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人馬上散了, 城中卻傳來刀兵之聲,且越來越大。薑恒飛奔到殿內,喊道:“曾嶸呢?!曾嶸去哪兒了?!”


    汁瀧匆匆進殿, 界圭寸步不離, 跟在兩人身邊, 掃視殿內一眼。


    周遊快步衝進,大聲道:“他們來了!咱們的兵馬在哪兒?”


    薑恒當機立斷道:“通知衛賁,把所有守軍全部安排到城牆上去,武英公主會來的!”


    汁瀧說:“把官員都叫進來。”


    “不行!”薑恒道, “這個時候不能把人都集中在一起。”


    與此同時, 宮外忽然傳來慘叫聲,三人刹那全靜了。


    “衛賁在哪兒?”薑恒突然有了不祥的念頭。


    “我不知道。”汁瀧說, “界圭, 你去看看。”


    “不行,”界圭說,“我的首要任務, 是保護薑……保護你倆的安全, 現在開始,哪兒也不要去。”


    “不對。”薑恒忽然想到了一個最壞的念頭,但這不合常理!衛賁沒有必要造反,衛家世代效忠於汁家, 哪怕衛卓亦聽命於汁琮, 為什麽要謀反?


    殿外,喊聲已近,霎時箭矢飛入,薑恒心道幸虧沒有召集群臣,當即抱住汁瀧一個飛躍, 滾到王案後,一腳踹起木案,擋住流箭。


    界圭摘下烈光劍,亮劍在手,喝道:“殿內就交給你了!”


    緊接著,界圭化作一道虛影,衝了出去。


    汁瀧說:“李靳隻帶了兩千人,不可能!除非衛賁死了!”


    “一定出事了。”薑恒答道,“趁界圭拖住他們,咱們得盡快離開。”


    敵人的目標非常清晰,即針對近日盟會結束,要猝不及防發難,但朝廷早已命令衛賁守住所有城中要地,唯一的可能就是衛賁被刺殺了!


    霎時間宮內大亂,幸而還沒有著火,宮外慘叫聲接連響起,代軍手持強弩,正要攻入洛陽殿內,卻不與界圭正麵交戰,不停射箭。界圭殺了幾人,情知絕不可拚命,自己的性命維係了薑恒與汁瀧的安危。


    “當心頂上!”界圭吼道。


    薑恒抬頭看,隻見殿頂瓦片破碎,甲士飛身而下,薑恒看準位置,一劍過去,天月劍刺鎧如紙,鮮血四濺。


    汁瀧顫抖,看了殿外一眼,喊道:“跑!”


    甲士越來越多,全是代國的兵馬,汁瀧當即二話不說,拖起薑恒,衝進後殿內。界圭知道正殿再守不住,轉身衝進殿內,追在兩人身後。


    薑恒奔跑中氣喘,喝道:“李靳的目的,就是與李霄裏應外合……”


    “我知道!”汁瀧終於全明白了,事到臨頭,哪怕薑恒機關算盡,依然被姬霜擺了一道。


    麵前甲士越來越多,李靳手下竟傾巢而出,攻進了整個王宮,而禦林軍卻不知去向。界圭在花園內停下腳步,越過兩人,擋在薑恒身前。


    就在那一瞬間,代國甲士背後,刹那衝來了另一批人。


    那是薑恒第一次看見龍於出手,隻見龍於武袍飛揚,化作一抹亮色,而界圭覷見機會,怒吼一聲,仗劍而去!


    龍於抖開長劍,與界圭猶如兩道交織的強光,一錯身,衝破代軍包圍,頓時鮮血飛濺。數十名甲士倒地,現出一手拉著趙聰、一手持劍的十二歲的梁王。


    “聽到正殿有變,”龍於收劍道,“趕來看了一眼。”


    薑恒鬆了口氣,說:“你們該快點走的。”


    薑恒示意隨他來,於是諸人快步離開花園,前往側殿,從王宮東門處出宮,然而半路又殺出數百名甲士,數人隻得抽劍招架,薑恒喝道:“界圭!保護他!別管我!”


    汁瀧武藝較之薑恒尚且不如,實在難以招架。龍於再殺得數人,手臂已有脫力,他的武器不如天月與烈光,砍殺鎧甲極難,薑恒便將天月劍扔給了他。


    “不客氣!”薑恒道,“謝謝了!”


    “不客氣。”龍於凝神道,“七年前,洛陽淪陷我不在場,沒有保護上一任天子,如今也該贖罪了。”


    “趙慧呢?”汁瀧問道。


    “不知道。”龍於顯然對這位公主也很頭疼,答道,“她的武功得趙靈真傳,一時三刻想必不會有事,先顧好咱們自己罷,走!”


    甲士越來越多,薑恒身上全是鮮血,幸而衝到了東門外,然而就在此刻,更多的士兵轟然殺了進來,緊接著,四麵宮牆上,全是禦林軍!


    汁瀧如釋重負,然而下一刻,禦林軍卻齊齊持弩,指向東門前,包圍了自己國君。


    汁瀧刹那一陣天旋地轉,兩眼發黑,最壞的情況發生了。


    “為什麽?!”汁瀧道,“到底為什麽?!”


    “殺了薑恒!”禦林軍一名首領排眾而出,喊道,“不要傷害王陛下!”


    薑恒:“……”


    汁瀧馬上擋在薑恒身前,怒吼道:“衛賁呢!讓他出來見我!”


    禦林軍盡數看著汁瀧與薑恒,默不作聲,界圭則手持烈光劍,尋找突破的機會。


    “等等。”薑恒低聲道,把手放在界圭手臂上,輕輕拍了下,示意他不要出手。


    “你們先走,”薑恒又朝龍於說,“保護好梁王與鄭王。”


    畢紹說:“既然點了頭,咱們就是盟友,沒有扔下盟友,自己走的道理。”


    “我還未必就死呢,”薑恒說,“聽話,畢紹。”


    旋即他朝眾人喊道:“放梁王、鄭王與龍將軍離開!這是什麽禮數?!”


    禦林軍那隊長前去請示,龍於在城內亦駐紮了軍隊,若不暫且妥協,恐怕混戰起來再添變數,於是軍隊讓開一條通路,任由龍於帶著梁王與鄭王等安全離開。


    畢竟沒有取他們性命的必要,哪怕扣下來當人質,亦是衛賁處理不了的。


    畢紹走出包圍圈前,回頭看了眼,薑恒嘴唇動了動,那意思是“後會有期”。


    “界圭。”薑恒低聲道。


    界圭鐵青著臉,沒有看薑恒,薑恒在他背上寫了幾個字,界圭仿佛下定決心,刹那抽身而退。


    但禦林軍沒有放箭,界圭一躍上了殿頂,飛簷走壁而去。


    汁瀧深呼吸,薑恒又道:“讓衛賁來見我們,有話與他說。”


    話音落,薑恒竟絲毫不懼,牽著汁瀧,轉身進了側殿內。


    禦林軍當即一擁而上,包圍了整個側殿,更有人衝上殿頂,軟禁了二人。


    殿內擺放著九個重鑄過的大鼎,預計將在汁瀧登基後,挪到宗廟內去,如今滿殿空空蕩蕩,薑恒與汁瀧二人在那最大的鼎前站著。


    “他叛了。”薑恒說。


    汁瀧點頭,回過神,說道:“若說朝廷唯一不會叛的人,必定是他,我不知道為什麽。”


    說話時,殿外傳來腳步聲,正是衛賁,兩人轉頭,隻見衛賁緩慢走入,親隨一擁而上,將薑恒與汁瀧分開。


    “王陛下。”衛賁朝汁瀧行禮道。


    汁瀧注視衛賁,充滿冷漠。


    “誰讓你來的?”汁瀧說。


    “想必是霜公主?”薑恒鎮定道,“若我所料不錯,上一次她出使之時,便與你議定了,是罷?”


    衛賁笑了起來,說道:“薑大人總是這麽聰明,李靳的埋伏,亦是在她的布置之下。”


    “為什麽?”薑恒道,“你身為雍臣,我與你無冤無仇。”


    “因為你必須死。”衛賁看了眼薑恒,又朝汁瀧說:“陛下,你不殺他,他很快就會殺了你,聶海會替他動手,我是在守護雍室,守護先王交到我們衛家一脈中,王室的未來。”


    “給我閉嘴!”汁瀧怒吼道。


    聽到這話時,薑恒便明白了,曾經汁琮的陣營中,衛賁是最後的一名知情人。


    “您不知道,”衛賁說,“您一直被蒙在鼓裏,這小子如今還想再騙下去,您知道他是誰麽?”


    汁瀧一怔,難以置信地望向薑恒,說:“什麽?”


    “他就是你的堂兄弟,”衛賁說,“是你伯父汁琅的遺腹子,那個早已被當作死嬰下葬的汁炆。”


    汁瀧刹那略張著嘴,半晌說不出話來,求助般地看著薑恒,就在短暫的震撼之下,無數前因後果串在了一起,他全明白了!


    “是……真的?”汁瀧發著抖,看見薑恒的眼神時,已明白了一切。


    “是的,”薑恒不想再瞞下去了,他必須承認,“是我,堂哥,我沒有死。聶海身上有耿淵的信,我……也有王祖母的手書,界圭可以證明這一切。”


    汁瀧不住喘息,衛賁卻道:“汁炆始終認為,他才是真正的太子,並與聶海合謀,謀殺了先王,現如今,該是讓他……”


    “恒兒——!”汁瀧卻在這一刻,發出了激動的聲音,這反應瞬間大出所有人的意料,甚至讓薑恒措手不及。隻見他無視禦林軍的阻攔,竟是衝向薑恒!


    衛賁色變,馬上讓人強行架住汁瀧,薑恒喝道:“放手!”


    汁瀧不住推搡禦林軍,顫聲道:“原來是你,原來是你!我總算知道了!恒兒!太好了!你原來沒有死。”


    薑恒設想過無數次自己身份在汁瀧麵前揭露的這一刻,卻萬萬沒料,他的表情乃是出自真心,什麽王位,什麽仇恨,俱統統消散,而自己,不過是汁瀧的堂弟,唯此而已。


    那一刻,薑恒忍不住哭了起來,抬手擦了下自己的眼淚。


    “太好了,太好了……”汁瀧也忍不住哭了起來。


    薑恒這些年裏的付出與代價,仿佛就在這一刻得到了最後的承認,讓他終於有種死而無憾之情。


    衛賁:“……”


    衛賁已經無法再說下去了,原本他以為這一幕將讓汁瀧恐懼、顫抖,甚至因汁琮之死而更憤怒,沒想到竟是成了兄弟相認的鬧劇!


    “陛下,”衛賁眼看這笑話,隻覺得自己也成了個笑話,逼近汁瀧,沉聲道,“他殺了先王,他還會殺你!你以為他來到落雁,是安了什麽好心?”


    薑恒淚水一止,看著汁瀧,隻等汁瀧問出,便將長歎一聲。


    “不,”汁瀧卻道,“他不是,我知道他不是。王祖母說過,我們是家人,放開他!衛賁!否則以謀害王子之罪論處!”


    薑恒頓時一陣大笑,終於道:“衛賁?局麵不似你所料,你是不是很失望?”


    衛賁氣得全身發抖,沒想到汁瀧竟是半點不聽他的。


    “你給我退兵!”汁瀧毫不客氣道,“回去守城!”


    “你現在進退兩難了。”薑恒隻覺得太有趣了,衛賁太狼狽了,又提醒道,“衛將軍,你總不能殺了王陛下,自己當天子罷?隻要他在一天,你又在這兒殺了我,勢必會被王陛下記恨一輩子,除非你打算投奔姬霜,背負弑君之名,否則我勸你還是老老實實,滾回去守城。”


    薑恒打賭衛賁絕不敢動手殺汁瀧,否則這比處死他更嚴重,衛家將世世代代,背負上弑國君的罪名。


    正在兩人堅持的刹那間,外頭侍衛一聲慘叫,胸前透出天月劍劍鋒,鮮血噴了滿地。


    侍衛倒地,現出身後趙慧。


    趙慧一身黑紅長袍,長發飄散,看著薑恒與汁瀧。


    “對不起,來早了,先生,我都聽見啦,不要殺我滅口。”趙慧說,“天子,我還是不得不殺人了,這應當不算違反約定吧?”


    薑恒:“……”


    “這也是個厲害角色,”薑恒喃喃道,“王兄,你有的忙了。”


    汁瀧頓時尷尬起來,知道薑恒看穿了自己那點小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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