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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她得留在這裏,我家在本地另有宅子,打算將如娘和四郎暫時安頓在此處,”新婿搖了搖頭,對嶽父躬身道,“到時,就有勞丈人多多照拂了。”


    肖陽怎麽舍得將自己剛娶的嬌妻扔在戰場附近?婉如暫時幫不上家裏什麽忙,白白嚇壞了還得給阿娘添麻煩,何況,他甚至還有些期盼對方腹內已經留了自己的種,這種情形下,“安全”自然是第一要素。


    “如此甚好,甚好。”崔刺史撫著胡須終於露出了一絲笑容。


    他不是對女婿在意自己女兒感到欣慰,而是認為既然肖家要把年幼嫡子放到本州,說明此處是安全的,肖家軍會拚了性命護著本地不被蠻夷的鐵蹄侵擾,即便是前線失守也一定安排了讓四郎、如娘逃命的後路。


    “那,可有安排人手?”崔刺史一臉期待的問著。試想,肖家要有死士護著主子那一定萬事無憂,而如娘又怎麽會不顧娘家人自己求生?如此善良的她絕不會做出這等不孝之事。


    如果婉如此刻聽到了他的心聲,肯定會不屑嗤笑:“如果真有這麽一天,我願意搭救的隻有哥哥,您老要真殉國了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安排有精兵護衛,丈人無須擔心,”肖陽對此事不曾多言,簡單解釋之後就開始向丈人傳達更重要的信息,諸如目前的嚴峻形式,西戎人一貫的劣跡等。


    在闡明情況後又建議道:“為防意外,丈人治下諸縣均需進行警示,並且,此地應開始宵禁,城門處的守兵一定要指派可靠的人手,凡有麵生之人一定要嚴加盤查,謹防奸細混入與人裏應外合。並且,糧食、清水也需官家出麵囤積,看守。”


    崔刺史聽得連連點頭,並示意長子趕緊記錄。


    稍後,肖陽又提議道:“除此之外,守城必用之人、之物也應準備妥當。”


    “這……”崔承望遲疑了片刻,他又沒守過城,怎麽知道何為必用的人與物?這不為難人麽。


    “鐵匠、木匠、泥水匠,燈燭、油、柴、硝石等,都是必須的,”肖陽也知道崔刺史完全是一頭霧水,便直接為他指點了明路,“本州司馬、兵曹參軍都是熟知軍務之人,丈人稍後可與之商議。”


    這兩人都是肖家嫡係,在此地也算是經營多年,崔刺史既然不通軍務,那在緊要關頭聽聽他們的建議總比自己悶頭亂撞妥當。


    除此之外,肖家還借了些普通雜役、兵丁給崔刺史,普通情況下守城應當不成問題,將所有事情交待清楚之後,肖陽抬頭看了看窗外,隨即就站起了身來。


    客客氣氣的給嶽父行了個禮,說道:“天色已暗家裏還需安頓一下,小婿這便帶如娘回去了,改日再來叨擾丈人。”


    他神態言詞著實恭敬,心裏卻並不怎麽看得上對方。這崔刺史就任前是工部侍郎,因詩畫出色年輕時名聲不錯,可惜做官之後就不曾出彩,在政務上不僅沒什麽建樹還犯了錯。


    肖陽原以為這也不一定就是丈人出的紕漏,還可能是被旁人牽連,結果今次一接觸真是失望不已。工部官員即便是不熟悉戰事但史書總應該讀過吧?連號稱不學無術的崔文康都說得出“堅壁清野”這個詞,堂堂一州刺史卻傻乎乎的隻知道驚恐。


    同一時間,婉如聽到下人傳話說肖陽請她辭別父母啟程時,也顧不上討要嫁妝了,趕緊起身對繼母說:“回家之後還不曾和哥哥單獨敘話,母親且容我離開片刻。”


    “去吧,趕緊去吧。”張氏按著抽痛的太陽穴揮了揮手,十分欣喜的送走了這尊瘟神。


    婉如在廊下見到崔文康後,連日常寒暄都省略了,隻直接問他今後的打算,這才是關乎安身立命問題的重點。


    大舅哥聳了聳肩,歎息著回答:“祖父是從二品,阿爹從四品,靠他們我能蔭補一個禁軍勳衛,就這麽混著慢慢升級罷,都說好了,明年開春我就上任去。”


    “我就知道哥哥會作此打算,”崔婉如卻輕輕搖了搖頭,反問道,“禁軍勳衛做到最上麵也不過是個從四品中郎將,並且升職過程難如登天,年紀大了又升不上去自然會被淘汰。到時,哥哥又當如何?依我看,不若參加武舉吧。”


    崔婉如用自己那帶有前瞻性的眼光直接給哥哥指了一條路,她知道未來十年裏大齊戰事頻繁,卻次次獲勝,帶兵打仗雖苦了些卻是個晉級的捷徑,記憶中好幾個武科一甲都做了大官呢!


    眼前這位,是個喜歡打架、遛馬、狩獵的紈絝,身強體壯又粗通文墨,進士不夠格但考武舉應該不在話下,這條路比蔭補禁軍勳衛更有底氣,最重要的是,自己嫁的是駐邊大將軍家,有人提攜前景光明。


    崔文康皺眉疑惑道:“武舉,你是說選拔軍中將校?妹妹,我朝有武舉嗎?”


    “明年就有了,”崔婉如點了點頭,正色道,“來年開春,朝廷就會選拔‘勇冠三軍、翹關拔山之力,智兼百勝、緯地經天之才’的武將。先是鄉貢普選或舉薦,十月呈送兵部,入冬後在京城進行武舉。這是機密消息,可別再外傳了。”


    其實肖陽隻隱約提了提武舉之事,婉如是結合自己記憶給哥哥闡明得更加詳細。


    “真有?”崔文康先是將信將疑,而後見她說得牟定,頓時明了妹妹是從肖家得了□消息。


    “真有!考核騎射、步射、舉重、負重和槍刺,有特殊技藝者放寬條件,”崔婉如點點頭,繼續爆料,“課試及第後還有兵部麵選,需抽考論述用兵之道,最後選出來的良才由天家親自殿試。”


    “那我還得去通讀《孫子》、《吳子》、《六韜》、《三略》、《司馬法》?還有什麽來著?”崔文康無語長歎,感慨道,“似乎,武舉也不比考進士簡單。”


    “第一次,麵選考核武經肯定不會太難,哥哥要有心去試試就先把必考武科練熟吧。”崔婉如輕輕一笑,給予崔文康無限鼓勵。


    聽著他直接報出一串兵書名稱,她就知道這足以說明哥哥在考慮蔭補禁軍勳衛之時就已經上了心,前世他頹然多年,大概隻是前途無望後的沉淪吧。


    “武科,總得有個考核標準,怎樣才算上等及第?例如,騎射、步射需要幾矢中幾?”崔文康想要更清楚的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對武舉抱有希望。


    婉如還沒來得及回答,眼角的餘光就瞥見崔婉蘭正往這邊走來,不由暗唾一聲:呸,真是陰魂不散!


    她微微側身用寬大的衣袖擋住了對方視線,悄悄抽出一本小冊子塞到崔文康懷裏,叮囑道:“標準全在這裏,得來不易,盼哥哥珍惜。”出賣色相才得來的呢,自然珍貴無比。


    “姐姐,聽說三郎已經在二門處等著了,妹妹來送送你。”崔婉蘭先前被教訓一通後依舊不甘心,還想再找機會見見那英朗姐夫。


    聽了這話,連崔文康都想唾她兩口了,“三郎”,叫這麽親切幹嘛啊?身為小姨妹你還是避避嫌好不好?


    “這就走了?那哥哥也送你。”崔文康領著婉如並排向外走,直接將崔婉蘭擠到了身後。


    誰知這厚臉皮的小姑娘居然蹭蹭的向前跑兩步,死死挽住了姐姐的手臂,像牛皮糖似的沒法甩開,氣得崔文康吹胡子瞪眼卻又不好在大庭廣眾下將其拖開。婉如卻淡淡一笑,任她去了。


    隻因她已經看明白這桃紅色的裙子並不襯崔婉蘭的膚色,特別是和明豔無比的自己站在一起時,更顯得她臉色晦暗。何況,和肖陽睡了幾日婉如也估摸出了一點他的喜好,這家夥的手最喜歡在胸、臀兩處磨蹭,這偏偏是小賤人沒有的,兩廂對比更顯差距。


    “哼,弄巧成拙。曾經美好的第一印象,就由你自己親手打破罷。”婉如眼波流轉瞥了瞥妹妹,心裏如此低語輕笑。


    與之同時,肖十三在陪著自家郎君等待三娘子時,忍不住嘀咕起來:“難怪崔相公的三個兒子中就這個次子官聲不顯,據說,重要場合也甚少見他陪相爺出席。”


    “我的丈人,幾時由得你質疑了?”肖陽背著手斜睨了他一眼,唬得對方立即閉嘴後又慢悠悠的問道,“肖菊、肖榕傳話出來了?”


    “是,肖菊說她看著――”肖十二點頭一應,正想把自己聽來的內容給三郎君學舌,卻見自己主母在兄長、妹妹的陪伴走到了二門處,他趕緊閉了嘴垂首而立,雙眼沒敢再往上抬。


    肖陽側身一看,隻見身高相仿的姐妹倆結伴走來,兩人同時望向他,臉上都帶著笑,瓜子臉的姐姐笑得內斂溫婉,鵝蛋臉的妹妹笑顏中則多了些傲氣。


    溫柔的這位身披白色鬥篷穿著正紅繡金寬袖襦裙,襯著凹凸有致的身材盡顯雍容華貴;另一個則是一身更為活潑的桃紅色齊胸襦裙,可惜她的臉有些泛黑,胸也實在是太平了些,整個人和衣裙略有點不相配。


    就這麽短短十來步的距離,肖陽已經在心裏將兩人反反複複比較了一番,然後暗暗舒了一口氣。起初他確實是被崔婉蘭眼中的傲氣吸引,可說實在話,就外表而言還是膚白奶大的婉如更合胃口,通過這幾日的相處他更是對其傾心不已。


    肖陽直接撇開目光一刻也不往崔婉蘭身上停留,隻與送客的大舅哥稍作寒暄後,夫婦二人就在夕陽的餘輝中離開了崔家。肖陽扶愛妻登上馬車,他自己依舊是騎馬跟隨左右。


    趁著這空茬,肖十二趕緊向郎君匯報了內宅肖菊、肖榕傳來的各種消息,甚至還活靈活現的學了一番崔婉如是怎麽和繼母、妹妹交鋒的。


    當初他聽得時候差點笑得捧腹,沒曾想,肖陽聽罷臉上卻沒一丁點笑意,他隻為自己妻子心酸,替她委屈。


    先平樂郡王縣主的嫡女,居然已經可憐到要親自開口向繼母討要親娘嫁妝的地步,不僅要了,還求之而不得――直到離開,張氏都沒鬆口。


    年幼失母、出嫁最初源於一場交易、嫁妝沒有、夫君差點死在洞房夜、父親扛不了事兒、親哥不成器、繼妹還在窺視她男人……


    肖陽長長的喘了一口濁氣,不由呢喃自語:“難怪,難怪她偶爾會顯得有些財迷,難怪她主動迎合著我的夜夜索取,難怪她心中似乎藏著無限苦悶。”


    遇到這麽些糟心事,換個懦弱點的,說不定早就自掛東南枝了!這麽想著他順勢回頭一望,正巧看到婉如正挑簾子看他。


    那帶著些許疑惑之意的黑亮亮眼神,那楚楚可憐的模樣一下子就撞進了肖陽心坎裏,讓他不由起誓:定要好好愛護妻子,別再讓她受一絲委屈。


    “怎麽不是回家的路?”婉如微微蹙眉仰望著馬背上的夫君。


    “是回家,另外一處地方,”肖陽解釋完畢後直接翻身下馬,指著路邊一處宅院笑道,“就是這裏了。”


    “誒?”婉如一愣,扭頭一看卻見四郎已經在門口迎接了!


    “稍後一段時間你就和四郎一起住這裏吧,分了內外院的,”肖陽一麵領著婉如進門,一麵解釋道,“這也屬肖家宅子――不算壞了規矩。”


    “可,可這是為什麽啊?”婉如一麵走著一麵回頭打望,正巧看到肖家下人正一箱箱的往院裏搬東西。起初出發時她原以為這些都是回門禮的,沒想到肖陽隻是在借機“搬家”?


    而且,什麽叫“你和四郎一起住”,那身為夫君的你又去哪兒呢?


    婉如在疑惑中突然想起了先前看到的“拒馬槍”路障,又想到了連肖家嫡子出城都得經受盤查,頓時醒過神來驚呼道:“是不是,要打仗了?!”


    “是,你們得待在安全點的地方。”肖陽直截了當的點頭應了,他沒料到妻子竟比她親爹更機敏,既然是聰明人那就無須遮遮掩掩,反正這秘密也瞞不住了。


    “我怎麽能跟小郎單獨同住一個宅子?”婉如直接指著肖四郎提出了反對意見,拜堂都是他代替的了這會兒再住到一起不怕人說嘴麽?京裏十三歲的世家男子好多都有侍姬了呢!


    即便是此刻覺得無所謂,萬一再過幾年遇人調撥又開始翻舊賬呢?


    “非常時期就別太在意繁文縟節,”肖陽輕輕撫了撫婉如的臉,勸道,“最重要的東西都搬過來了,你和弟弟要好好看家。”


    “我不,他看家,我和你一同回將軍府。新婚整月我們都不能分開。”婉如堅定不移的如此回答。


    她才剛信誓旦旦的和妹妹說了要和夫君同甘共苦,怎麽可能這就任憑他回去拚殺自己躲在安全處?


    須知,越是危機時刻越能穩固感情,婉如可不想錯失良機。她是知道曆史軌跡的人呢,盡管知之不詳,卻也記得此次西戎擾境並非一場生死大戰。


    殊不知,前輩子肖陽可沒被人敲破腦袋,他也沒反手甩槍特別精準的戳死某西戎貴族。曆史軌跡,怎能全然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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