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在《三國演義》“曹丕廢帝篡炎劉”這回中,曹丕對於禪讓心中是沒有底的,他沒有曆史經驗可以借鑒,現成的先例可循,完全是摸著石頭過河。


    這出戲的開頭,借鑒了王莽篡漢的手法,先是鳳凰麒麟黃龍這些所謂的祥瑞出現,然後編造“讖諱”之語,“鬼在邊,委相連,當代漢,無可言……”。漢字很適合編造此類的鬼話,任何一個字都能拆開來,並且依據不同的目的有不同的拆法。接下來,這出戲就不太好演了。禪讓要心甘情願,順理成章,正大光明,那是為了天下蒼生的幸福,不負漢獻帝的重托,曹丕才萬分無奈地挑起了這幅重擔。要達到這樣的演出效果,對演員的實力是一個重大的考驗。不過,不用擔心。台前幕後的演員們會創造性地開展工作,為主分憂解難。


    首先得有跑龍套的,幹髒活累活。華歆就是一個不怕髒不怕累的勞動模範,他是曹丕篡漢的急先鋒,總是身先士卒,親臨第一線。他不怕當世,更不怕後世的謾罵,走自己的路,讓別人罵去吧!華歆去逼漢獻帝“效堯舜之道”,他威脅漢獻帝,不識時務恐遭不測。漢獻帝拂袖而起,王朗趕緊給華歆使眼色。華歆立刻心領神會,縱步向前,扯住龍袍,凶神惡煞般地說,“許與不許”你早點給個話!禪讓完成後,華歆“按劍指帝”,厲聲警告漢獻帝要知道感恩,不要亂說亂動。華歆並非不知道這活很髒,但他的整個行動,無恥果敢,一氣嗬成,說明他不是被動的,而是勇挑“髒擔”。當然,如果曹丕授意華歆去威逼漢獻帝,估計華歆也沒別的選擇。也許,華歆早已料到這一層,所以,幹脆爭取主動。《三國演義》寫盡了禪讓的虛偽,但是,隻有華歆是本色演出,是真實的,因為他最無恥。這是一個真實的華歆,是這出戲中的一條指哪往哪咬的狗。


    漢獻帝無奈,隻好“自願”讓位。


    曹丕聽說後,以為戲到此落幕了,“大喜”,便要接受。司馬懿阻止說,還不行,雖然詔書已經到了,但是您還應該“上表謙天位,以絕天下之謗。”演戲就認認真真地演,不是沒有用的,為的是“絕天下之謗”,就是天下人明知禪讓是巧取豪奪,然而卻無法挑他的理兒。曹丕采納了他的建議,說自己德行不夠,請漢獻帝“別求大賢,以嗣天位”。漢獻帝又一次“相讓”,有了上一次司馬懿的點拔,曹丕“欣喜”之餘,心裏很不踏實,對賈詡說怕被後人冠以篡竊惡名。賈詡的辦法是把暗箱操作的事情,放到大庭廣眾下,完全透明,在文武百官麵前,讓漢獻帝親自捧著玉璽獻給曹丕。這樣就可以“釋群疑而絕眾議”了,大家都看到了,這江山是人家非要給,不要都不行,看誰還敢說篡竊。


    至此,禪讓完美謝幕了。在這個過程中,曹丕表現很幼稚,容易急躁盲動,沉不住氣,幸虧由司馬懿和賈詡兩位政治高手操縱著。司馬懿和賈詡處在幕後,幹的是幹淨活。他倆雖然出場不多,但總在關鍵的時候出手,表現出紮實的“禪讓學”功底,是真正的主角。如果是一個敏感的主子,這種學問會讓他後背發涼冒冷汗的。賈詡和司馬懿豈能不知?因此,曹丕篡漢以後,賈詡選擇了退,連子女的婚姻都選普通的人家,以保全身家性命;司馬懿是選擇了進,眾所周知,司馬氏最終也演出了禪讓大戲,以晉代魏。


    人們看晉朝的曆史,往往會很不舒服,尤其是司馬氏父子,他們簡直就是陰謀詭計,奸詐狠毒,反手為雲,覆手為雨的代名詞。其實,種子早在曹魏時期就種下了,“黃初欲學唐虞事,司馬將來作樣看”。事後,曹丕對群臣說,“舜、禹之事,朕知之矣!”,曹丕終於知道了什麽是禪讓,得意之情溢於言表,一幅奸人知奸,賊人知賊的嘴臉。但是,這種事隻能做不能說,誰說誰沒素質,這也是曹丕政治上不成熟的表現之一。


    另外,曹丕政治上的不成熟還表現在對待司馬懿與賈詡的問題上,他倆精通“禪讓學”,厚黑的功夫深厚莫測,難保其中的某一個將來不會對他或者他的子孫也來一個禪讓?!曹丕對此並沒有提高警惕,後來的曆史也證明了曹丕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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