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財氣


    別說侯宏昌了,連韓越都不知道楚慈會玩牌。從他流暢精妙的洗牌動作來看,他竟然玩得還很專業。


    賭桌上四個人,楚慈、侯瑜、侯宏昌和成旭蓉。侯瑜基本上是個陪客,他就是好奇楚慈這樣的人竟然也會賭博,想親身跟他玩兩把。


    上下搓牌之後徹底洗理一遍,楚慈將牌遞出去,侯瑜、侯宏昌和成旭蓉三人各切一次,隨即打色發牌。首先每人可拿一張麵朝下的底牌,這張底牌的大小便是製勝與否的關鍵了。


    侯瑜是個陪客,侯宏昌雖然經常上賭桌,卻從來沒對賭技仔細鑽研過。隻有成旭蓉是吃風塵裏這碗飯的,球、牌、麻將一類東西她最精熟,有種職業賭客的敏感。她一看楚慈洗牌的手法,心裏就覺得不對勁。


    普通玩家能把牌洗出賭場荷官的水平來嗎?普通玩家能在洗牌的時候五十二張不間斷,行雲流水一般了若指掌嗎?


    這個姓楚的年輕工程師一定很熟悉賭桌跟撲克!他玩牌的水平,絕對不是普通的泛泛之輩!


    楚慈眼看著自己洗出的牌被其他三家徹底切換,臉上表情半點不變。拿到底牌後他隻看了一眼,緊接著壓到手下,再也沒有翻出來過。


    裴誌幫他們發牌,第二張楚慈一個a,侯瑜一個5,侯宏昌一個10,成旭蓉一個k。


    成旭蓉妝容精致的臉上神色一變,笑道:“楚工真是好手氣。”


    楚慈看了她一眼,不說話,丟出十萬籌碼。


    成旭蓉跟了十萬,侯宏昌也跟十萬,侯瑜一看自己牌麵太小,幾乎沒可能連成順子,隻哈哈一笑便棄了牌。


    到第二張便是點數最大的楚慈第一個拿牌。這回他手氣似乎沒那麽好了,隻拿到一個3,成旭蓉一個9,侯宏昌一個10。


    這回倒是侯宏昌最大,他手裏已經有兩張公共10,加上底牌那張10一共三張,不論是葫蘆還是三條都不小了。楚慈那個紅桃三實在太小,成旭蓉倒是有成順子的可能——但是桌麵上一共四個10,他已經拿到三張,成旭蓉要想贏,就一定得拿到第四張,否則她那一手散牌就完全廢了。


    世界上哪有那麽巧合的一個10來等她拿!


    侯宏昌躊躇滿誌的加到五十萬籌碼,成旭蓉又看了一眼底牌,猶疑片刻後跟了;楚慈則不動聲色,說:“跟。”


    侯宏昌又看一眼楚慈那張紅桃三,笑道:“韓二哥,待會兒您可別心疼。怎麽說都是你家寶貝兒,花幾十萬買美人一笑我看也挺值得,你說呢?”


    韓越看看牌麵,也覺得楚慈贏牌的可能性不大,“那也得他真笑了才行。


    楚慈靜靜的盯著桌麵,眼睫垂落下來,形成一個疏朗濃密的弧形陰影,看不清他什麽表情。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韓二你也不能老抽人家鞭子,適當的時候得給點糖,多哄哄。”裴誌一邊說一邊發下第三張公共牌,隻見楚慈是個紅桃2,侯宏昌是個3,成旭蓉是一個j。


    成旭蓉微微一笑。到目前為止她已經有一個9,一個j,一個k,加上底牌一個q,隻差10就能湊成一副極大的順子了。雖然侯宏昌已經拿到兩張公共的10,但是她一點也不擔心。


    隻要是她切過的牌,她就完全不擔心自己會輸——除非她刻意想輸。


    贏侯宏昌的錢她心安理得,贏韓二少的錢也沒什麽說不過去,所以她剛才切牌的時候就算好了牌麵位置,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最後一張她絕對能撞到一張方片十!


    ——成旭蓉開這家酒店已經八年了。作為一個在當地小有名氣的女人,她對風月行業中至關重要的麻將、撲克、桌球、賭馬都相當精通,可以說從出道到現在,還沒有什麽賭局真正超出過她的掌控。


    隻要她稍做手腳,怎麽贏、贏多少都不成問題,怎麽輸、輸多少也隨她的心意,保管讓客人高高興興,下次還來。


    雖然稍微有點對不起侯宏昌,但是她不想放過這個利潤豐厚的賭局,畢竟從韓二少口袋裏掏錢這是個榮耀,並且機會也不多。


    這一把如果計算得好,贏個上百萬都不成問題。


    成旭蓉誘人的紅唇微微笑開了:“我跟。”


    她掃視全場一眼,目光中不乏睥睨。誰知道心裏那興奮勁兒還沒過去,就隻聽楚慈淡淡地道:“我也跟。”


    成旭蓉眉尖微微一挑——你也跟?你一個a,一個3,一個2,這種牌你拿什麽自信來跟?


    是了,看韓二少那勁頭,似乎很把這人當一回事。這幫手握實權的太子黨們為博美人一笑花個幾十上百萬的根本不是什麽稀罕事,想必這個年輕的工程師心裏也很清楚,保不準他花得越多,韓越心裏越覺得他珍貴。


    侯宏昌別無異議的跟了,裴誌於是發下最後一張和牌。楚慈拿到一張紅桃5,侯宏昌是一張方片3,而成旭蓉拿牌之後目光一掃,刹那間全身一震,整個人僵住了!


    ——那不是她切好的方片十,而是一張方片二!


    怎麽可能!明明親眼看見的方片十,明明玩了十幾年牌都極少出錯的切牌術!


    怎麽竟然會失手?!


    簡直讓成旭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楚慈連眼睛都沒有抬一下,淡淡的把四張公共牌一合,說:“我全all。”


    ……他竟然敢全all?!


    成旭蓉顫抖著看向楚慈,隻看見這個年輕男子平淡如水一般的眼神,在她臉上輕輕一掃就掠過去了,快得讓她幾乎以為是錯覺。


    是了,我真的是失手了——成旭蓉往椅子裏一歪,全身脫力的想。


    賭場上有一句話,叫生手怕熟手、熟手怕高手、高手怕千手、千手怕失手、失手要剁手。她剛才切牌時用的技術,就是耍老千當中的一種。


    侯宏昌玩牌是個高手,但是一般高手也扛不住技術熟練的千手,除非這個千手像此刻的她一樣,莫名其妙的突然失手了。


    雖然不至於要剁手,但是這慘烈的失敗還是給了她極大震駭,再開口時她連聲音裏都透出一股虛弱來:“……我棄牌。”


    楚慈麵沉如水,仿佛她棄牌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沒有半點驚訝。侯宏昌倒是臉色一喜,高聲道:“我跟!全all!”


    不知道為什麽成旭蓉心裏突然閃過一個極為強烈的念頭:侯宏昌不能跟!一跟就輸定了!那個工程師絕對不是在偷雞,他手裏真的有好牌!


    這個念頭與其說是分析得出的結果,倒不如說是女性的第六感,它來得實在太過強烈,以至於成旭蓉呆呆的坐在那裏,張了張口,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侯宏昌興奮的高聲叫道:“這把梭哈我贏定了!三條!三個十!”說著把他的底牌一翻,赫然是一個紅桃十。


    楚慈抬起頭,盯著侯宏昌,臉上慢慢顯出一點冷淡的笑意。緊接著他慢慢抽出自己一直壓在掌心裏的底牌,輕輕將它放在了桌麵上。


    ——那是一張紅桃四。


    連著他的四張公共牌一起,紅桃a、一、二、三、四、五,紅桃同花順!


    亞洲梭哈裏,唯一小於皇家同花順的第二大順牌!


    侯宏昌臉上的笑容好像一下子被石化了,他呆呆的坐在那裏,嘴巴張得老大。


    “我可以收這些籌碼了嗎?”楚慈輕聲問。


    侯宏昌僵硬半晌,勉強點了點頭。


    楚慈笑了一下,卻看不出有什麽笑意。他把牌輕輕往池底一扔,把籌碼推給韓越,頭也不回的道:“還你十萬,剩下的是我的。”


    韓越默然不語,臉色陰晴不定。


    成旭蓉看著楚慈從容的側臉,突然心裏升起一種可怕的想法。她猛地站起身,隔著桌麵一把按住了楚慈的右手,嘴裏笑道:“楚工今天可贏大了,是不是要感謝我這個東道主呀?”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手指迅速在楚慈五個指腹間一摸,刹那間證實了她心中的猜測,頓時讓她臉色一變。


    楚慈一動不動的任她摸,等她放開手,才淡淡地道:“贏點小錢而已,侯先生一貫出手豪爽,想必不會把一次小小的勝負放在眼裏。”


    侯宏昌這才反應過來,臉色複雜的歎了口氣:“錢是小錢,關鍵是我很久沒有輸得這麽慘過了。真看不出來楚工竟然是個梭哈高手,以後我一定要向你多討教討教!”


    楚慈不鹹不淡的道:“討教當不起,運氣好罷了。”


    裴誌等人趕緊指揮服務生進來把牌桌收起,一邊又說些有趣的話來調動氣氛,免得侯宏昌輸得不甘心,又要趁機再鬧。所有人都識相的不再提打牌,包廂裏很快恢複了剛才浪聲笑語的氣氛。


    楚慈遠遠坐在韓越那邊的沙發上,獨自一人低頭喝水。侯宏昌畢竟輸了一局,心情不好,一邊喝酒一邊跟成旭蓉等幾個女人混鬧著。


    成旭蓉剛才摸到楚慈右手的兩根手指不自覺的搓合著,回憶起他指腹乃至掌側的觸感。那絕對不是光滑細膩的皮膚,而是帶著極其細微、數量極多的舊傷,已經愈合經年,卻還能摸出隱約縱橫的傷疤來。


    那是一雙經過某方麵特殊訓練的手。


    成旭蓉一言不發的盯著楚慈,突然楚慈就像是有所感覺一般抬起眼,回望過來,隔著人群對她微微一笑。


    他抬起手,從右手袖口裏探進去,緊接著慢慢抽出一張被藏匿的撲克牌來,對著成旭蓉翻開正麵。


    成旭蓉刹那間腦子裏一片空白。


    就算隔著這麽遠的距離她也能清晰的辨認出,那是一張方片十。


    當時她切完牌便直接將一摞牌交到楚慈手上,楚慈在眾目睽睽之下再轉交給發牌的裴誌。短短一秒鍾的時間,楚慈竟然已經將這張方片十掉包,真牌藏進袖口,假牌從袖口滑落插入牌堆中。


    怪不得她最後沒拿到那張製勝的十!


    她並沒有失手!隻是那張十,在賭局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不在牌堆裏了!


    楚慈微笑著垂下目光,隻見手掌輕微一抖,那張方片十便貼著袖口消失無蹤。


    成旭蓉咬緊牙關,臉色已經變得無比難看。她以前覺得自己賭技不說獨步天下,也算得上獨霸一方;誰知道今天看了這個年輕的工程師,才知道什麽是真正精妙絕倫的千術。


    有些將千術練到極致的人,一開始便拿薄薄的刀片在手指間把玩,直到玩熟之後,再一片片增加刀片的數量。據說有些人能兩手同時把玩十數片鋒利的刀片,手指卻靈活之極,完全不被鋒利的刀刃所劃傷。


    這都是用十指連心血肉飛濺的代價所練成的千術,玩起牌來輕而易舉,五十二張撲克牌跟他的血肉之軀合為一體,誰跟他玩牌,誰就是一個死。


    這樣的人一般都極其擅長玩刀,尤其是使用小刀的高手。成旭蓉確實聽說過民間有這種絕技,但她一直以為這太神乎其神,不過謠傳而已。


    ——直到今天她才親眼見識到什麽是真正的千術,什麽是真正的賭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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