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牧梟的閃送送到的時候,已經又過了半個小時,還是上次那家燒臘店,點的煲仔飯。可惜有些涼了,加上我也沒什麽胃口,吃了一點覺得膩,幹脆放下繼續上床睡覺去了。


    經過一下午的休息,熱度沒有退,但也沒有升高,隻是身上的酸痛實在惱人,讓人轉輾反側,睡不踏實。


    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好,不能好還得請假,會很麻煩。


    恰逢期末,大家都很忙,如果因為我而耽誤了大家的工作,就太糟糕了……


    斷斷續續睡了沒多久,隱約聽到外頭有人開門的響動。


    掙紮著醒來,身上卻又軟又濕,連起身開燈的力氣都沒有。再仔細一聽,外頭的聲音沒了,也不知道是自己做夢還是幻聽。


    眼皮沉重,我閉上眼,漸漸又要睡去。忽然,臥室湧進一股寒冷的風,我打了個哆嗦,睜開眼,發現門外立著個模糊的高大人影。


    “老師,才九點你就睡了?也太早了吧。”


    屋裏的照明燈伴隨著商牧梟的聲音驟然亮起,刺得我很不舒服,蹙著眉將臉埋進了被子裏。


    “今天,今天太累了……”我啞著嗓子道。


    商牧梟靜了片刻,走到床邊,將手從縫隙裏擠了進來。


    他的手帶著室外的寒涼,在平時會覺得有點冷,今天卻正正好,叫人忍不住要貼上去,給快要燒壞的腦子降降溫。


    隔著被子,好像聽到商牧梟重重“嘖”了聲。我下意識地顫了顫,不敢再蹭上去。


    “你在發燒你知道嗎?”額上舒適的溫度離去,下一瞬,被子被強硬地掀開。


    我眯了眯眼,慢慢適應了光線,撫著額道:“知道,低燒而已,睡一覺就好了,沒什麽大問題。”


    商牧梟看了我半晌,轉身離去,過了幾分鍾又回來,手裏端著杯溫開水。


    他扶我起來,喂了喝水,我喝了兩口不願再喝,別過了臉。


    “你嘴唇幹成這樣,又出這麽多汗,不多喝點嗎?”他撥了撥我的額發,指尖在我側臉留下一道酥麻的痕跡。


    我抑止著顫抖的衝動,搖了搖頭:“不用了,我不渴。”


    不渴是假的,但一想到我可能沒有力氣獨自去解手,我就寧可幹一點了。


    “怎麽突然就發燒了呢?”商牧梟揉著我的眼尾,若有所思道,“昨天明明還好好的。”


    我一僵,垂下眼,指尖微微收緊,揪住被套,一時不知道要怎麽開口。


    我可以當著眾人的麵坦坦蕩蕩承認自己沒有性功能,卻無法衝著商牧梟毫不扭捏地說一句:“因為你把我弄傷了。”


    真可怕。理性不再主導身體後,每分每秒都變得不可控起來。


    “你姐姐那邊的事解決了嗎?”我岔開話題。


    “哦,她自己換燈泡,從梯子上摔下來把腳扭傷了。”商牧梟道,“我陪她去醫院做了檢查,索性沒有大礙。”


    那真是很危險了,還好沒有摔到腦袋,腳也隻是扭傷,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沒事就好。”我再次躺下,可能喝了水的關係,身上感覺不那麽難受了,一時睡不著,就想與商牧梟說說話。


    “她好歹也是有男朋友的人,結果受了傷不找男朋友反而找上我。我問她姓楊的怎麽不陪她,她說她不想讓對方擔心。”商牧梟冷嗤一聲,“那要他有什麽用?”


    楊海陽這會兒應該還在店裏上班,他那便利店二十四小時離不開人,一共加他就三個店員輪班,商芸柔第一時間找弟弟幫忙,可能也是不想打擾男朋友工作吧。


    我不好明目張膽替楊海陽說話,便道:“反正你也沒事。”


    “誰說我沒……”他揚起的聲音忽地一頓,好似終於想明白了什麽,恍然大悟道,“啊,是因為我嗎?”


    這話題轉換的太快,我有些跟不上他的思緒。


    他也不需要我的回答,自己把話接上了:“是因為昨天我把你弄傷了,你才發燒的嗎?”


    他的表情疑惑中帶著些許震驚,仿佛不敢相信一個男人會脆弱成這樣。


    我一愣,雙唇囁嚅兩下,錯開了眼道:“沒有……”


    商牧梟捏著我的下巴,強迫我直麵他。


    “老師,你一點都不會說謊。”


    我升起一絲謊言被拆穿後的窘迫,心虛道:“沒事的,睡一覺就好了。”


    我不想讓他覺得我很“麻煩”,是個碰不得的玻璃娃娃。畢竟我本來就已經很麻煩,要是再麻煩起來,估計沒幾個人能受得了。


    “你上過藥嗎?”


    商牧梟得到我的回答並不滿意,擰著眉要掀我的被子。我自然不肯讓他掀,與他展開爭奪戰,最後因為體力不支,氣喘籲籲敗下陣來,被他按在床上扒了褲子。


    昨天一切發生在黑暗中,我還可以自欺欺人,告訴自己他什麽也沒看到。


    現今燈光大亮,隻要不瞎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我再不好自欺欺人,隻好將臉埋在枕頭裏,雙手抓著掌下床單,羞恥地渾身顫抖。


    “商牧梟!”我一激動,頭更暈了,閉著眼都覺得天旋地轉。


    “好了好了,不看了不看了。”他從後麵親了親我的耳廓,替我拉上了被子。


    我不理他,仍舊把臉埋在枕頭裏。


    他起身往外走去,很快,我聽到了外頭大門開了又關的聲音。


    屋裏再次恢複寂靜,我抬起頭,去看房門,門半開著,顯然商牧梟是走了。


    怎麽……這就走了?


    心裏一點一點生出苦澀,混著發燒帶來的疼痛,勁道猛烈,讓人鼻腔都隱隱泛起酸意。


    再次倒回床上,想著走就走吧,他在我要病,不在我也要病,以前一個人可以,現在一個人我也可以。


    想歸想,可當早就習以為常的孤寂像潮水一般襲來時,我還是感到難以呼吸。


    我已經太久沒有生病,久到都忘了,病著時最難忍受孤獨。


    諷刺的是,我對孤獨的耐受力,偏偏多是在病床上培養出來的。


    胡思亂想著,差不多給自己做好了心裏建設,門外忽然又傳來開門聲。


    我一下回身看去,盯著半敞的臥室門眼眨也不眨。


    商牧梟不一會兒出現在門外,手裏拿著個小袋子,呼吸有些喘,耳朵尖都給凍紅了。


    “店員說塗這個有用,可以促進傷口愈合。”他拿著袋子走到床邊,一屁股坐下,拿出支東西就開始拆包裝。


    黑潮退去,整個屋子重新變得明亮又溫暖。


    隻是幾個月而已,我從一個享受孤獨的人,變成了一個害怕孤獨的人。


    愛情如此美妙,又如此可怕。它讓我不再是我,讓我成了全新的我,陌生的我。


    “我以為你走了……”我撐坐起來,因為太過意外,將心中所想都說出了口。


    他一邊展開說明書看起來,一邊分心回我:“我和姓楊的可不一樣。”


    我反應了一會兒,才用遲緩的大腦想明白對話裏為什麽出現姓楊的,姓楊的又是誰。


    “好了,趴回去,我給你上藥。”看完說明書,他從袋子裏取出一次性手套戴上,朝我抬抬下巴道。


    我沒動,衝他攤開手:“給我,我自己來。”


    他意有所指視線掃過我下身:“我剛都看過了,有什麽好害羞的?”


    我垂下眼,讓他出去。


    他一開始還不肯,後來看我表情認真,便好笑地站起身,將藥膏和手套交到我手裏。


    “老師,下次我會溫柔一點的。”走前他用手背蹭了蹭我的麵頰,道,“讓我看著你的表情做吧。”


    能看到表情,說明起碼有光,有光……不是白天就是開著燈。


    著實是有些為難我了……


    頗為吃力地抹好藥,疲憊感成倍增加。脫下手套丟進垃圾桶,我衝門外道:“好了,進來吧。”


    商牧梟似乎早就等得不耐煩了,話音未落便一掌推開門,倚著門框道:“我看你沒吃幾口飯,餓嗎?”


    我搖搖頭,拍了拍床邊的位置,道:“你過來陪我睡會兒。”


    他笑了笑,聽話地上了床,沒脫衣服,也沒蓋被子,隻是撐著腦袋躺在我身邊,一隻手隔著被子輕拍我的胸口。


    “你要聽我唱歌嗎?”


    我閉上眼,往他身邊靠了靠。


    “要。”


    “《小星星》怎麽樣?”


    我笑了笑:“好。”


    舒緩版的《小星星》自身旁響起,伴我進入夢鄉,這次沒有噩夢糾纏,也沒有病痛折磨,一覺睡到了天亮。


    再醒來時,燒已經退了,骨頭雖然還有些酥,但精神好了不少。


    商牧梟維持著睡前的姿勢,側身挨著我,我一動,他也醒了。


    “幾點了?”他揉著眼問。


    “八點。”我看了眼手機道。


    他伸手過來探我的溫度,又和自己的做比較。“好像不燒了,但不知道會不會反複。你今天要不請假吧,別去學校了。”


    他揉著脖子坐起身,仰頭升了個懶腰,瞧著昨天睡得很不舒服。


    “不行,今天有教研會。”而且是整個學部的教研會,缺席不太好。


    商牧梟聳聳肩,也不勉強:“行吧,那你記得不要太累了,也不要著涼。”


    洗漱完,吃過簡單的外送早點,我和商牧梟一道出了門。


    取車時,我發現他這次來沒有開那輛藍白重機,而是開的之前與我有過一麵之緣的黑色悍馬,隨口問了句:“你的機車呢?”


    商牧梟拉開車門,答得也很隨意:“給周言毅了。”


    至於怎麽就給周言毅了,是借還是送還是其它,時間有限,我也沒多問,之後到了學校,也很快將這茬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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