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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家兄弟兩人都隱約覺得崔婉如並非她外表看起來的那樣嬌憨純粹,但誰都沒把這話往爹娘那遞,也不曾對她有厭惡之心,隻是稍有提防並且留神觀察罷了。


    嚴格來講,有心機並不意味著她就會害人,隻要別是個喜歡玩弄手段又黑心腸的,其實聰明點的妻子更省事,要真是提線木偶似的榆木腦袋美人反倒麻煩。


    當兵的人誰不曾一年半載的不著家?娶個娘子可不是拿來當擺設的,必須能扛得了事,管得了家,教得好娃兒。


    這次領著婉如回門探親,肖陽就想仔細分辯一下,究竟是有什麽事兒促使了她小小年紀就精於世故,要找到合理的緣由才能放心。


    至於眼眉間偶爾流露出的風情,有的人生來便如此,有的人卻是被細細□的。肖陽姑且認為婉如屬於前者,是自己撿到寶了,她的風情隻自己一人能看到。


    想來,百年世家絕不會教出沾有風塵氣的女兒,她出嫁路上一直都有肖家人跟著,總不至於被調包換成了個秦淮河上混過的細作吧?何況,初試*時她也沒機會作假啊!


    在肖陽考慮細作問題時,一隊人馬正走出城門口上了官道,恰好遇到衛兵設置的路障,在查看眾人路引的間隙,婉如掀開馬車簾子看了看,又笑著衝肖陽招手問道:“這是在做什麽?”


    “……”肖陽麵色一僵,不論是麵對妻子還是細作他都不想回答這問題,隻敷衍道,“邊塞嘛,偶爾也需要盤查一下。”


    “我來時都沒有,”婉如絲毫沒察覺肖陽內心的糾結,依舊是一臉好奇的指著路障問他,“圓木上麵插長槍是要做什麽?”


    “這叫拒馬槍,”肖陽心中無奈一歎,同樣含含糊糊的回答了,“專設在城門、小巷或交通要道上,目的是不讓人騎著馬超速亂跑。”


    “哦,”婉如點頭表示受教,還順口評價了幾句,“挺有意思的,圓木上插槍擋馬,等馬停了抽出槍就可以擋人,嗯!是吧?”


    “……嗯,也對。”肖陽裂嘴一笑,卻沒告訴她輕便可移動的拒馬槍是一種專門用來對付戰車、騎兵的必殺器,廣闊地帶無山川河流能拒敵時就必須安置這種路障,一旦疾馳的馬匹衝上來就會被長槍刺中、慘死。


    長槍都已經插在馬身上了還怎麽抽出來擋人?待騎兵摔下馬還來不及起身時,讓埋伏的步兵立即衝過去見人砍一刀不就得了。


    肖陽心裏這麽想著,卻也沒笑話或者說指點婉如,隻細細地觀察了她說話時的神情,猜測她究竟是真無知還是假裝傻。


    唉,這活脫脫就是鄰人疑斧,一想到細作問題他就總是有些忐忑,非得找出真憑實據來打消這種推測不可。


    兩人閑聊片刻,肖陽話裏藏鋒來回試探數次,見婉如始終沒有緊張或過度好奇的反應,他這才鬆了一口氣。


    想來若是真要換人,那得在崔家時就換,還要瞞過其貼身侍婢數人甚至還有崔文康和謝俊逸,再記起她親手做的鎚餅還有那一手秀雅的簪花小楷,怎麽看都是貨真價實的世家娘子,要想□出個如此內秀的細作可難如登天。


    放下這個最可怕的猜測後,肖陽覺著自己整個人都鬆快了不少,神清氣爽的躍馬揚鞭領著眾人一路疾馳。


    “我回門你為何如此興奮?”婉如半抬車簾望著外麵笑容滿麵的夫君,有些不明所以,但看著他高興自己也忍不住抿唇一笑。


    “歸寧之後婚禮才算真正完成,怎麽不興奮不急著完成這最後的儀式?”肖陽如此反問,然後更是變本加厲的催促一幹人等快快前行。


    於是,婉如出嫁時足足走了兩日的路程,這返家時卻在肖陽催促下日夜兼程急匆匆的趕路,以至於次日一早就到了,在客棧略作修整後,新婚夫婦二人遞了帖子趕在午宴之前來到崔家。


    二門處迎接他們的家人卻不僅有崔文康,謝俊逸也在一旁當陪客,立時驚得婉如小心肝一顫,怕他還打算和自己發展點不可告人的關係,這可是在肖陽眼皮底下,萬一這家夥說了什麽不合時宜的話,那她未來的幸福美滿生活可就全毀了。


    稍後,隻見謝俊逸一個勁兒的拉著肖陽說話,婉如這才反應過來,這趨炎附勢的家夥是在為自己的前程想盡一切辦法專營呢。


    自己夫君好歹是個二品大員的嫡子,侯爺家的郎君——值得攀附,他的熱情根本就不幹男女私情的事兒!


    “怎麽了?”在走進堂屋拜見父母之前,肖陽捏了捏婉如略有些發抖的手,有些疑惑。


    “無事,或許是有些近鄉情怯的感覺吧……”她回了對方一個安撫的微笑。是不是情怯也隻有婉如自己才清楚,她感慨的隻是前輩子自己走錯路根本就沒回門這事兒,同時忐忑著希望娘家千萬別在這節骨眼讓自己沒臉。


    在這種糾結的心情下,兩人進了堂屋,夫婦攜手送上禮單,婉如行禮感謝父母養育之恩,肖陽也謝了嶽父母賜予自己如此美好的嬌妻,然後又獲贈了崔家二老的禮物與祝福。


    父親對肖陽是客氣得幾乎有些恭敬了,繼母張氏臉上也堆滿和藹可親的笑容,陪坐的繼妹根本就沒機會開口找茬,異母弟弟在京城念書則忽略不計,一切似乎都很完美,但婉如依舊無法舒心,沒把這一日完完整整的熬過她就不可能放下心來。


    稍後,一行人去了宴客的外間,新女婿謙讓一番後入席上座,歸寧宴就此開始。席麵很不錯,菜品豐盛且氣氛也好,觥籌交錯賓主盡歡。


    廳中崔家還專門聘了人彈奏絲竹、廣袖起舞,這外聘的人自然不如家伎客人,謝俊逸覺得那堆人連崔家胡姬的十分之一都不及,頓時想起了表妹崔如蘭之前的提議:“要想討好肖三郎尋常歌舞許是不行的,他家什麽樣的伎者找不著啊?不若讓他看看還不曾在邊地流行的新鮮玩意兒。”


    “不知肖郎子是否愛看歌舞戲?”謝俊逸借著敬酒的機會笑著如此詢問。


    肖陽坦然的搖頭道:“不曾見過,何為歌舞戲?”


    “歌舞戲,即且歌且舞,有念白有唱詞的講述一個完整故事,”謝俊逸搖頭晃腦誇耀道,“可歡騰、可淒美,比單純的舞蹈或奏樂更精彩。如何,叫人來一段京裏正流行的歌舞戲罷?”


    “哦?”肖陽眉梢一挑,很感興趣的說他想要見識一番,此話一出口一直關注著繼妹的婉如就發現那小蹄子正掩唇竊笑,心裏頓時“咯噔”一響,心知重頭戲終於來了。


    見肖陽麵露好奇之色,崔刺史趕緊擊掌招呼下人去安排上大戲。此次招待女婿的事情是全權交給平素就喜歡吃喝的謝俊逸統籌安排的,在他看來年輕人更容易知道對方喜好,至於崔文康,他不知何故正和自己老妻鬧別扭,可不敢讓他頂梁免得出差錯。


    稍後,裝扮好的歌者粉墨登場,她一麵挪著碎步一麵走一麵唱,每唱一小段旁邊的伴奏者就齊聲合道:“踏謠,和來!踏謠娘苦,和來!”


    踏謠娘,居然是踏謠娘!果真是煞費苦心呢,剛剛在京裏流行的歌舞都能搬到這邊陲之地來!


    婉如正感慨著,卻見女歌者哭哭啼啼唱完一段後,裝扮成她丈夫的人怪模怪樣的衝上台來,裝作要毆打她的架勢,兩人拉拉扯扯戲劇味兒頗濃,引得肖陽一陣大笑。


    要換個場合換個膽量,她都想拎著夫君的耳朵暴怒了:“笑個屁啊,不學無術的武夫,看不出來他們這就是在諷刺我們麽?!”


    這段歌舞講述的是個美貌的苦命女子嫁了個醜陋又酗酒的丈夫,被他日日毒打後無奈以唱歌釋懷的故事。


    當初,崔婉如剛說給肖家她還沒得到確切的消息時,崔婉蘭就曾幸災樂禍的取笑道:“阿姐,聽說你未來的夫婿既醜又凶還愛喝酒打人呢,嘖嘖,真可憐,可不就像那踏謠娘一樣了麽?”


    想到這裏,婉如更是越看越氣忍不住咬緊了牙,卻引得肖陽好奇,輕聲問道:“你不愛瞧這個?怎的臉色如此難看?”


    愛看才見鬼了!婉如強壓下怒火深吸了一口氣,然後假意用手絹擦了擦眼角,歎道:“真可憐呢,遇上這麽個不成器的夫君。表哥也真是的,居然在我們的喜日子裏安排看這種苦情戲。”


    肖陽愣了愣,往壞處想這種戲目對婉如來講確實兆頭不好,但凡事都有好有壞,也能從另外個角度來看。


    “看著那丈夫可笑可憎的樣子,我就在想,”肖陽在桌下捏住了婉如的手,望著她的眼輕聲說道,“自己千萬別酗酒成這貓狗都嫌的樣子,以後一定好好克製著莫要貪杯,一定會好好珍惜你。”


    婉如也是一愣,還沒來得及回應肖陽這雖不肉麻卻很實在的表白,卻見他一臉坦然的站起了身向謝俊逸舉杯道謝,感激他安排了這出帶有警示作用的戲目,整得對方直接麵紅耳赤尷尬不已。


    聽了他這通話,崔婉蘭心裏也是萬馬奔騰,她真是悔死了,這肖三郎居然不像傳聞中的那麽粗鄙,居然長得一表人才談吐也不粗俗,而且,還如此的體貼!


    這麽好的夫婿,怎麽就便宜崔婉如了呢?原本肖陽看上的就是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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