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了國師斜的精神狀態,謝汐再回憶一下自己最近做的事,真是後背發涼。


    發|情期他和獅子斜見麵就黏糊,國師斜大多時候都在場,他一言不發,垂手看著,仿佛自己就是個無足輕重的侍衛,對於獸王做什麽連注視的權利都沒有。


    之前謝汐雖知道國師斜心裏不好受,但事有緩急,隻能先隨著獅子斜,如今……他知道了,國師斜哪裏是心裏不好受?他是心裏有病啊!


    謝汐可不會以為挖個心就能治好國師斜的神經質。


    那種過激行為隻會讓崩壞加重!


    謝汐越想越怕,他又想起昨天自己和獅子斜說的話,頓時坐不住了。


    得趕緊去找小獅子,他怕再晚點,小獅子就成死獅子了!


    後卿這陣子過得渾渾噩噩。


    從謝汐離開王都那天起,他就成了個空殼子,人在宮裏,心卻早就跟著謝汐走了。


    他知道謝汐在哪兒,卻不敢去看他。


    最初是他還安排了人手暗地裏保護他,謝汐一眼看穿,傳話問他是不是非要逼死他。


    後卿不敢了,撤回所有人手後,他解體了短暫卻輝煌的薔薇王朝。


    這很自私,他為了一個人放棄的是無數人。


    可後卿沒辦法,因為他隻能看到那一個人。


    這是他的王朝,他走了,哪還有什麽薔薇王朝……


    之所以這麽做,也是在變相地保護謝汐。


    隻要解體,那些殺不盡的反叛軍立刻就會像四散的螻蟻般消失不見。


    那樣就沒人再去傷害謝汐了。


    後卿已經醒過來了,知道自己做了什麽,也知道傷害謝汐最深的人其實是他自己。


    所以他不再去找謝汐,不再去看他,像自我懲罰一樣的任由思念與悔恨撕咬著內心。


    他一度以為,這就是他的餘生了,他後半輩子就要在那顆猩紅可怖又無比脆弱的心髒跳動的夢魘中痛苦絕望了。


    謝汐卻回來了。


    毫無征兆地,回到了王都。


    後卿猶如雷擊,他想都沒想便去了那個窄小的客棧,跪在了他麵前。


    他懇請他回宮,他懇請他的原諒,隻要他回來,他一定不會再做錯事了。


    後卿在心裏許諾了無數,像個被發配到地獄,受盡酷刑的罪人,懇請上帝最後的寬恕。


    謝汐答應了。


    他跟他回宮的那一路,後卿頭重腳輕,他咬破了舌尖,指甲刺破掌心,才能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一直躲在白色的鬥篷下,因為他怕自己的神態自己的目光會嚇到謝汐。


    他更怕自己認真看向他時,發現這隻是無數夢中的一個。


    整整一天一夜,完全沒有合過眼的後卿終於確定謝汐回來了。


    他似乎忘記了那場災難,忘記了那可怖的一幕,像以前一樣回來了。


    雖然身體很糟糕,精神上也難掩疲倦,但隻要看到他那雙明亮的眼睛,後卿便有種噩夢蘇醒的慶幸感。


    回來就好……隻要回來就好……


    後卿謹小慎微,時刻留意著他的心思,不敢讓他有絲毫生氣與煩躁。


    那樣的一幕,後卿絕對不能再看到了。


    慢慢的,後卿看到了那頭剛成年的獅子獸。


    後卿從驚喜中緩過來,也看到了謝汐對他的關心與愛護。


    這一幕一幕,熟悉又刺眼。


    謝汐以前就是這樣待他的,就是這樣對他好的。


    好到讓後卿一度以為這是愛情。


    而此時他徹底明白了,這的確不是愛情。


    對於謝汐來說真的不是愛情。


    他對人好,就是掏心掏肺得好,好到讓人竊喜,讓人甜蜜,也讓人誤會。


    所以後卿的心情還算平靜。


    他是這樣過來的,獅子獸和以前的他沒什麽不同,把關愛和照顧當成愛,盲目告白後,得來的隻有失望。


    後卿覺得謝汐不會愛上這樣一頭小獅子的,他隻是習慣性地照顧弱者,而一旦被他歸入羽翼,那就是死心塌地的守護。


    後卿是這樣認為的,可獅子獸告白了。


    他坦率得把心中的想法全說給了謝汐,他直白地告訴謝汐他隻想要他。


    當時後卿很緊張,他明知道結果,但還是心提了起來。


    如他所料,謝汐沒有接受。


    獅子獸急迫之下,用發|情期威脅了謝汐。


    此時後卿放下心來,他覺得獅子獸完了,謝汐最厭煩的就是被人掌控。


    可從這時起,一切都不一樣了。


    謝汐沒有生氣,反而無奈答應了……


    答應了獅子獸這堪稱無禮的要求。


    那一瞬間,後卿甚至以為,謝汐之所以回王都,就是想要治好身體,幫獅子獸度過發|情期。


    因為他早就知道了,這獅子獸除了他誰都不要。


    怎、怎麽可能呢?


    後卿把這讓他手心冒汗的念頭從腦中趕了出去。


    謝汐怎麽會愛上那樣一個少不更事的毛頭小子?


    不可能的。


    絕對不可能。


    隨後就是發|情期……


    這七天對於後卿無異於用刀子在心髒上割肉,一刀一刀,每一下都片在了他的心尖上。


    他知道謝汐是用了入夢術來幫獅子獸,他知道謝汐沒有和獅子獸怎樣。


    可這有什麽區別?


    他們的發|情期也是謝汐這樣解決的。


    在夢裏可以比現實還要放肆,他那陣子甚至想永遠睡過去。


    一想到自己彌足珍貴的經曆都成了另外一個人的,後卿連呼吸都火辣辣的。


    他告訴自己不能多想,不能再犯錯了,不能再做讓謝汐生氣的事了。


    可一切都向著他無法想象的方向發展了。


    謝汐對獅子獸就像當年對他時一樣好,那雙黑色眼睛裏的讚美與喜愛是真摯且無法遮掩的。


    曾經後卿隻能在裏麵看到自己,如今卻成了別人。


    更讓後卿驚慌失措的是,獅子獸和他不一樣……


    誠然,獅子獸沒有與謝汐同生共死過,沒有生死相依過,沒有他和謝汐走過的那些坎坷與荊棘……但同樣的,他也沒有那些心結與顧慮,沒有那緊張與後怕,沒有那似乎時刻會失去他的恐懼。


    獅子獸和他截然不同。


    獅子獸直白熾熱,毫無拘束。


    他的愛激烈坦蕩,什麽樣的心情都敢表達給謝汐。


    他不怕失去,不怕拒絕,不畏分別。


    他像撲火的飛蛾,哪怕是自我奉獻,也心甘情願成為火焰的助燃物。


    謝汐顯然更喜歡他這樣子……


    意識到這一點,後卿慌了。


    也許謝汐真的是為了給獅子獸度過發|情期才回來。


    他真的隻是為了獅子獸才想要健康地活下去。


    他之所以能從可怕的過去中走出來,是因為遇到了這頭獅子獸。


    謝汐真正愛上了這頭獅子。


    巨大的恐慌擭住了後卿的心髒,他不斷告訴自己,不能再犯錯了,他已經把一切全毀了,他已經沒有資格擁有謝汐了……


    可無論說多少,都不能緩解那源自靈魂的恐懼。


    這是對生的渴望,是強大的生存本能在驅使他。


    他不能失去謝汐。


    不能再失去他。


    後卿毫不懷疑,如果謝汐跟著獅子獸走了,他會淪為一個沒有人性的凶獸。


    那對他來說,比死還可怕。


    可是能怎麽辦?


    到底還能怎麽辦?


    他已經沒有任何辦法了……


    直到他查到了獅子獸的身世。


    後卿在書房裏待了整整一夜,盯著手裏的資料,眼睛不眨地看了一整夜。


    把這些都告訴獅子獸,他會離開謝汐的。


    可是謝汐呢?


    他會不會恨死他。


    天快亮了,後卿起身,站到了窗前。


    薔薇宮是他一手設計的,從他這裏能看到美麗的薔薇花園,能看到謝汐寢宮的窗戶。


    後卿喜歡這美麗的花園,仿佛這就是謝汐的化身,代表著他的美麗與堅強。


    ——如此絢爛,如此嬌麗,卻又如此強大。


    讓人目眩神迷。


    當第一縷陽光穿透雲層,照在被露珠親吻的花瓣上時,後卿握緊了手中的資料。


    恨就恨吧。


    如果獅子獸真的愛謝汐,他們……會在一起。


    到那時,他死而無憾。


    後卿不再猶豫,大步走出了自己的宮殿。


    謝汐之所以這樣慌張,純碎是擔心自己昨天說的話。


    但當時獅子斜問他:“發|情期結束了,你還會和我在一起嗎?”


    謝汐小聲回他:“廢話。”


    獅子斜喜出望外,抱著他親了一下:“你不討厭我對嗎?”


    謝汐道:“我討厭你的話,早就把你趕走了。”


    獅子斜問他:“那你喜歡我嗎?”


    謝汐隻說了一個我字,後卿就走進來了。


    他及時閉嘴,獅子斜也沒再追問,他笑得英俊帥氣:“你如果不喜歡我,早就把我趕走了,是嗎。”


    謝汐沒回答,岔開了話題。


    後卿當時怔了下,卻一個字都沒說。


    謝汐心裏疙疙瘩瘩的,但後卿實在太冷靜了,對前情提要始終錯過重要一段的謝汐,大意了。


    如今再品一品,這簡直像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太危險了!


    謝汐起來得不算早,按理說這時候該泡藥浴了。


    雷打不動地來伺候他泡浴的後卿竟然沒來,反而是讓一個侍仆候在門外。


    謝汐心神緊繃,憑本能都知道大事不妙。


    他哪還顧得上泡藥浴,直接用了拂袖裏的迷藥弄暈了侍仆。


    這是謝汐早就畫好準備周全的,萬一倆斜打起來,他就先弄昏他們。


    迷藥是妙筆繪山海裏的,那個世界規格很高,應該能對付了這裏的大多數獸類。


    謝汐一時都不敢耽誤,他把迷你探測器放出去,滿王宮的搜尋後卿的身影。


    他是向著獅子斜的偏殿去的,自然而然撲了個空,好在其中一個探測器給出了反饋。


    後卿和獅子斜在薔薇花園!


    謝汐急了,直接磕瓶體力藥,向著花園跑去。


    與此同時他也從探測器裏聽到了兩人的對話。


    隻聽後卿說:“你的父親曾經是反叛軍,多次暗殺陛下。”


    聽到這話,心一提:果然搞事了!


    後卿又道:“陛下致力於天下太平,對於主戰派深惡痛絕,你們江家滅門是咎由自取。”


    獅子斜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震住了:“你胡說八道!”


    後卿道:“你覺得陛下憑什麽如此看重你?他培養你隻是為了讓你成為一個聽話的獅王。”


    獅子斜道:“你是嫉妒我和他的關係,你這是在汙蔑他!”


    後卿輕笑道:“你為什麽會愛上他?”


    這問題太突兀了,獅子斜哪裏答得上。


    後卿慢慢說:“你是不是經常夢到這個花園?在發|情期之前,就夢到過和陛下在這裏……”


    獅子斜瞳孔猛縮,他什麽都沒說,表情已經暴露了一切。


    後卿諷刺道:“想來陛下也不會告訴你,他天生有操縱夢境的能力。”


    獅子斜反應不過來:“你什麽意思?”


    後卿道:“你真的愛他嗎?還是僅僅被他送給你的這些夢,誘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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