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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已經被快速拖走的婉如身處打歌場最熱鬧的一個大圈子,四周都是盧鹿女孩的歌聲、器樂聲,以至於在最初的一刹那她完全沒注意到丈夫的吆喝。


    但本著“出嫁從夫”的原則,婉如要想在大庭廣眾下跳舞理應得到夫君的允許,而且,初來乍到的她確實不清楚自己究竟能不能參與這異族的“踏歌”嬉戲。


    因而,她即便是和邀請自己的盧鹿少女並肩站在了一起卻沒有立刻跟著她們合著樂曲節奏舞蹈,而是在站穩後的第一時間就回頭看向了站在小土坡上的肖陽。


    前一刻還心急火燎想把妻子拉回來的三郎,卻在一刹那間改變了主意,衝婉如鼓勵似的一笑,而後抬起右臂攤開掌心微微揚手比劃了一個“去吧”的姿勢。


    “喂,跳舞相親啊,你就不怕,啊?”鄭恭亮一臉詫異的看向自己堂外甥。


    “不怕,是我的跑不了。”肖陽很是自信的回答,心裏卻微微有些**,他突然意識到自己真是對婉如上心得到了一種不太合理的程度。


    妻子被拖去跳舞的瞬間,他第一反應便是她待會兒會不會表現太出彩被人搶了,要知道盧鹿確實是有搶婚的風俗而且他們也不忌諱對方是不是黃花大閨女,他們這邊僅僅就四男四女而已,真要出個什麽事兒哭都來不及。


    這麽一想,三郎立刻緊張得頭冒冷汗。


    直到聽見身邊作陪茲莫的朗聲大笑,他才反應過來,烏蠻實行的是族內婚製與等級內婚,凡違反這規矩的基本都是一個“死”,她們幾個漢族女子無論如何都不會被誤當作是參與集體相親的少女。


    哪怕是一千年後都有人不讚成與外族結親,此時的盧鹿部落裏又怎麽可能有小夥子會打婉如的主意?即便她是未婚小娘子也不可能有人甘冒被驅逐出家族的風險飛蛾撲火,頂多也就是過過眼癮罷了。


    忽略實際情況而窮緊張,為了讓妻子活得更恣意而同意她去跳舞,當她真正身處打歌場,開始隨著別人的馬布、葫蘆笙奏出的樂曲聲翩翩起舞後,自己又心酸難耐的吃飛醋。


    這或許,才是情根深種真正的真正表現?


    三郎望向身穿銀紅色繡精繡彩蝶穿花百褶裙的妻子,看著她隨著樂曲聲歡快的跺腳、踢腿、揮手、旋轉,裙擺就像盧鹿姑娘的黑紅黃間色百褶裙一樣時而撒開、時而翻滾,竟覺得自己眼圈兒一陣發熱。


    她身姿是那麽的鮮活,那麽的生動,盡管看不清麵容卻能從那一舉一動中感受到一股由內至外的喜氣。


    “真想不到,你竟能願意讓妻子拋頭露麵舞蹈,”旁觀的鄭恭亮嘖嘖作聲,肖陽還以為他會鄙視這種‘不成體統’的做法,卻聽得堂舅略帶遺憾的歎道,“早知道也帶我家娘子一同來這裏看看。這邊的女子比咱們大齊人更灑脫、奔放,該讓她好好學學。”


    “得循序漸進吧,也不怕嚇著她?不著急,以後還有機會。”肖陽搖頭一笑,果然不愧是在京中就以‘不守規矩’而出名的堂舅,要換成那些迂腐的書呆子一定會長篇大論的教訓人了,他卻流露出羨慕之色。


    “唔,先得把橋修起來。”鄭恭亮立刻提出了這個迫在眉睫的建議,他妻子肯定不敢過溜索,就算她膽兒肥了自己也沒本事學三郎那樣帶著一個人爬過去。


    卻還沒等他認真闡述一下自己的見解,這廂肖陽已經在通過通譯與盧鹿茲莫商量修橋一事。


    “總得有條路才往來方便,我們有精致的錦緞布帛,有比頭發絲更細的繡線,”肖陽抬手指了指婉如和侍女們身上的裙子,而後又補充道,“還有雪白的不含雜質的鹽。想要用這些東西換取糧食種子和牛、馬、雞、鴨等牲畜家禽。”


    通譯聽罷側身與盧鹿茲莫嘀咕了一陣,肖陽明顯發現對方有動心的意思。


    果不其然,沒多久就見翻譯扭頭衝自己道:“頭人說,這裏原本是有橋的,後來被敵人燒了。橋可以有,但是,隻歡迎朋友。”


    “我願意做盧鹿的朋友。”三郎笑得分外親切,也隻有他的貼身護衛才能從那淳樸、率直的笑容中,察覺出其中暗含的“奸詐”之感。


    連旁聽的鄭恭亮都想以頭撞牆了,他們有鹽麽?有個屁啊!


    昨晚上統計物質的時候都已經說了,前麵爬山涉水遇險時遺落的物品中就有鹽,如今剩餘的量僅夠自己人用三個月而已,哪還能變出多餘的與盧鹿人交換?


    他還沒來得及私下拉肖陽一把讓他別瞎說,這膽大包天的外甥卻以一副“我家什麽都有”的大富翁姿態開始與盧鹿茲莫談起了生意。


    左果毅都尉肖家三郎願意願意出資、出力修橋以示誠意,往後可以在橋頭開辟一塊空地互市,盧鹿想要錦帛需用雞崽、鴨崽換;想要繡線、珠寶可以用糧食種子換;想要食鹽則必須用牛、馬換,更多的種類、具體的價格可以慢慢商量。


    “你,厲害!”鄭恭亮目睹三郎談笑間就這麽輕輕巧巧的解決了各種問題,頓時佩服不已。


    修橋是為了以示誠意麽?萬一哪天想要攻打盧鹿也需要橋的吧?防止對方借橋進攻的話,既然是自己修建的那拆起來肯定也容易。而盧鹿人一開始肯定不願意換切身相關的最值錢的馬匹和牛羊,於是,暫時沒有鹽也不成問題。


    肖陽等男人在這邊商議著有關民生的大事,那頭婉如等四個娘子則跳得酣暢淋漓,場子中的氣氛越來越**。


    沒多久,有不少年輕小夥子也彈著弦子,吹著笛子加入了舞蹈的隊伍,或高亢、或雄渾的歌聲此起彼伏,時而合唱時而獨唱時而又有對唱,一時間場麵更為熱鬧非凡。


    “你們先聊,我去去就來。”肖陽突然看見有個身披白色羊毛鬥篷的小夥子站到了婉如對麵彈弦子唱情歌,頓時橫眉怒目了。


    要論灑脫,回魂後的肖陽也不遑多讓,他既然決定了帶婉如來“見世麵”,就不會再中途將其拖回去、圈起來,但是,他也見不得有人挖牆腳,哪怕隻是傾訴一下讚美之意也不行!


    自己老婆,怎麽能被旁人近身了?還對跳還唱讚歌!


    “趕緊著,幫我借一支‘克西菊爾’。”肖陽拍了通譯的肩膀,讓他幫自己搞來了一支半尺長的盧鹿豎笛。


    然後,他將這細竹管含在嘴裏試了試音,手指按著音孔氣息一吐,頃刻間他就從略有些生疏轉為了熟練吹奏。


    隨即肖陽就合著場中的樂曲聲,甩著跨一晃一跳的以矯健又富有韻律美的步伐來到了婉如身邊,手肘子一拐就把先前站位的盧鹿青年給擠到了一邊去。


    大約是知道這對是夫妻的緣故對方也沒生氣,隻笑著換了個位置圍觀,肖陽則旁若無人的一麵吹著婉轉輕快曲子,一麵笑意盈盈的與妻子對舞。


    “咦,你會吹他們的這種小笛子?”婉如聽著清脆的笛音一臉的驚喜。


    肖陽沒說話,就用笛子回了她一連串的歡快鳴叫,逗得婉如咯咯直笑,更起勁兒的圍著他歡騰舞蹈。


    從前她彈琴時丈夫從沒用樂器附合,隻說自己不擅音律,今日看來,哪兒是不善啊,他隻是不喜歡尋常的文曲吧?瞧這笛子吹得多麽動人,就像天上的百靈鳥兒在歌唱似的。


    換個環境,她竟又再次看到了丈夫與以往不同的一麵,他不再單單隻是“驍勇善戰的將軍”,還是個愛喝酒、會跳舞、會盧鹿樂器的才子呢。


    當兩人在場中旁若無人似的麵對麵旋轉、跳躍時,外觀者也不由動容,鄭恭亮等人是驚詫於肖陽為了這趟任務簡直瘋魔了,居然連盧鹿人的樂器都肯去學。


    包括茲莫在內的當地人卻對這個遠道而來的年輕軍官抱有極大的善意,在他們看來,爽直的肖陽從頭至尾就像是他們的兄弟一樣親切,根本就不像是往常那些奸詐的漢人。


    若不是因為天色漸晚,肖陽等人還得趁著有天光過河去,茲莫甚至還想留他們晚上繼續一塊兒吃肉、喝酒。


    臨走時,盧鹿頭人豪爽大氣的送了他們急需的蕎麥種子和雞仔、鴨仔做見麵禮,肖陽則答應明日派人測量修橋事宜時,再送些好酒過來。


    這一日,可謂是賓主盡歡,在婉如的陪伴與協助下,肖三郎探訪村長獲取獎勵的新手任務順利完成。


    “真是順利地有些難以置信呢。”回驛站時,婉如騎在她的棗紅馬上看著隨行帶著的兩筐家禽一大袋蕎麥種子,不由感慨連連。


    吃午飯的時候分明沒聽見丈夫說借東西的事情,沒想到她就隻去跳了兩場舞,所有事情就已經成了。


    “多虧我時機選得好,”肖陽得意洋洋地自賣自誇,“人在節慶時最心軟、最慷慨。還有就是,投其所好,盧鹿人好酒又善歌舞,雙管齊下何愁打動不了人心?別的人或許也知道,隻是不屑於去做罷了。”


    說著,他不由深深看了婉如一眼。


    擁有那一半記憶的他很容易接受盧鹿的一切,可婉如卻也願意放下世家女的架子在山林間的草坪上和異族姑娘一起跳舞,願意和明顯不是一路人的她們探討刺繡的技藝,這一日,其實也讓他對妻子刮目相看。


    “你跳舞真好看,隻是,”等進了屋,肖陽忽地就來了個惡狼撲食,狠狠摟著婉如的腰肢歎道,“隻是我嫉妒了!多想你這輩子就圍著我一個人轉,隻給我一個人跳舞。”


    “那我往後不去那邊不就好了。”婉如也是一笑,跳舞確實是有些出格,若他不願那不再去就是了。


    “不,夫人外交還是得持續發展,你不是答應了要教她們刺繡麽?”肖陽忍著嫉妒之情,勸自己不能為了一己之私就不顧妻子的心意,她應當是樂於四處走動的。


    “她們的刺繡也很好的,”婉如笑了笑,她可不同意肖陽的說法,在她看來自己的確不是‘屈尊’與之交流,“你看她們刺繡時又紅又綠的大膽配色,我從前是向來不敢這麽做的,也沒學過,可今日一看竟卻覺得非常絢麗漂亮。”


    誰說山裏人就一定是什麽都不懂的?其實不算教,不過是取長補短罷了。隻可惜,不能用刺繡手藝換點什麽。


    “可你的明顯更精致。”說話間,三郎就已剝掉了妻子的外衫,手指漸漸挪到了粉藍色的褻衣上去,拇指往那薄綢上所繡的鴛鴦輕輕拂去,嘟噥道,“瞧這兩隻小鴨子,多鮮活,多細膩,沒磨著皮膚吧?”


    他笑著假模假樣的給鴛鴦“捋毛”,手指卻不老實的漸漸挪移,恰恰好隔著輕薄布料按在了妻子的雪峰之上……


    縱然牆薄又有鄰居,經過白天的動情舞蹈夫妻倆依舊忍不住憋著聲兒酣戰了一番,而後自是一夜好睡。


    天明時,晨練歸來的肖陽按慣例又輕輕的為婉如披衣梳妝,順便再次打量了她的華美衣衫,不由感慨,用食鹽換東西才是真正的無本買賣,如此精致的布帛他們可沒本事自己染色織造。


    “衣料這個,太金貴我正好還舍不得呢。身為男人,或許盧鹿茲莫並不在意本族的服飾是否能更為精美吧。衣食住行,其實隻有‘吃’才是最重要的。”肖陽說著就是一笑。


    “他們的鹽確實不算好,吃著似乎有沙粒的感覺。”婉如很是認同的點點頭,飲食中必須有的鹽,這東西才是對盧鹿頭人而言最具有吸引力的物品。


    “所以,我們要能就地取材搞到精鹽,那可就賺了。”在被宴請吃肉時肖陽就已注意到盧鹿人烹飪用的是岩鹽,色黑且有雜質,吃時餘味中還略微有些泛苦,應當是從岩壁上刮下來熬製的,自然比不上細膩可口的海鹽與池鹽。


    隻是,前兩者是朝廷壟斷的行當,成品鹽需由官府定價收購、販運。


    盧鹿這地界是不大可能有獲得鹽引的人進行販賣的,僅僅一個艱險的蜀道就已如天塹,更何況,此地民風彪悍戰事繁多,商賈想賺錢也得先思量一下有沒有命來花。


    然而,舟車不便,難以販運食鹽的地方並不是說就沒鹽可吃,粗糙的岩鹽是大自然的饋贈,除此之外,還可結合人力獲取井鹽。


    肖陽在上任時已就得了“自給自足”的諭令,像在西北邊地類似的那樣,朝廷隻撥定額軍餉,其餘的吃穿用度他們自己想辦法,有多餘的產出不用交稅,餓死了也別怨朝廷。


    鹽的問題他在出行前就已琢磨過,帶是肯定得帶,但此行三千多裏卻不可能把三五年一千多人需食用的量都帶上。


    何況,在西南夷地區除了貝幣之外鹽也屬於替代銅錢流通的一般等價物,在他們初來乍到沒貝幣可用時,還得靠鹽來換取各種東西。


    由此可見,必須得自己生產。據書中記載,滇、蜀兩地地勢高處有鹽脈蘊藏地中,靠近河流的很多地方都能鑿井取鹽,而在肖陽的記憶中,蒙州地區確實是有知名井鹽礦的。


    於是,在參加賽衣節後,肖陽馬上命人開鑿水井的同時選合適的位置,開始挖掘深度在十丈以上,井口卻不過寸許的鹽井。


    婉如帶來的工匠此時又派上了大用場,在他們的指導下,孔武有力的兵士輪流連夜鑿井,許是運氣極好的緣故,不到一個月的時間,鹽井中就出了水。


    這日清早,肖陽親自用軲轆從深井中取了第一桶鹽鹵水傾倒在鍋中開始煎煮,眾人均圍在一旁緊張地期待這水真的能結鹽,真的能為他們的生活開創重要的篇章。


    在等待的過程中,婉如靜靜坐在山頂的一棵大樹旁,俯視腳下一層層開墾好的梯田,瞧著糧食作物那青青綠綠的嫩苗,又眺望不遠處煙霧彌漫的山崖與漸漸泛紅的朝陽霞光,她忽然走到肖陽身邊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角,仰頭甜甜一笑。


    就算這一次出不了鹽又有什麽關係,隻要有幹勁兒總會有光明的前景,這樣的田園生活,似乎挺美好呢,恬靜而充滿期待和希望。


    正當大家屏息靜靜等待出鹽時,不遠處突然傳來一聲驚呼,打破了清晨的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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