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他的話,謝汐一臉得生無可戀。


    他對著一個隻認識一天的人又哭又鬧,這個人還是他的老師,還是正在任課的專業老師……


    他怎麽會這麽蠢!


    隻不過是感冒而已,連腦子都燒燒傻了嗎!


    謝汐懊惱得要死,真希望這是在做夢!


    其實昨晚根本不是江斜說得這樣,謝汐的確哭了,卻是無聲地哭,連啜泣聲都沒有,緊閉著眼,燒得迷迷糊糊,無聲地流著眼淚。


    那模樣實在太招人疼了,江斜隻看了一次就絕不願再看第二次。


    到底是什麽樣的生活才會將一個半大的孩子折騰成這樣子?


    那一滴一滴流下的淚,仿佛滾燙的岩漿,在江斜的心上烙下了難以磨滅的痕跡。


    不想他哭,更不想他回憶起那些糟糕的記憶,所以江斜在他清醒後說了這樣話,想讓他卸下硬撐的堅強,也想更靠近他一些。


    “來吧,小朋友,喝點粥補充□□力。”江斜端起粥碗,用勺子輕輕攪拌著,等溫度差不多後送到了謝汐嘴邊。


    謝汐還在懷疑人生,沒聽明白他說了什麽。


    “啊……”江斜來勁了,真把他當小孩子,還做了下口型,讓他張嘴。


    謝汐可算回過神來了,他看向張著嘴的江斜,十分無語。


    江斜眨眨眼,一點兒不尷尬道:“看來這會兒是真醒了。”


    謝汐哪會讓他喂?他看到這這明顯熬了很久的粥,心裏是熱乎的,於是接過碗道:“我自己來。”


    江斜也沒再逗他,將碗遞給他:“吃吧,溫度剛好,再放要涼了。”


    謝汐低頭盯著粥:“謝謝你。”


    “客氣什麽。”正經一秒鍾大概就是江斜的極限了,他又道,“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老父親照顧小孩子還不是天經地義的。”


    謝汐:“………………”


    這老師果然不是正常人!


    “快喝粥,”某老父親語重心長道,“我熬了兩個小時,可別浪費了。”


    謝汐心裏又是一暖,自己昨晚燒糊塗了,肯定沒少折騰江斜……這人雖然嘴巴皮了些,但卻是個好人。


    謝汐點點頭,舀了一勺子粥放到了嘴裏……


    他差點噴出來!


    江斜十分自信:“還行吧?我放了海參鮑魚和龍蝦,營養絕對夠了,味道應該也差不到哪兒去。”


    謝汐盯著這碗昂貴至極的海鮮粥,忍了忍還是沒忍住:“老師你嚐過嗎?”


    江斜道:“我這分量沒估準,熬得有點少,就沒舍得吃。”小朋友飯量大得很,他怕他不夠。


    謝汐嘴角抽了抽,問道:“你放了幾勺鹽?”


    “一勺,菜譜上……咳……我是說你感冒了,吃清淡點比較好。”


    謝汐可沒漏聽那菜譜二字,做個粥還要查菜譜嗎!而且查了菜譜還放了半斤鹽?


    江斜看出來了,他問:“粥鹹了?”


    他拿起謝汐用過的勺子舀了一口,嚐了嚐,然後猛地起身,去洗手台吐了。


    這哪是鹹了,這是要齁死人!


    再回來,江斜的風度翩翩有點兒崩:“別喝了,我叫外賣。”


    頭一次做飯就遭遇如此滑鐵盧,江老師覺得很丟人。


    謝汐卻忍不住彎了下嘴角,他問:“老師,你那勺子有多大?”


    江斜指了指謝汐碗裏的勺子:“一樣的。”


    謝汐手裏的勺子足足有雞蛋大,這麽大一勺鹽,嗯……


    他笑出聲:“是菜譜不好,都不說清楚用多大的勺子。”


    江斜:“……”


    雖然丟人,但看到小朋友這樣舒心的笑又覺得很值。


    這好像是他第一次見謝汐笑,其實他們認識的時間並不長,但江斜卻覺得他肯定很少笑。


    謝汐覺得身體好多了,感冒這東西,發燒時是真要命,可一旦退了燒就輕鬆得很。


    他起身下床,說道:“別叫外賣,這麽好的粥倒掉太浪費。”又是海參又是鮑魚又是龍蝦的,根本吃不起的謝汐聽著都肉疼。


    江斜說:“可是太鹹了,沒法吃。”好不容易熬的,竟然成這樣,這是加分不成反扣分了吧!


    謝汐道:“我來重新煮一下就能吃了。”


    江斜微怔:“你還在病著。”


    謝汐說:“一點感冒而已,哪有那麽嚴重。”


    謝汐光腳下地,江斜立馬道:“等著,我去給你拿拖鞋。”


    謝汐微怔,說道:“沒……”


    江斜已經轉身出去,很快便拎了一雙棉拖鞋進來:“屋裏有地暖,但廚房沒有,你剛退燒,要小心些。”


    說著他自然而然地彎腰,把拖鞋放在了謝汐腳邊。


    謝汐看著他寬闊的後背,心一熱,一句謝謝湧到了嗓子眼竟有些說不出來。


    隻知道道謝也太蒼白了。


    謝汐問:“老師你還沒吃飯吧?”


    江斜根本沒有吃早餐的習慣,他怕教壞小孩子,於是道:“我晚點吃。”


    謝汐道:“那等會兒,我們一起吃。”


    說著他出了屋,這一推開門,謝汐愣了下。


    倒不是因為這寬敞的公寓,也不是因為雅致的裝修,更不是因為那一看就價值不菲的壁畫,他愣是因為……


    好亂!


    真皮沙發上堆著衣服,長毛地毯上全是雜誌,茶幾上還有幾個空易拉罐,連投影儀上都擺了個煙灰缸!


    江斜清清嗓子道:“我一個人住,沒太講究……”


    這是講究不講究的問題嗎!


    謝汐也一個人住,還住的是最廉價的老樓,可也沒亂成這樣子。


    從那碗粥就看出這位精英學者沒太多生活經驗,但謝汐也沒想到會這麽嚴重!


    謝汐沒說什麽,徑直走向了廚房。


    江斜沒跟過去,他悄悄收拾了一下客廳,好歹把自己的……嗯……藏一藏……


    謝汐一進廚房,看一眼就明白了。


    這廚房漂亮得很,可以放到廣告裏當樣板,可惜卻沒有丁點兒被主人眷顧的氣息。


    謝汐可以想象,這個廚房自從誕生以來,大概就隻產出了那一碗鹹到讓人懷疑人生的海鮮粥。


    江斜估計是大清早跑了趟超市,什麽東西都是照著菜譜現買的,連那罐鹽都是剛開封。


    還有那“始作俑者”的勺子,都快把鹽罐子堵上了。


    挺好笑的,卻又讓人胸口滾燙。


    江斜這一晚根本沒睡吧,照顧發燒的他還一大早去買了這麽多東西。


    海鮮粥雖然做得沒法吃,可心意卻是明明白白的。


    他想讓謝汐吃些有營養好消化的,那個時間點又在外麵買不到,索性自己回來做了。


    這不會是江斜生平第一次做飯吧?


    謝汐覺得**不離十,於是這亂七八糟的一幕就變得笨拙又可愛了。


    江斜是個好老師,很好。


    謝汐挽了下衣袖,準備把海鮮粥重新加工一下。


    鹹了也沒事,大不了再熬一些粥,摻和摻和味道就均勻了。


    熬粥有很慢的法子卻也有快一些的,雖然快的口感和味道相對差一些,但省時間。


    沒用多久,真正的海鮮粥新鮮出鍋。


    江斜頗為詫異:“小朋友很厲害嘛。”


    謝汐也懶得糾正他的稱呼了,他道:“湊合吃一下吧,材料都是好的,扔了太可惜。”


    江斜嚐了一口後:“這哪是湊合?太好吃了!”


    謝汐眨了下眼睛,打趣他:“好吃不敢說,能吃是肯定的。”


    老江同誌做的那粥,隻要味覺正常的估計都吃不下。


    江斜淡定道:“老師也不是萬能的,活到老學到老嘛。”


    這人說話真是一套一套的!


    謝汐笑著應道:“老師說得對。”


    說著認真喝起粥了。


    謝汐昨晚沒吃飯,又病了一場,早晨能喝這麽一碗粥別提多舒服了。


    兩人吃飽喝足,江斜道:“碗筷放著就行,回頭讓家政阿姨打掃。”


    謝汐道:“就這麽倆碗,有什麽好放的?”他順手洗了,還順手把他的廚房給收拾了一下。


    江斜看得怪心酸,正常情況下的十八歲男孩,會把家務做得這麽嫻熟嗎?


    這孩子真的太招人疼。


    江斜白天還有課,他出門前說道:“你好好休息,我已經給你請了假。”


    謝汐心一急道:“我不要緊了!”


    不能耽誤課,大一的課程特別滿,落下一天的課……


    江斜說:“放心,抽空我給你補課,事半功倍。”


    謝汐猶豫著。


    江斜又道:“假已經請好了,我和你們導員說你病到下不了床,你要是去了,我豈不是在撒謊?”


    他這話讓謝汐打消了去學校的念頭,他道:“那我回家休息。”


    江斜道:“別折騰了,我這裏沒旁人,你安心睡一覺。”


    謝汐還欲再說,江斜又道:“你看還有半隻龍蝦,你要是中午不做了吃掉,回頭我就隻能扔了。”


    幾百塊錢一斤的東西說扔就扔嗎!


    謝汐肉疼。


    “那你……”他問江斜,“中午回來吃飯嗎?”


    江斜還真想回來,但他中午和人有約了:“就是因為中午趕不回來,才希望你留下把它給吃掉。”


    謝汐就這麽被忽悠住了。


    以江斜這作風,他毫不懷疑這半隻龍蝦的歸宿,肯定是垃圾桶沒跑了。


    江斜走了,謝汐又吃了一次藥。


    藥也是江斜買的,雖然不知道多少錢,但瞧這包裝也知道不便宜。


    錢是沒法還了,不是有沒有的問題,而是沒法還。


    江斜不會在乎這點兒錢,他真還了恐怕會讓人寒心。


    這份情哪裏是結清藥錢就還得清的。


    謝汐看了看亂糟糟的屋子,挽起袖子開始收拾,他能做得不多,能幫江斜一點是一點!


    晚上江斜回來時,還以為自己走錯了。


    這是他家?


    他家是藏了個田螺姑娘?


    翌日,江斜上課時毫不意外看到了把自己遮的毫不起眼的小朋友。


    他坐在最角落的地方,聽課卻聽得最認真。


    江斜等放學後才找到他:“跟我來。”


    很有老師範兒。


    謝汐跟在他身後去了他的辦公室。


    一進屋,反手關上門後,老師的假象就掉地下了。


    江斜彎唇道:“昨晚我回家時,還以為家裏來了個田螺姑娘……嗯……應該是田螺少年?”


    謝汐把他的屋子打掃得實在太好了。


    江斜嘴上說著有家政阿姨,可其實他根本不想讓外人進自己的家門,寧願自己湊合住。


    謝汐居然有點習慣了他的不正經,他道:“昨天麻煩老師照顧我了。”


    “那沒什麽,”江斜正經問他,“你還要去輕煙工作嗎?”


    謝汐沒回答。


    江斜眉心微擰,又問:“找份別的工作不行嗎?家教什麽的。”


    謝汐道:“周末有兩份家教的工作。”


    江斜微怔:“還不夠嗎?”


    謝汐從未和誰說過這些:“隻是家教的話不行,我得攢下學期的學雜費,而且大二後會有很多實踐課,我得……買台電腦。大一的課程很滿,一整天都在上課,我隻有晚上能出去打工,輕煙那裏是最合適的。”


    說出這些對謝汐來說需要很大的勇氣。


    他習慣了一個人,習慣了所有苦都自己吞,也習慣了不依靠任何人,所以就沒必要和人說。


    說了也無用,隻能得到讓他更難堪的同情。


    謝汐感激江斜,他說這些並不是在希求他的幫助,隻是單純地不想欺騙他,也不想他誤會他。


    江斜怔怔的。


    謝汐很局促,他勉強笑笑道:“等……等過陣子就好多了,我認識的一個學長想做個項目,我會抽空幫他,如果做得順利,應該可以辭掉輕煙的工作了。”


    江斜回過神來,他心疼得不行,卻不能表現出來。


    這孩子自尊心太強了,自己的心疼對他來說反而是尖銳的傷害。


    江斜頓了下,調整了語氣道:“你幫我工作吧。”


    謝汐一怔。


    江斜彎唇,又不正經了:“來當我的田螺少年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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