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其陽從地上爬起來,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過度緊張加上精力耗盡,讓他累得幾近虛脫。


    孟釗走上前,半蹲下來,手指插到門上的一處凹槽,試著拉動鐵門。


    在場的三人緊盯著這扇鐵門,都不約而同地屏住了呼吸,似乎鐵門下方,一股巨大的謎團即將揭曉。誰也不敢想象下一秒會發生什麽,這扇鐵門之下藏著的秘密,或許將改寫所有人的命運。


    沉重的鐵門往旁邊緩慢地滑動,露出了一個通道——


    洞內有光,微弱而昏黃,映著通往下麵的石階。石階足有三四米高,雖然看不見洞內的情況,但從石階的高度來看,這應該是個不小的空間。


    有光,再次說明了洞內極可能有人。


    自己下去有點太冒險,但如果等市局的同事趕過來又不一定來得及,孟釗正打算著下一步行動時,忽然聽到了洞內隱隱約約傳來聲音,像是什麽東西撞擊石壁的聲音——下麵有人!


    這種聲音,極有可能是這條暗道被發現之後,下麵的人慌亂之中選擇了轉移和逃跑!


    無論他們是打算帶人質逃跑還是選擇殺人滅口後自己逃跑,後果都不堪設想。打草驚蛇後再想抓住這群十惡不赦的混蛋,必定比這次還要難上一百倍。


    來不及等其他人了,必須趕緊下去。


    “我下去看看。”孟釗當機立斷地低聲道。


    “釗哥,我也一起下去。”周其陽主動道。


    孟釗皺眉:“不行,洞口必須留人,萬一有人試圖從這裏逃走,你要負責截住。還有,趕緊叫人過來接應。”


    “但你自己下去太危險了……”


    “我跟你一起下去。”一直在旁邊沒作聲的陸時琛這時開了口。


    “不行,太危險了,你留在上麵。”孟釗立刻拒絕了陸時琛。然後他直起身,踩上了第一個石階。


    洞內空曠,極易產生回音,任何一點聲音都會被放大無數倍。


    孟釗極力放輕腳步,他的影子映到凹凸不平的石階上,隨著他的腳步一級一級地往下移動。


    但很快地,另一個黑色的影子覆在了他的影子上,兩個頎長的黑影交疊在一起——陸時琛並沒有按照他說的留在上麵,而是跟他一起下了石階。


    要不是洞內不宜出聲,孟釗簡直想吼他回去——胡鬧,這麽危險的地方,陸時琛一個沒受過專業訓練的人來湊什麽熱鬧?!


    但現在不是為了這件事跟陸時琛幹起來的時候,算了,孟釗心道,陸時琛學過格鬥,關鍵時刻應該有自保能力。何況他說的話、發過的脾氣,在陸時琛那裏從來也沒奏效過。


    十幾級石階之後,孟釗的腳底踩到了地麵。


    他把精力從陸時琛身上移開,集中到這個地下空間,打起十二分精神觀察著周遭的環境。


    頂燈昏黃,通道狹長,寬度不足一米,盡頭似乎通向一處拐彎的地方,原本以為地下隻是藏了一個空曠的空間,沒想到此處的格局要比孟釗想象得複雜得多。


    孟釗伸手摸索到後腰處,將隨身帶著的手槍卸了下來,隨時防備著會有人出現。


    陸時琛的腳也踩到了地麵上,站到了孟釗身側抬手握了一下陸時琛的手腕,回過頭,朝他做了個口型:“小心。”


    陸時琛點了點頭。


    孟釗一隻手握著槍,盡量放輕腳步,跟陸時琛並行著通過通道。


    盡管內心十分焦躁,但孟釗知道自己必須在行動上萬分小心,此刻他肩上扛著的不僅是自己的性命,還有陸時琛的性命,以及所有受害者的性命。


    就在接近拐角的地方,“啪”的一聲輕響,所有燈忽然都滅了,剛剛還昏黃的通道變得一片漆黑。


    兩人同時頓住腳步,孟釗下意識握緊了槍。


    也許是在黑暗的作用下,地下顯得尤為寂靜,寂靜得有些詭異,幾乎每走一步都會產生回音,不僅如此,甚至能聽到兩個人的呼吸聲。


    “我兜裏有手電筒,”孟釗壓低聲音,“在右邊,你拿出來照路。”


    他說完,陸時琛的手指探到他的兜裏,將手電筒抽了出來,推開按鈕。


    冷白的手電光束穿過狹長的通道,在能夠看清前方的路後,兩人重新邁步朝拐角走過去。


    但走到通道的盡頭,孟釗拐進去,發現又是一條狹長通道。


    這裏幾乎像是一處看不到盡頭的迷宮。


    在走了幾百米這樣狹長且寂靜的通道後,孟釗終於看到了第一扇門。


    他抓住陸時琛的手臂,朝門側的方向偏了偏臉。


    陸時琛立即看懂了他的意思,兩人貼牆站立。在確認裏麵沒有任何動靜後,陸時琛走到門前,握住門把手,試探著轉了轉——門沒關。


    孟釗握緊了槍,示意陸時琛可以將門推開。


    陸時琛將門推開一條縫後,孟釗迅速閃身,將槍口對準門內。


    然後他們發現,剛剛的警惕似乎有些多餘——屋裏沒有任何人。


    孟釗放下槍,和陸時琛走進去,這是一間監控室,裏麵擺放著一台電腦,屏幕上一清二楚地顯示著地上的畫麵,此刻周其陽站在鐵門邊上,正東張西望地望風。


    也就是說,從剛剛他們接近這扇鐵門時,下麵的人就已經意識到了危險的靠近。


    而孟釗在地上聽到的那聲撞擊石壁的聲響,極有可能是下麵的人在逃跑!


    孟釗注意到陸時琛正用手背觸碰桌麵上的杯子,那裏麵盛著半杯水。


    陸時琛低聲道:“水是熱的,人剛走。”


    “追!”孟釗抬腿朝門口走。


    就在這時,又一聲響動傳了過來,那聲音並不明顯,仿佛是隔著厚重的阻礙物透過來的,像是腳步聲,雜亂,急促——這個地下空間還有人,而且他們在試圖逃跑!


    孟釗和陸時琛幾乎同時做出反應,快步離開這間監控室,在通道內抬步跑了起來。


    這通道像是沒有盡頭,在跑過了幾個拐彎之後,那聲音越來越近,可以確定,不遠處一定有人在試圖離開這裏,不對,不是一個人,是幾個人的腳步聲!


    就在孟釗做出這個推測時,他與陸時琛拐入了下一條通道,然後發現了橫亙在中間的一扇鐵門!


    孟釗靠近了才發現,這是一扇老式鐵門,是從背麵上的鎖。與此同時,雜亂的腳步聲裏摻雜進了別的聲音,像是輪子摩擦地麵的沉重聲響,對方不僅在逃跑,而且在轉移藏在地下的人,而那個人,極有可能就是徐盈盈!


    孟釗用力踹了一下門,再晚一秒,這裏藏著的秘密可能會徹底消失!


    他握著陸時琛的手腕,拉著他一起朝後退了一步:“小心,我要開槍了。”然後他兩隻手握緊了手槍,抬起來,一隻眼睛眯了起來,瞄準了想象中的那鐵門背後鐵鎖的位置,然後手指用力,扣動扳機——


    下一秒,“嘭——嘭——嘭——”子彈穿透鐵門,發出巨大聲響,隨之“鐺——”的一聲,金屬重物撞擊地麵的沉重聲響傳了過來,門後的鐵鎖被成功擊中掉落了!


    孟釗走上前,將門重重踹開,門後燈火通明,十幾米開外,有四個人正兩兩一起,各自推著一張病床,此刻正驚恐的回頭看過來。


    孟釗這才看清,在這條路的盡頭還有一扇門,應該是逃離這個地下室的出口!


    “別動!”孟釗抬高聲音朝那幾個人說,“否則我開槍了!”


    與此同時,他握著槍靠近那幾個人。


    但這聲警告並沒有起到太大作用,那幾人居然扔下病床,拔腿便跑。


    眼見這距離無法追上將幾個人全部逮捕,“嘭——”的一聲,孟釗又開了一槍,子彈直直射中最後一人的右腿,那人一個踉蹌,跌倒在地麵上。


    鐵門緩緩滑動,眼見著就要合上。


    陸時琛迅速追了上去。


    孟釗收了手槍,也快步追上去,沒想到距離那人最近的人這時回過身,跑過來用力推了一把病床。


    病床頓時成了阻止陸時琛追上去的阻礙,陸時琛顧不及看清病床上的人,他撐著病床,一抬腿從病床上方躍了過去,眼見著還差一步就要追到,然而,來不及了,那人用力將那個腿部中彈的人拖了出去。


    隨之“哐——”的一聲重響,鐵門重重合上,門外有人落了鎖。


    孟釗這時也追了過來,他又一次握緊手槍,嘭嘭兩聲打在鐵鎖的位置,然而,運氣不好,這次還未將鐵鎖擊落,槍內的子彈用完了!


    “操!”孟釗捏起拳頭,重重捶了一下鐵門,又晚了一步!


    好在病床上的人沒被轉移走,因為剛剛的緊急追趕,孟釗此刻呼吸急促,他平複著呼吸,回頭朝病床上看過去——床上躺著的女孩赫然就是幾天前消失的徐盈盈!


    徐盈盈身上穿著白色的衣服,閉著眼躺在病床上,胳膊上還在打點滴,病床上方懸掛著玻璃瓶,裏麵的液體正一滴一滴地順著半透明的塑膠管,進入徐盈盈的身體裏。


    陸時琛看了一眼徐盈盈,隻停留了片刻,然後側身掠過她,轉身走進了旁邊的房間。


    這是注射的什麽點滴?徐盈盈為什麽昏迷不醒?孟釗走過去,手指握上點滴瓶,眉頭緊鎖地看著那玻璃瓶,上麵沒有任何字樣。


    孟釗伸出手指去試探徐盈盈的呼吸,雖然不確定注射到這些人體內的是什麽藥物,但可以肯定的是徐盈盈還活著,她還在呼吸!


    孟釗又走向另一張病床上的女孩,跟徐盈盈一樣,也是注射著點滴,昏迷不醒。


    查看過兩個女孩的情況後,孟釗也隨陸時琛轉身走進了旁邊的房間。


    房間裏的白光比走廊更亮,亮得刺眼。


    在看清屋裏的情景之後,孟釗被眼前這一幕驚駭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一間偌大的屋子,粗略估計得有幾百平米。


    四周都是白色的牆,腳下鋪了白色的地板,那七張床也是白色的,每一張床上都躺了一個不知是死是活的人。


    這些人身上清一色的插著塑料管,吊瓶還在一點一點地向下滴著液體,正給這些人注射某種藥物。


    好一會兒,孟釗才從驚駭中回過神來。


    他跟上陸時琛,一張床一張床地走過去,床上躺著的似乎都是二十幾歲的女孩,隻有一個例外,第五張床上躺了一個頭發花白的上了年紀的女人。


    陸時琛的腳步在那張床前停住了,他盯著床上的那個老人。


    孟釗越過他,繼續去探那些人的呼吸,全都活著,全都在昏迷!


    “這到底注射的是什麽……”孟釗捏著玻璃吊瓶,看著裏麵的液體,他不敢貿然拔掉注射器,誰知道這些人是不是在靠點滴瓶的液體維持基本的生命體征……


    凶手將這些人藏在這裏,將他們變成這種毫無意識的像人偶一樣的怪物到底是想做什麽……孟釗看著眼前的幾張床,幾乎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然後他朝最後一張床走過去,那上麵躺著的女孩似乎比其他人更要蒼白一些,皮膚幾乎可以用慘白來形容。


    有點眼熟,孟釗想,似乎在哪裏見過這個女孩。


    下一秒,他就被自己腦中出現的畫麵震了一下——雖然時隔十年,相比相片上的女孩,眼前這個躺在白色病床上的女孩緊閉雙眼,相貌也因為長期躺臥發生了很大的改變,但孟釗還是能依稀辨認出來——這個女孩,就是被那對可憐的夫妻尋找了十年的許遇霖!


    這是此行出乎意料的收獲,但孟釗並不覺得興奮,他隻覺得駭然。


    這個地下室到底存在了多長時間,難道說,許遇霖從失蹤起就一直被囚禁在這裏,長達十年的每一天裏,她一直都在被注射這種不明藥物?


    “許遇霖也在這裏。”竭力讓自己平靜下來之後,孟釗說。這話是對陸時琛說的。


    但出乎意料,陸時琛並沒有回應。


    孟釗回過頭,看到陸時琛仍舊站在那個老人的床前,盯著那個老人的臉,眉心緊蹙,表情凝重。


    “怎麽了?”孟釗走過去問,“這個老人有什麽問題?”


    陸時琛這時才回過神:“沒事。”


    陸時琛的表情不像是沒事的樣子,但孟釗暫時來不及推測他在想什麽,他走出這個房間,又走進通道。


    既然這裏每個人都被注射了某種藥物,那一定有某個房間是用來儲藏或配置藥物的。


    果不其然,在孟釗拐入另一個通道時,他發現了儲藥間。


    他走進去,打開儲藥箱,裏麵存放著大量的點滴瓶。


    難道說,凶手一邊慢性地摧毀這些女生的身體和大腦,一邊又在維持著她們的生命……這簡直就是在將她們做成**人偶!


    正在這時,身後響起腳步聲,孟釗警覺地回頭,隨即他又放下了警覺——陸時琛也走進了這間儲藥室。


    陸時琛似乎不是來找他的,他隻是來看了一眼,然後就走出去了。


    孟釗放下藥瓶,跟著走出去,陸時琛又打開了一扇門,走了進去,但那個屋子似乎隻是工作人員休息的房間,他在裏麵轉了一圈後,很快又走了出來。


    孟釗意識到陸時琛似乎在尋找什麽,他出聲問道:“你在找什麽?”


    陸時琛腳步停下,看向孟釗,頓了頓才說:“沒事,看看這裏有沒有藏著其他人。”


    陸時琛眉心微蹙,他一貫沒什麽表情,但這一次,孟釗似乎從他眉宇間看出了一絲焦躁。


    原本以為陸時琛跟他一樣,都是來地下室尋找失蹤的徐盈盈,現在看來,他來到這間地下室裏,似乎還有其他的尋找目標。


    陸時琛到底在找什麽?他到底在關心什麽?孟釗心中的疑惑更深,陸時琛與這座療養院到底有什麽交集?


    倏地,他腦中出現了十二年前的畫麵——就在這所療養院裏,陸時琛頭痛欲裂地蹲在地上。


    那個引發陸時琛頭疼的誘因到底是什麽?孟釗再次想起了這個沒得到陸時琛回答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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