將我的腳踝整個圈住,一深一淺的膚色對比鮮明,格外有視覺衝擊力。


    藏了這麽久,最後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與商牧梟見麵。早知如今,當初我何必糾糾結結連燈都不敢開?


    事實證明,有些坎兒跨過去的那瞬間才會發現,沒有撕心裂肺,也沒有忍辱含羞,有的隻是平靜和解脫,仿佛一種快狠準的脫敏療法。


    “你怎麽會過來?”隨著水流不住衝刷傷處,我的怒火伴著那些不理性的情緒似乎也一點點被澆滅,我又開始重拾主題,好奇商牧梟出現的緣由。


    商牧梟小心移動著花灑,確保所有泛紅的地方都能被水淋到。


    “我本來要打電話告訴你銀行卡號,但你電話怎麽也打不通。我看你家燈亮著,好歹師生一場,而且你還欠我二十萬沒還,就想過來看一眼。”


    乍聞他的話好像沒什麽毛病,仔細一想,卻處處都是漏洞。


    一般要查看別人是不是發生意外,起碼先敲門,敲門沒有回應再會使用別的方法破門吧?而且如果我是因為在洗澡才不接電話呢?


    他沒說實話。我心裏隱隱生出這樣的猜測,可真相是什麽,這麽會兒功夫又實在理不清。


    我沒有繼續追問,表麵上相信了他的說辭。


    “你為什麽還沒把密碼改掉?”商牧梟忽然問。


    我自繁雜的思緒裏回神,道:“忘了。”


    花灑不受控地晃動了下,過了會兒商牧梟才硬邦邦道:“哦。”


    燙傷降溫要持續十分鍾以上,大概進行到一半的時候,門外門鈴響起。


    “可能是警察來了。”我回頭看向浴室門。


    商牧梟放下我的腿,將手裏花灑往我這邊遞了遞,道:“你先自己衝著,我去看看。”


    透過水聲,隻能聽到外頭斷續的對話。沒一會兒,一名中年男警官出現在浴室門口。


    “你好,先生。是你報的警嗎?”


    我點點頭:“是。”


    我聽到門口還有說話聲,商牧梟應該是在和另一名警察複盤發生的事情。


    “請問之前報警是發生了什麽事?”中年警官問。


    我將事情大概講了講,對方縱是出警經驗豐富,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在聽聞“慕殘”這個名詞後也忍不住露出古怪神情,一再和我確認它的含義。


    “這年頭,男人都不安全。”他感歎一聲,道,“好的,我了解情況了。但先生我要和你說一下,因為你現在沒有受到實質性的傷害,他也沒有表現出明顯傷人意圖,我們無法采取刑事措施,隻能對他進行口頭警告,讓他不要再靠近你。”


    我表示明白。


    他頷了頷首,道:“你有什麽事還可以再打我們電話,我們會第一時間出警。那就這樣,我們先走了。”


    我謝過他,與他告別。他走後沒多久,外麵傳來關門聲,接著商牧梟回到浴室,重新接手替我傷處降溫的活計。


    “你覺得他還會來找你嗎?”商牧梟問。


    “不知道,我希望不會。”總覺得賀微舟膽子應該沒那麽大,我也不至於那麽有魅力,讓他流連忘返。


    “你應該改改你的脾氣。”


    我不太明白。商牧梟今天總是說些沒頭沒尾的話,說賀微舟就說賀微舟,怎麽又扯出我的脾氣?我的脾氣和今天發生的事有什麽必然聯係嗎?


    “我的脾氣怎麽了?”


    “你戒心太低,表麵上看著對什麽都不在乎,其實對誰都很包容。這樣不行,這樣會讓對你心懷不軌的人得寸進尺。”他擰緊水閥,將花灑放回高處,俯視我道,“他們會不斷試探你的底限,想看你到底能忍到幾時。”


    心懷不軌的人……


    我有些好笑,帶著些許嘲諷道:“包括你嗎?”


    他睫毛輕輕顫了顫,道:“對,包括我。”


    抖開柔軟的浴巾,將腿上水珠盡數拭去,由於姿勢的關係,水花大半沾濕了他的褲腳和下擺。


    等會兒出去風裏一走,恐怕會冷。


    擦完了腿,他將我再次推出浴室,見廚房地上散著碎玻璃,一一撿起丟進垃圾桶後,還替我擦幹了地上殘留的茶水。


    看得出他不太做這些,姿勢相當笨拙。


    做完後,他站起身,與我四目相對:“那……”他拖長著尾音,久久不說後麵的話。


    而我也隻是任他盯視,沒有催促。


    半晌,他道:“那我走了。”


    “你等等。”我叫住他,轉身進臥室拿了件外套給他。


    他接過衣服,不明所以看著我。


    “你衣服濕了。”我說。


    他低頭查看自己衣褲,仿佛這會兒才剛剛發現。


    披上外套,他微微眯眼笑道:“你看,你就是這樣才會招惹變態。”不等我反駁,他揮一揮手,開門離去。


    他走後,我控製著輪椅來到位於廚房的窗戶邊,這個位置能夠看到對麵的樓,也可以看到樓下。


    幾分鍾後,商牧梟從我這邊樓道裏出來,腳步輕快地往對麵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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