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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是今天客人很多,剛才那兩個女子也不過來,徐增壽與孟飛龍桌上便沒有人陪,這正中孟飛龍下懷。徐增壽笑著對孟飛龍說:“不管願意不願意,這也是一種情趣,有許多人沉醉其中,不能自撥。隻是其中的妙處,不隻是一個色字能說清的,孟飛龍以後會明白的。”


    孟飛龍點了點頭,道:“今天確實讓飛龍大開眼界,飛龍受宜不小。”


    徐增壽笑道:“是不是也包括剛才被人冷眼了?”


    孟飛龍不解地問:“這李大人荒效野地也去得,為什麽在這裏卻要反臉不認人了?”他確實想不明白。


    徐增壽搖了搖頭,不以為然地說:“這有什麽好奇怪了。他爹也是受過孟家大恩的,他去了是為了一個知恩能報的好名聲。到了這裏就不一樣了,去和一個布衣搭話,豈不掉了他的身份。”


    孟飛龍明白了,卻原來他是這麽一個人。徐增壽又道:“現在這李將軍可是朝廷的紅人了,與皇太孫都是直接稱兄道弟,怕是沒有幾個人能上了他的眼了。”孟飛龍自然清楚李景隆的身份,他父親李文忠是洪武皇帝姐姐的兒子,後來被洪武皇帝收了做義子,李景隆自然就是皇帝的幹孫子了,與皇太孫稱兄道弟也沒有什麽不對,隻是這身份就不一般了。


    大家聲音又低了下來,卻是又一個節目要上場了。隻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子上了場來,算得上中等姿色,從她一上場,孟飛龍馬上就感覺到了場中一種非常奇怪的氣氛。別的女子都是怕自己裝扮得不夠顯眼,什麽招人的眼睛就穿什麽,這個女子卻是一衣素衣素裙,就是走到街上也不會讓人說出閑話來,可是似乎大家都覺得這樣很正常,並沒有怪叫噓聲喊出來,這女子道到是什麽人了?


    素衣女子飛快地向場中掃了一眼,又低下頭去,將懷中琵琶輕聲彈響,細聲唱道:“佇倚危樓風細細,望極春愁,黯黯生天際,草色煙光殘照裏,無言誰會憑欄意。擬把疏狂圖一醉,對酒當歌,強樂還無味,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隻唱得悲悲切切,委婉欲泣,卻原來是柳三變的一闕‘蝶戀花’。


    歌聲唱罷,聽不見掌聲,卻也沒有剛才的嘈雜。那女子也不謝幕,自己下了場去了,一切都怪怪的,很不尋常。孟飛龍心頭疑雲更重,在這種地方居然有這樣的怪事了。


    等到請賞的人下來,孟飛龍更是驚呆了,眾人給的賞銀出奇地厚重,居然是一個大盤都放不下,徐增壽也給了一個五十兩的錠子。孟飛龍終於忍不住,把心中的疑問向徐增壽提了出來。


    徐增壽低頭半晌才道:“你知道藍玉大將軍嗎?”


    大明朝不知道皇帝的也許有,不知道藍玉大將軍的怕是不多,孟飛龍就聽到祖父與爹爹們議論,這籃玉是徐達與常玉春之後,大明最能征善戰的將軍。孟飛龍奇怪徐增壽怎麽會有如此一問?難道這女子與藍大將軍是有關係的?


    徐增壽看出孟飛龍的猜疑,點了點頭說:“她就是當年的藍大小姐,今天的官場藝妓藍彩雲。”


    藍大小姐,官妓,這是兩個八輩子打不到邊的角色,居然會是一個人,出現在孟飛龍麵前。這麽說,一個開國將軍犯了罪,他的子女居然會是這樣的下場?孟飛龍感到背上一陣寒意。


    徐增壽對孟飛龍說:“你以為到這裏來的都是尋歡作樂的嗎?”徐增壽用手指著一個角落對孟飛龍說:“你看那裏。”


    孟飛龍把目光望了過去,在那個角落之中,隻坐著一個青年人,也是二十多歲的年季,卻是聽得淚水滿麵,悲傷不已。孟飛龍忙問這人是誰?


    徐增壽麵色淒苦地說:“這人名叫遲忠仁,他父親當年在藍大將軍帳下做個行軍文書,受過藍將軍的大恩。藍將軍出事以後,他卻心存報答之念,對彩雲小姐念念不忘,見過幾麵之後卻還有了情份。隻是這藍小姐是不能贖身出來的,他便一有機會就來這裏混著,隻是為了看上彩雲小姐一眼,大家都叫他‘情癡’,罵他是呆子,他卻什麽也不管。父親留給他的萬貫家財都被他用去活動了,可是這事是皇帝親自下了詔的,誰能改變?這些人隻是用了他的癡心,騙他銀子罷了。”說罷,徐增壽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孟飛龍喃喃自語道:“沒想到世上真還有這樣的癡情人了。”


    徐增壽道:“癡情又能怎樣?五六個年頭都等過去了,隻怕是要等到老了也沒個結果。”


    孟飛龍問徐增壽道:“我看大家對這藍小姐還算敬重,他父親已經過世,她如今又是這樣的身份,來這裏的不會都是在她父親帳前聽令的吧?”


    徐增壽道:“這就是你不明白內情了。軍中與其它地方是不一樣的,武將們最不能服人,可是一旦服了一個人,便是終生的信服。這藍大將軍的威望是打出來的,是有赫赫戰功放在那裏的,在一些人心中,不管他是開國功勳,還是朝廷罪犯,表麵上一回事,心底裏都會敬重他。正因為有這些人在,而且這些人現在正是軍中重臣,才使得來這裏的人不敢對彩雲小姐有非分之念,就是剛才這種怪樣子了。另外藍小姐的姑母就是常玉春常王爺的正妻,常王爺雖然早逝,但是他的後人還在,在朝中也有很大的勢力,就是他們表麵上裝作什麽也不管,誰知道人家是不是真不在意了。有了這兩層關係,來這裏的人就要小心多了,他們怕自己的輕薄行為,不知道什麽時候,也不知道會得罪了誰,那樣吃虧的隻能是他自己。”


    孟飛龍點了點頭,他聽明白了。


    徐增壽不知不覺中喝了許多酒下去,臉也紅了,對孟飛龍話也多起來,他問孟飛龍道:“飛龍,你孟家人稱江湖首富,卻是一大家子都鑽到了孟家大院那個小地方去,就是一個分店也沒有,一場洪水便衝得一點不剩,你不覺得這事很蹊蹺嗎?”


    這正是孟飛龍百思不得解的死結,今天居然是徐增壽提了出來,孟飛龍便想,其中一定有什麽自己揣摩不透的原因。他搖了搖頭,追問道:“這難道也有什麽原因嗎?”


    徐增壽對孟飛龍怪異地笑了笑,低聲說道:“許多事情不是自己不想去做,是因為這樣那樣的原因你不能去做。在外人看也很奇怪的事情,到了朝廷裏是很平常的事情,你孟家也是大明立朝的功臣呀。”


    這話不但沒有讓孟飛龍明白過來,反而是讓他更糊塗了。他又追問道:“四哥,你能不能再說的明白些。”


    這時候又一個美女上了台來,卻是在練得一套刀法,來來去去還有幾份模樣。徐增壽更看得眼直。孟飛龍心思還在剛才的事上,忍不住又拉了拉徐增壽的衣袖。徐增壽便又對他說:“你也應該知道一些,現在的洪武皇帝最是疑心,跟著他出生入死,沙裏澄金留下來的功臣又有幾個是善終了的?當年封了公候的,現在隻剩下耿炳文和郭英兩個,還不是每天裏提心吊膽的裝了孫子才保了命的。”


    孟飛龍便有些明白了,卻還想把事情聽得更詳細些。徐增壽又道:“你孟家也是對大明有大功的人,當年進得朝來,不封國公也是要封候的。隻是孟爺爺不重名利,樂得一個自在,學了陶朱公的榜樣,這也是他老人家高明的地方。可是不要以為這樣洪武皇帝就能放心了,當年孟家雖然心向大明,也有大功於朝廷,但是由於生意上的事情,與各方各派都有交往,不旦與朝中重臣稱兄道弟,就是元朝官宦也是過往甚密,如果孟家在全國再有了分店,就是朝廷想把你們監控起來,也是有很大難度的。以你孟家武林世家的身份,江湖首富的財力,如果發展起來,會讓皇上怎麽想?所以你們孟家做事都很小心,這分店是一個也沒設,生意都是做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的,才沒有讓人家找出毛病來。”


    孟飛龍真不清楚,做人會是這樣的複雜了。今天的收獲真的是不小,讓他明白了很多東西。


    從這處是非之地出來,已經是東方發白了。徐增壽要讓孟飛龍跟他到徐府去過夜,孟飛龍告訴他自己已經訂下了住處,也許幾女回來找不到自己還會著急,徐增壽便不再勉強他了。兩人在街上分了手,各自走路了。


    回過頭來再說那個癡情種子遲忠仁。他也是等到被人清場才出來回家,心情不好,又喝多了酒,他走在路上便是搖搖晃晃,嘴裏卻是念念叨叨的,正是剛才藍小姐的那闕‘蝶戀花’。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突然間,這呆子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打在了自己腳後跟上,還打得自己很痛,他罵了一句,也沒在意,又向前走了。又是一下,比剛才要痛得多了,遲忠仁停了下來,向身後細看,隻是東方發白的幾道清影,那裏有什麽人了。他向身啐了一口,罵道:“人倒黴,鬼也要來欺負不成?”


    剛剛罵了,他的後腳跟又是生痛,原來又有東西打到他了。遲忠仁機靈靈打了個冷戰,酒也醒了許多,不再想什麽,起身就跑。


    他跟得快,腳後跟也痛得快,一個跟頭翻下去,便倒在路旁,撞了個灰頭土麵,遲忠仁坐在地上,想起自己對彩雲小姐的一片真情,到頭來隻能是水中望月,霧中看花,一場黃粱美夢罷了,自己二十多歲的人了,卻還是一事無成,隻把萬貫家產花得個一分不剩,今天又是這樣沒來由的惡運,便是悲從心起,忍不住放聲痛哭起來。


    “啪”的一聲,一件東西落到了遲忠仁麵前,嚇了他一跳。遲忠仁低頭仔細一瞧,卻是一根木棍插在了麵前的地上,木棍上似乎還有一塊小布條。遲忠仁把木棍拿到手裏,打開那塊布條,上麵居然有字:“欲成心中事,月下謝老人。”


    “欲成心中事,月下謝老人。月下謝老人……月下老人,月下老人???”遲忠仁叫道,四下裏張望著,口中狂叫著:“月下老人,您老人家在哪裏?您老人家在哪裏呀?”叫到最後,爬在地上叩頭不止,口中還是直呼了‘月下老人’。


    又是“啪”的一聲,又一根木棍插到了遲忠仁麵前,上麵依舊有一塊布條。遲忠仁忙又打開來,又是幾行字:“丁寅三更後,駕舟月橋頭,你在橋上走,她在袋中候。”


    “乙亥,丙醜,丁寅,丁寅不就是後天麽?”遲忠仁眼前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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