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3.23


    灼熱的燒酒從喉嚨裏吞咽進肚。


    蘇可馨站在頂層俯瞰著街邊。


    看著孟暖捂著臉邊往前走邊抱怨:“你真以為有錢了不起嗎?”


    “我才不稀罕呢,”她說著,作勢要把毛衣脫下來還給他。


    “回家脫,”季川跟在後邊製止她。


    孟暖聞言,氣衝衝地捏住他耳朵:“你就隻想這些是嗎?”


    “不是……我們去喝粥,你喜歡的。”


    “我不喜歡了。”


    “愛情消失得這麽快嗎?”


    “想到上次,我就想吐。


    你明明就是來救我的,還假惺惺點什麽粥啊?


    直接把外套給我,不就行了嗎!在這之前,我可是被破喝了整整三碗!!”


    “你就這麽在意那個初戀嗎?”


    “沒錯,超級在意。


    在意到要瘋了!”


    “……”


    兩個幼稚鬼的吵架聲隨著車燈一路飄遠。


    她默默地聽著,晚上驟降的寒風在臉上吹過,稍微清醒了點,臨時出來穿的開衫無法抵禦寒冷。


    她又抱著酒走回有暖氣的家裏。


    後背抵在門上,被凍僵的手才暖和過來點,蘇可馨瞥了眼手指,搞不懂自己竟然旁觀了這麽久……


    是羨慕吧。


    她想。


    盤子裏的葡萄隻剩下幾顆,邊上還擱著孟暖從地上撿起的照片。


    同樣的疑問在她第一次撿到學生證時也曾說過,隻不過背景沒那麽幹淨,喧囂得如同在開水滾過的酒吧裏,妖精橫行,稀奇古怪的人仗著音樂和燈光展現自己。


    手上簡單得同白紙一樣的學生證就像異類。


    她認真看了一會,才確定不是喝醉眼花。


    回過頭大聲問人:“陳也是誰啊?


    哪來的小屁孩,你們偷偷放高中生進來了,小心人家老師半夜掀了場子。”


    段銘高聲回答道:“你不知道這是阿笨真名?”


    蘇可馨怔住,指尖捏起學生證的一角,舉高對著鐳射燈看,好一會,才移開了點,視線停在前邊卡座香檳塔間的空隙裏。


    剛好能窺探到他的背影,少年黑發利落,左耳垂晃過一抹閃亮的耳釘的銀光,深藍色的衛衣,個子高挑。


    二中高三(14)班,陳也。


    卡座有人在過生日,嘻嘻哈哈地用奶油抹臉,他站在邊上幸免於難,有點困地打了哈欠。


    說是為了玩遊戲湊人,他才留下來的。


    殘局收拾好,開始了酒桌遊戲。


    每個人麵前的小玻璃杯裏都倒了點酒,一起輕拍著桌子,嘴裏念著酒詞,慶生的主角很快發現了他的敷衍,點名道:“阿笨,你和莉莉喝個交杯酒吧!”


    阿笨的瞌睡打到一半,睜開眼就看到麵前遞上來的利口酒,莉莉也沒害羞,公事公辦地催他:“阿笨,你快點,大家都在等著。”


    他輕聲嗯著,剛接過酒杯,衣領就被人從後麵拽住。


    “……”


    蘇可馨嫵媚的眼睛盯著他。


    阿笨。


    陳也。


    兩個名字終於重疊。


    “姐,”他乖巧道:“有事?”


    背影看起來還像一個遊走江湖的老練爛仔,正臉一對上,眼底的純稚還是無法被酒氣熏滅。


    蘇可馨把學生證蓋在他臉上:“有。”


    陳也被拽著從卡座出來,一路低聲抱怨:“不是,你真以為我未成年嗎?


    我十八了啊,別捏我耳朵,好痛的。”


    “好,”她道。


    “不信我給你看身份證?


    我留級過的!日,怎麽還改抓我頭發了!!”


    蘇可馨把他從酒吧拖出來,鬆開手,輕飄飄道:“走吧,送你回家,弟弟。”


    陳也:“我不回去。”


    蘇可馨:“要我打給你奶奶嗎,她現在是不是還以為你去補課了。”


    陳也:“不是,姐姐你為什麽要管我?”


    她默了幾秒,兩人認識的時間和關係都談不上能到這一步,充其量也就是碰麵時,他會禮貌地和她打聲招呼。


    陳也挑著眉等著她的回應,時常混,對於男女之間的那點喜歡心動也有些體會,後門出來一個醉酒的男人,他伸手把她拉近了些,避免她被碰到。


    距離更靠近了些,能看到她眼皮上的淡淡陰影,眼線狹長,將她的眼尾畫得上挑,看起來不太好惹。


    蘇可馨:“……因為。”


    陳也期待道:“什麽?”


    她淡淡道:“礙眼。”


    “。”


    陳也最後還是回家了。


    一方麵是真的困了,另一方麵這個不好惹的姐姐當真跟在後麵,押犯人似地把他送到家樓下。


    維持著三步遠的距離,紅色的長卷發隨著步伐在路燈下輕揚著,漫不經心地嚼著泡泡糖,吹起小小的泡泡。


    就像隱藏在草叢裏的螢火蟲,亮眼又另類。


    *


    “她是我遇到的最奇怪的女生。”


    時至今日,他依舊會這麽評價她。


    蛋糕店的老板娘已經習慣了他每個月十五號都來光顧一次,會提前幫他準備好每次必買的草莓蛋糕放在冰櫃裏。


    他過來就能直接取。


    有時候,是在白天,拿了就走,有時候就會像現在這樣,在喝了酒的晚上,坐在小椅子上隔著玻璃,對著蛋糕嘀咕好多話。


    “這麽奇怪的女生怎麽會喜歡草莓蛋糕。”


    “隨心所欲,和我認識的每一個人都不一樣。”


    “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所以才會拋棄我……”


    “是奶奶喜歡,我給她買的,你沒份。”


    “喂,阿笨,”老板娘提醒他:“我們要關門了的。”


    他才擦擦臉,把蛋糕抱在懷裏,走出店裏。


    這條街都是老街坊,大部分人都是看著他長大的,老板娘看著他的無名指,喜上眉梢:“我們阿笨要結婚了?


    我還想幫你相親來著。


    這樣好,你奶奶會高興的。”


    他不置可否:“對。”


    街上的一排理發店,便利店,水果攤都差不多關門了,居民樓裏的燈也大都熄了。


    他從小就在這邊長大,還穿著紙尿褲時就被奶奶抱著在兩棟樓間收租,閉上眼也能走到家。


    但大部分時候都是他和奶奶一起走這段回家的路。


    路過蛋糕店,老板娘會招呼奶奶:“蘭姨,剛出爐的泡芙,要不要呀?”


    奶奶就會像小朋友一樣站定在門口,看著出爐的泡芙,扭頭道:“笨笨,今天的泡芙做的好大,像菠蘿包。”


    他會牽著她往外走:“像叉燒包你也不能吃,太甜了。”


    又路過理發店,奶奶盯著他的頭發:“笨笨,你要不要剪短一點,老師會罵你吧?”


    “不用,”他滿不在乎:“我也去不了幾天。”


    “那以後怎麽考大學找工作?”


    奶奶皺眉。


    他指著快到的兩棟樓:“收租啊奶奶,有女朋友了就漲租,不肯給,我就上門催收。”


    “哼,”奶奶拍開他的手:“這是我給自己留養老的,你走開。”


    陳也跟在她後邊:“小老太婆現在走得好快。”


    “你離家出走吧,我不養你了。”


    她很氣:“你爸爸以前成績那麽好,怎麽你就不會讀書呢?


    隔壁王老太婆老說她孫女考到國外去了,問我你呢?”


    “我隻能說,我孫子考了個鴨蛋帶回家給我送粥!”


    “那不挺好的嗎?”


    他快步跟在她後邊:“至少可以陪你。”


    到了便利店門口,奶奶警告道:“你敢買煙我就打斷你腿!”


    “不買,不買,”他哄道:“給你買辣條吃。”


    奶奶看著便利店門口,穿著校服剛下補習班的學生吃著車仔麵:“肚子餓嗎,你也去買一份,加雞扒。”


    “……”


    陳也抱著蛋糕,回到二樓的家。


    黑暗中亮起燈,他低頭換下唯一的拖鞋,打起精神的進了最裏麵的房間。


    “奶奶,”他道。


    無人應聲,隻有床邊靠牆的桌上,端正地擺放著一張黑白照片,他把蛋糕放上去,拆開絲帶和盒子:“一個月隻能吃一次,今天有點晚。”


    “我不知道天上的規矩是怎麽樣的,但你還在家裏,就要聽我的,所以這麽大的蛋糕,你隻能吃一塊。”


    他分出一塊草莓最大的放在小紙碟上,推到照片下。


    在把剩下的直接一分為二:“其他的就給我,最後一塊……”


    快比人臉大的一塊蛋糕被強行放進碟子裏。


    “就給馨馨吧。”


    他聽見那道慈愛的聲音。


    恍惚間,好像又回到被蘇可馨押送著回到家裏的瞬間,小老太婆有蛋糕吃,高興得留住了她。


    “反正你也不愛吃,”她挑剔地拍掉他的手:“浪費。”


    “馨馨喜歡吃的吧?”


    奶奶問道。


    她垂眸,臉上的冷意稍微收斂住,紅卷發也沒再肆無忌憚地亂揚了,乖乖地被她用一根墨綠色的發圈束好:“喜歡。”


    “我們女孩子都喜歡吃甜的。”


    一句話把老太太哄得心花怒放。


    “喂,”他看不下去:“有點過分了吧。”


    “過不過分,你對你自己的成績單說去,”奶奶一掌劈在他腦袋上:“你英語是隻會abcd嗎?”


    她吃著草莓蛋糕:“我尋思著,給你找個補習班好了,說不定就瞎貓遇上死耗子了呢。”


    “別忙活了,有這錢你自個藏起來,”陳也坐在中間,看著她們吃蛋糕:“小心被我拿著泡妞去了,學習沒落好,錢就空了,多慘。”


    蘇可馨一腳踩在他新買的球鞋上:“好好說話。”


    “那你倒是去找個女朋友啊,”奶奶也不氣,習慣了這種模式:“你這個樣子,有鬼才會看上你。”


    “你還是好好去念書,奶奶也沒說你要多有出息。


    就想你跟別的小孩一樣,畢業上大學,好不好無所謂,然後結婚。”


    “這樣我就不辜負你媽難產把你生下來。”


    陳也手撐著腦袋,指腹摩挲著耳垂上的耳釘,也不知道聽沒聽進去,球鞋再次被人踩住。


    “快說好,”蘇可馨命令道。


    他輕嘖:“你是我媽啊?”


    女生側過臉來,沒有情緒的臉蛋因為紅唇的點綴而顯得多情,略帶狠意的眼睛淡然地盯著他。


    好似站在鐵軌上被火車碾壓過,他慢慢地對著奶奶道:“…好。”


    語落,又用叉子拿走蘇可馨蛋糕上的一粒草莓:“那就麻煩姐姐你給我補習了。”


    蘇可馨:“……”


    “可以嗎?”


    小老太婆擦擦嘴,左看右看覺得很放心:“馨馨你說的話,他都聽。


    奶奶給你錢,也給你做飯。”


    他也隻是說說而已。


    也不指望沒多熟的她真答應,也無法想象她一邊吹著泡泡糖一邊給他念英語單詞的模樣,太違和了。


    結果,她說好。


    為了躲避學習,他開始晚回家,但不管多晚,一打開門,就能看到蘇可馨地坐在餐桌邊,陰惻惻地對他勾著手指,桌麵上放著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和一塊吃了一半的草莓蛋糕。


    後來,他才知道,這個奇怪的姐姐從宿舍搬出來,單獨住在另一棟樓的七樓頂層上。


    所以才能不管多晚,他要是沒背完單詞就睡覺,都能被她找上門,揪著耳朵從床上爬起。


    有時候,他會耍賴:“姐姐你不要太過分,我裸睡的!”


    她比他還不要臉,開始脫外套:“那一起?”


    他落荒地差點從窗戶上跳下去。


    偶爾,還是會撒嬌一下:“姐姐,我今天不舒服。”


    她會配合地問:“哪裏不舒服?”


    “我發燒了。”


    蘇可馨摸摸他的額頭,發現真得有點燙,便沒把他從床上掀下來,出去給他倒了杯熱水,看著時鍾:“到中午,還沒退,就帶你去醫院。”


    那能繼續睡半天了。


    他高興地戴上眼罩。


    然而,她也沒走,翻出一本英文作文合集,開始一字一句地給他念,機械無情標準得像高考英語聽力。


    他太痛苦了:“姐姐,我是病人!”


    “你睡,”她繼續念。


    這樣能好夢才有鬼,他閉著眼睛,連夢都是英語成績出來後,考了三十分被她放狗追著咬,他奪命狂奔了五條街,醒來時冷汗爬滿背。


    “退燒了,”她坐在床頭道。


    他還撓著頭,想到追著他咬的狗好像是林徹江櫻家的小可……小可幾時變得這麽凶了?


    再抬眸,看著毫無波瀾的蘇可馨。


    她依舊是妝容精致,漂亮又自帶氣場地坐在椅子上,作文範本被念了一大半。


    他忽然有點害羞,覺得生病的自己肯定臉色很差,大概一點都不好看:“姐姐,你出去一下,我換衣服。”


    重新打扮一下。


    蘇可馨見他說話還沒什麽力氣,點頭給他打開衣櫃:“我幫你拿衣服。”


    “不用!我又不是小朋友!”


    他沒來由地大聲道。


    可是已經晚了,她輕飄飄地拿起一條蠟筆小新的四角褲,給他鼓勵:“嗯,你是大朋友。”


    “那是奶奶買的!”


    “算了,討厭你!”


    “你快出去!!”


    他無能狂怒道。


    *


    夜深了,蘇可馨因為酒精還睡不著,關著燈在床上躺了會,聽到樓下車子開過的聲音,居民樓隔音不太好,頂層還是能清楚地聽到摩托車的輪子壓過易拉罐的擠壓聲。


    她坐起來,這個聲音……


    輪子滑過地麵,粗礪又沉重。


    她下床,打開手電筒,走到雜物房裏,白天清理掉了很多雜物,小房間裏隻剩下幾個大箱子。


    她把其中一個箱子挪了個位置放,蹲下身,看著灰撲撲的滑板。


    用抹布仔細把灰塵拔掉,露出貼著淡紫色的砂紙的板麵。


    輪子在木地板上滾來滾去,滑板往前滑,撞到門才停下來。


    蘇可馨走過去,坐在地上抱著它翻了個麵,看到板底上紅色的塗鴉。


    唯一的數字被用白色的筆寫上。


    這是她第一次上板的日期,也是擁有第一個滑板的日子。


    三月初五


    一個春天裏最平凡的日子。


    楓酒吧附近有個露天的滑板公園,她有時候不想去酒吧唱歌也不想回家時,就會坐在那裏發呆。


    有耍帥的男生會故意從她旁邊的台階上帶板跳下去,用一個驚豔的落地來吸引她的注意力。


    她不為所動地繼續發呆。


    然後陳也發現了她:“姐姐,你想玩滑板呀?”


    她很冷淡:“不想。”


    第二天,他興高采烈地自己踩著一個,手上抱著一個板地跑來找她:“姐姐,我送你一個。”


    “………”


    也不知道他到底從哪裏看出來她有興趣。


    於是,她改成抱著滑板繼續坐在原地發呆。


    陳也隻能自己玩,他顯然是個老手,踩著滑板直接從高處滑到碗池中央,在u型滑道上來去自如,好像所有的節奏都掌握在腳下,能從高處俯瞰下來,也能從低穀飛馳上岸。


    有小女生在旁邊看:“阿笨哥哥你好厲害!”


    “可以教一下我嗎?”


    “我怕摔跤好痛的。”


    蘇可馨定定地聽著,越看越無法把這個自信又俊俏的少年代入到那個整天被困在房間裏背不出英語單詞而心累到想上吊的倒黴男生。


    陡然有種可怕的陌生感。


    就好像她以為的笨熊其實是一根白色的羽毛,一直沒在意過的某些東西其實很有可能不受她的掌控。


    會飛走,離開,逃跑。


    他骨子裏有這個能力。


    在那之前,她也想嚐試著握緊一次。


    輪子輕轉,慢騰騰地滾到他的腳邊。


    陳也腳尖點著滑板,讓它翹起來一些,拿在手裏:“姐姐,你不是不想滑嗎?”


    “沒有不想,”她道:“是它太醜了。”


    他沒料到她在意的點是這個,鬆了口氣在笑,雙眼黑深,看起來很容易滿足。


    他拉住她的手腕,直往家裏走。


    奶奶在午睡,兩人輕手輕腳地抱著一大箱子的東西出來,轉移到隔壁樓的天台。


    坐在長長的小矮桌上,他把箱子打開,翻出一堆各種顏色的砂紙,紋身貼和塗鴉筆。


    她在淡紫色和粉色裏選擇了前者。


    板底的圖案也交給他,不出二十分鍾,他握著筆蓋:“我隻會畫這一種。”


    蘇可馨垂眸:“因為天天穿?”


    “你就不能裝不記得嗎?”


    他有些無言。


    紅色的蠟筆小新畫好,蘇可馨看著兩個滑板上一模一樣的圖案,又指著他那塊上麵的數字道:“這些什麽意思?”


    “是我掌握一項技能的時間,”他從善如流地從頭告訴她:“這一天是我剛學,這個是我會翻版,還有學會從障礙物上跳下來……”


    說完,他露出小狗狗需要誇獎的亮晶晶眼神:“姐姐,我是不是很厲害啊。”


    她眼彎彎:“聽起來很像是幼兒園的小朋友在牆上記錄自己的身高。”


    “你這個女人!”


    他怒了:“不要破壞氣氛!”


    他們兩個之間還需要什麽氣氛?


    蘇可馨擰開筆蓋,看了眼快要落下的夕陽,在板底上寫道:3.23,想了想又在後麵畫了一個小太陽。


    這是春天裏,最平凡且天氣晴朗的一天。


    *


    那是平凡的一天嗎。


    陳也不覺得,對能教她玩滑板這件事,抱有濃厚的興趣,就好像他們兩個人之間,他再也不是被壓的那方,他也能掌握一些主動權了。


    初次滑總是磕磕絆絆。


    他寸步不離地跟著她,給她做了無數個示範,如何上板,如何保持平衡。


    怕她摔跤,怕她覺得不好玩。


    原來她也會害怕。


    手會無意間去依附他,細小的慌亂在眼眸中瀲灩,靠過來時腰軟得像蛋糕。


    那些刻意營造出來不好接觸的氣場就像顏色豔麗的荔枝外衣,被剝開後,露出的其實是可口白嫩的果肉。


    她猛地攀住他肩膀的那一刻,身體的距離靠得那樣近,眼睛裏隻裝滿他一個人,視線和感知,都由他一人占據。


    心髒像過了一段黑暗的隧道,在快接近光源時,顛簸又期待。


    那一刻,他瘋狂地想要摘下這顆果肉。


    3.23,是對她心動的第一天。


    ……


    ……


    他坐在奶奶的照片前吃完屬於自己的那一份蛋糕後,趴在桌上睡著了。


    在夢裏醒來時,寂靜無聲,心像被鑿開了一個洞。


    像個鬼魂,沒有期待沒有目標地抱著剩下的蛋糕離開。


    和往常很多次一樣,下樓,穿過小巷子,進入另一棟建築裏,把七層的台階全部數完,坐在最後一格上,不敢走進去,好像有層結界在那。


    往下看,還能看到另一邊的小飯店。


    人一旦有了偏愛,再笨拙的人都會無師自通地學會讓步,最清晰的就在吃這件事上,火鍋會挑最嫩的菜葉子燙給她,煲仔飯會把鍋巴都挖到她碗裏,小龍蝦會認真剝好殼。


    他兀自回憶,這些本該在記憶中被拋棄的細節因著他一遍遍地回想,被根深蒂固地纏在腦海裏。


    就算到現在,他也依然喜歡她,所以無法釋懷她能如此輕易地離開。


    數不清是第幾十次坐在這裏,就像去車站等一個不會歸來的人。


    蘇可馨隱約聽到外邊有腳步聲,半夜三更得讓她心生了警惕,小心地拉開門,看著走廊燈上倒映出來的背影,某種強烈的預感湧了上來。


    一步之遙,她倏然失去踏過去的勇氣。


    即便已經想過無數次碰麵時的場景,即便知道自己回來就一定會遇上他,即便無論如何都渴望再見他,可她還是害怕了。


    她沿著牆根蹲下來。


    她不再是以前那個張揚無所畏懼的蘇可馨,該如何和他解釋離開都成了難題,無法開口,更怕他對自己失望透徹。


    男人動了動身,影子在燈下搖晃,隱約可見他放下了什麽東西,風把他的外套吹得窸窣,她一度以為他要離開了。


    很久之後,他還是站在原地,很輕的開口,像壓抑了一段太久的心事從喉嚨深處翻上來:


    “我真的好想奶奶,也很想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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