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一一和燕雲幾乎同時抵達。


    聞曉銘忙不迭從餘一一懷裏接過莉莉絲,莉莉絲因為傷重一直昏迷著,一時半會兒恐怕還醒不了。聞曉銘一邊心疼,一邊用戒備、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餘一一,池焰還很配合地拉著錢偉和彭明凡擋在前麵,堅決保護我方莉莉絲。


    但聞曉銘倒不至於認為餘一一真的對莉莉絲做了什麽,他能帶莉莉絲出來,抱著她的姿勢也是一種保護的姿態,就已經很說明問題。歐皇的人品,也還是可信的。


    可有些事嘛,本來就是不講道理的。


    餘一一摸摸鼻子,無辜又心虛。看到靳丞向他走來,更是不知道該怎麽去打這個招呼,不過靳丞根本不給他糾結的機會,林硯東的事“哐當”一聲砸下來,氣氛立刻轉變。


    “怎麽會這樣?”餘一一蹙眉。緊接著他被帶到了黑鐵囚籠前,看到肖童和林硯東的模樣,心中不說驚愕是不可能的。


    惡鬼徽章、烏鴉先生、屠神者,這一樁樁一件件,信息量實在太大了,他愣是花了好幾分鍾才理清這裏麵的來龍去脈和人物關係。


    他甚至在這裏看到了自己的隊友張三,他衝上來又是對著自己一頓嘰裏呱啦,讓餘一一一個頭堪比兩個大。


    我不過就離開了一個月,你們怎麽能在永夜城搞出那麽多事情的???


    燕雲則要自在得多。破陣符、靳丞的那一箭、歸來的餘一一和莉莉絲,足以說明其中的關聯,他唯一好奇的是眼前這位久負盛名的歐皇,能有什麽辦法來破解現在的困局?


    思及此,他隨手把大杯的珍珠奶茶放在一旁,抄著手,道:“你們有沒有想過,既然靳丞能一箭破了壁壘,林硯東也能強行破開永夜城通往人間的通道。雖說人間試煉遊戲與別的副本都不同,壁壘一定更難破,可此時發生在林硯東身上的異樣可能就是他的依仗,而鬼節將至,剩下的時間不超過二十四小時了。”


    二十四小時,這個沉甸甸的時限壓在所有人心頭,讓人驀地感到一陣焦急。


    餘一一環視四周,燕雲、靳丞、唐措、冷繆、林硯東、肖童、聞曉銘等等,再加上他和張三,此時此刻這麽多人聚集在一個小小的異度空間裏,委實奇妙。


    k也覺得很奇妙,這些人各有各的目的,或是私心或是大義,卻都同時聚在一處,為了一件還未發生的事進行商討,頗有點命運的味道在裏麵,但又像有一根無形的線將他們串聯了起來。


    譬如,唐措。


    k愈發好奇這件事最後的結局,但對於玩家自主開辟的異度空間,即便是烏鴉先生也沒有窺探的權利。他隻能等著,也偶爾感受一下無法被劇透的緊張和期待。


    這時,唐措看向冷繆,平靜發問:“門關上了嗎?”


    冷繆:“放心,在我的空間裏,沒有我的允許誰都出不去。”


    “很好。”唐措目光掃視一圈,“現在開始解決問題。一,壓製林硯東、或者殺死他,二,將惡鬼徽章的影響降至最低。解決不了,一起陪葬。”


    這麽狠的嗎。


    餘一一頓時覺得腦殼痛,他開始認真思考談戀愛的必要性。這親友團太厲害了,他要是真的追求莉莉絲,怕不是分分鍾被剁成肉醬。


    燕雲臉色未變,但也挑了挑眉,笑問:“不必這麽狠吧,更何況,想要出去,殺了繆繆不就行了?”


    冷繆立刻一個眼刀甩過去,“不要頂著他的臉叫我的名字。”


    燕雲惡趣味地朝他眨眨眼,差點讓冷繆暴走。靳丞的話及時將他拉住,帶著笑,輕飄飄的,“我們有二號樂章,你想出去,我先殺你。”


    “據我所知,二號樂章是阿岐的,現在它應該不在你身上,是你拿著吧?”燕雲說著,再次看向冷繆,“你已經徹底站到他們那邊,他們說什麽就是什麽了嗎?”


    冷繆冷哼一聲,不予作答。


    機會主義者餘一一迅速判斷形勢,正色道:“除了二號樂章,還有四號。”


    靳丞:“嗯?”


    餘一一笑得友善,“我和莉莉絲在副本裏拿到了四號樂章,如果你們需要,我現在就可以拿出來。”


    張三覺得隊友瘋了,四號樂章這樣的籌碼,說拋就拋。


    燕雲則對餘一一這瞬間站隊的功夫表示無奈,他還想起自己剛剛學會的一個新詞“牛逼”。行,你們牛逼,你們說話。


    無奈至極的燕雲,拿起自己的超大杯珍珠奶茶,又喝了一口。喝的時候那雙眼睛萬分不解地看著唐措,他覺得可能是唐措這張臉太過忽悠人,否則他怎麽就一腳跟著對方踏進了這甕裏?


    好歹也該在外麵掙紮一會兒。


    那廂餘一一籌碼都拋了,該給的情報自然也不再藏著掖著,正色道:“惡鬼徽章的事情我應該知道。”


    “你知道?”唐措敏銳地捕捉到他話裏的另一重意思。


    “人間是有過類似記載的。永夜城沒有曆史,但人間有曆史,那些神鬼之事也許不被正史記載,但依舊在民間流傳。”


    頓了頓,餘一一繼續道:“我的祖上就是捉鬼天師,有專門克製惡鬼的符咒流傳,隻是傳到我這裏時,很多東西都殘缺不全了。”


    燕雲沒想到餘一一會有這樣的身份,對於唐措和靳丞來說,這也是意外之喜。不過這正說明k給出的線索指向的正是餘一一,他們沒有找錯人。


    唐措立刻追問:“你說殘缺不全了,現在還能再畫出來嗎?”


    餘一一蹙眉,“我不敢保證,但可以試一試。”


    如果是還活著的餘一一,那肯定是不行的。可到了永夜城後,餘一一走的還是符道,幾年的曆練讓他對符文的理解更深,漸漸觸摸到了精髓,如果是現在的他,或許還真有可能把那些殘缺的符文補全。


    “哎呀別聊了,你能試就快點試啊!”說話的是張三。


    他緊張地看著突然嘴角流血的肖童,覺得自己為了這兩個人真是操碎了心。老天爺就不該安排他闖進g區看到從前的故事,他不過就是一個路人甲,連名字都很路人甲,怎麽能承受這孽緣。


    餘一一不知道自己的隊友竟也有這樣的熱心腸時刻,但他也知道事情緊急,立刻轉頭看向冷繆:“我需要一張桌子。”


    冷繆沒說話,法杖一揮,一張書桌憑空出現。


    “哇塞,巴拉啦小魔仙。”能在這時還發出如此驚歎的,莫過於錢偉。他也不知道自己為啥就又跟著這群大佬跑上了風口浪尖,一回神,誒嘿,我又在了。


    冷繆瞥了他一眼,懶得說話。


    唐措大步過去察看了肖童的情況,轉頭看向燕雲。燕雲歎了口氣,放下奶茶,似是認命般走過去。


    “都退後吧,免得不小心被誤傷了,你們又要殺我。”燕雲說著,又隨手拋出一個卷軸丟進唐措懷裏,“說好的叩心鈴的圖紙,我可是說話算話的哦。”


    唐措直接把圖紙給聞曉銘,聞曉銘看過,點點頭:“應該不假。”


    唐措和靳丞對視一眼,紛紛後退。他們退了,其他人當然也跟著後退,霎時間黑鐵囚籠附近就隻剩下了肖童、林硯東,以及燕雲這個孤家寡人。


    燕雲沒再廢話,拿出重新打造好的叩心鈴,一手豎掌在前,一手持鈴,輕輕搖晃。“叮鈴”一聲響,他緩緩閉眼。


    “叮鈴。”又一聲響,以他為中心半徑兩米內的事物都出現了重影。落在人身上,便仿佛靈魂被鈴鐺聲震出體內,再重新歸位。


    “叮鈴。”鈴鐺聲繼續。


    肖童和林硯東齊齊露出痛苦神情,林硯東的眼睛被肖童用手捂住,看不太清,但肖童臉上的痛苦神色格外明顯,嘴角流淌的鮮血甚至加快了流速。


    張三緊張發問:“這不會有什麽問題吧?”


    靳丞眯起眼:“再等等。”


    此時的肖童情況危急。


    主動沉入林硯東精神世界內的黑海裏,無疑是極其冒險的,是將自己最脆弱的靈魂徹底袒露於危險之下的行為。待的時間越長,他能夠安然撤退的幾率越小,而那些扭曲的人臉甚至在不斷啃食他的靈魂。


    唯一慶幸的是苗七終於回應了他的話,他好像找到了林硯東,可他們的位置卻是在海底。


    想要到達海底,必須穿過這片布滿人臉的海。誰也不知道這片海到底有多深,那些掙紮扭曲的人臉究竟有多少。


    刺骨的寒冷已經讓肖童牙齒發顫,可他咬咬牙,還是毅然決然地沉入了海麵。


    無數的蒼白人臉像魚群,紛紛湧向它。擁擠著、張開嘴巴撕咬著,一路追著他從海麵一直湧向海底。


    它們依舊在發出刺耳聲音,聽到你靈魂麻痹,幾乎快要失聰。


    海底的苗七在焦灼等待著。


    他順著圍巾上的紅線找到了林硯東,伸手想要抓住他,卻發現自己的手直直地穿過了他的身體。大家都是精神體不假,可同是精神體,應該是可以相互觸碰到的,林硯東卻透明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散去。


    他在海中沉沉睡著,身體隨著水波的流動而上下浮沉。那張年輕的麵容溫和而平靜,卻在微光中愈顯蒼白,一根紅線勾著他手腕上的佛珠,成了此間唯一的亮色。


    苗七有種感覺,如果這根線斷了,先生就會徹底離去。


    “先生?”


    “先生你醒醒!”


    苗七不斷地呼喊,林硯東卻什麽反應都沒有。他隻能寄希望於肖童,抬頭看向黑沉沉的海,無比期盼他的到來。


    “肖童!肖童!”


    肖童再次聽見了苗七的呼喊,可這片海深得仿佛遠沒有盡頭。他數次回望,後邊、前邊,無論哪一邊,都隻有扭曲的人臉,陰森可怖。


    咬咬牙,他艱難地伸出手,將手腕上的金色鈴鐺給拽下來,用力拋出。


    “叮鈴、叮鈴”的聲音倏然作響,鈴鐺掠過一道弧線,被水流卷向深海。那些蒼白的人臉齊齊抬頭,雙眼瞪圓,不可控製地被吸引著、被拉扯著,成群結隊地追著鈴鐺而去。


    肖童失去了鈴鐺,靈魂的保護被撤了一層,整個精神體如遭重創。但他也趁此機會獲得了短暫的自由,以更快的速度向下沉降。


    要快。


    再快一點。


    他向著深沉的海底伸出手,在心裏迫切地呼喚著。


    異度空間裏,金色的小鈴鐺亦從肖童的手上滑落,跌在地上,碎成粉末。眾人還來不及探究,冷繆又倏然睜眼,沉聲道:“外麵好像出狀況了。”


    靳丞心中一凜,立刻對唐措道:“你留在這裏,我出去看看。”


    正在等待劇集更新的k,此時也走上了街頭,慢悠悠地晃在人群裏,時而跟幾個玩家擦肩而過,時而也停下來看看某個正在進行的慶典遊戲,露出會心的表情。


    沒有人知道,剛剛從他們身邊走過的就是神秘的烏鴉先生,有些人也永遠不會知道了。


    “你、你怎麽了?”一個女生看著突然倒地的同伴,心中一緊。她連忙蹲下查看他的情況,可剛把手伸過去就被他胡亂拍掉。


    她有些不知所措,而周圍的人也注意到這裏的情況,或遠或近地觀望著。


    一處情形還沒搞清楚,很快,街的另一頭就發生了同樣的情況。玩家之中很快有人聯想到了惡鬼徽章,其中一人錯愕大喊:“怎麽會呢,我明明已經讓他把徽章丟掉了!”


    “這到底怎麽回事?”


    “他們、他們這是……”


    “惡鬼徽章”四個字一下子牽動了所有人的心,越來越多的人無法維持冷漠,紛紛上前查探。


    隻見最初倒地的那個男人神情愈發痛苦,原本已經有些發黑的額頭甚至開始冒出黑氣。那是肉眼可見的黑氣,黑氣繚繞著不肯散去,讓人望而卻步。


    “你們救救他、救救他啊!”女人焦急地大喊,伸手想拉住身邊的人,那人卻倏然後退一步,避如蛇蠍。


    而就在這時,倒地的男人發出撕心裂肺的慘叫,雙手撕扯著身前的衣服,仿佛要把自己的心挖出來。


    “啊啊啊啊啊——”


    膽小的人捂住了耳朵,一些兜裏還揣著惡鬼徽章的,直接嚇出一身冷汗。最終的結果很快就出現了,那個男人好像忽然間不痛了,慘叫聲戛然而止。


    可周圍的人卻如同見鬼,齊刷刷後退一步,連那女人都情不自禁地捂住了自己的嘴,麵露驚恐。


    因為男人真的變成了鬼,五官都隻剩下蒼白孔洞的黑色惡鬼。惡鬼徽章從他腰間掉出來,滾落在地,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k站在街對麵看著,嘖嘖搖頭。


    都說了後果自負、後果自負,怎麽就總有人不聽勸呢?物品描述上說徽章可讓人以鬼的狀態前往人間,可沒說隻有在人間時才做鬼啊。


    七日,是極限了。


    k仔細想想,林硯東大可以在鬼節到來的前一天才頒布徽章,這樣可以避免絕大部分的變數,可他偏偏提前那麽久。要用樂章殺唐措是一方麵,更重要的是拖時間吧?


    不多不少,剛好七天,這是玩家無法承受惡鬼徽章帶來的怨力而強製變鬼的時限。


    “不過這個怨力值,快爆表了吧……”k喃喃說著,目光投向了c區的方向。他隱約記得靳丞似乎在西西裏特大陸得到過一個信仰係統,不知兩相比較,孰勝孰敗。


    k微微一笑,萬分期待。


    此時的異度空間裏,燕雲突然吐血。鮮血噴在搖鈴上,他踉蹌著後退一步,睜開眼,滿目嚴寒。


    唐措立時上前,他卻越過唐措看向了冷繆,徑自問:“你這空間承受得住多大的衝擊?”


    冷繆蹙眉,“你什麽意思?”


    燕雲:“就是大家都要死的意思。我猜林硯東是通過惡鬼徽章吸收了玩家身上的某種能量,就在我剛才用叩心鈴探查的時候,這種能量突然開始暴漲,根本壓不住。”


    唐措:“肖童和苗七呢?”


    燕雲:“我看多半是已經死了。”


    唐措:“繼續找。”


    燕雲:“你確定要在這裏浪費時間?”


    唐措斬釘截鐵:“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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