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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巷子裏幾個打手樣子的人正拿了幾樣東西從一個院子裏出來,後麵一個青年婦人拉著他們的衣服,邊哭邊求:“大爺,這是我娘家給了我們明年生活的,你們都拿去了我們怎麽活呀?求求你們了。”在他們身後是一個體格健壯的青年人,抱了頭蹲在地上痛哭流涕,卻是一聲不吭。


    圍上來看熱鬧的就有人向身邊的知情者打聽,原來這是剛成家不到半年的小倆口,與婆家分了家來單過的,可是這家男人不爭氣,被人拉了去賭局,沒有幾天時間就把家裏值錢的東西輸了個精光,還欠了個渾身是債,年都沒法過了。這小媳婦的娘家不忍心女兒剛過門就受這樣的苦,把女婿臭罵一頓,又接濟了他們些東西,讓他們以後安心過日子,可是還是讓賭場的打手來搶了去。大家聽了都說可憐,這男人也就罷了,算作個自作自受,隻是可憐了人家好好的一個閨女。


    孟飛龍聽得明白,這男人八成是被人引誘了上當的,剛剛自己當了家,想混出個人樣來,那有見到白花花的銀子不動心的。看著打手們把那女子推倒在地,便要奪路而去,孟飛龍大喝一聲,“幾位留步。”便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幾個打手本來就要離開了,看到居然有人來管閑事,便停下來,幾束凶光向孟飛龍望了過來,喝道:“你是什麽人?少管閑事,大過年的不要找不自在。”


    孟飛龍笑笑說:“我與這家人有些關係,既然路過這裏看到了,不問明白也說不過去。他家欠你多少銀子,你們就要來抄家了?”


    其中一個管事模樣的人,看到孟飛龍年輕英武,行事老道,也許有些來頭,便向前來客氣地道:“吳阿大賭錢欠下我們趙爺十兩銀子,我們也是奉命行事。”


    孟飛龍冷冷笑道:“可有他寫下的欠條字據?”


    這人向身後一人示意了一下,那人拿了張紙過來,孟飛龍看到確實是一張十兩銀子的欠條,還打著紅紅的手印,又望了望蹲在地上的男子,見他沒有說話,就明白是真的了。便無奈地說:“既是如此,欠債還錢也是理所應當。”說罷從身上掏出十兩銀子來,遞了過去,道:“我與這家人是遠方親戚,遇到這事不能不管,幾位看我薄麵,收了銀子把東西還給他們吧。”


    麵前那人搖了搖頭,道:“他當日借的是十兩不假,現在連本帶利已經是三十兩了,你要為他還錢就要拿出三十兩來才行。”


    地上那男子跳了起來,指著幾人高聲叫道:“我借你們銀子也才半月時間,你們就要算出二十兩的利來,你們的心腸也太黑了吧?”


    孟飛龍虎目一展,身體輕動,對麵那人還沒有察覺到他出手,那張欠條已經到了他手上。孟飛龍怒道:“你們當家的做事也太狠了吧?總要給人留條活路出來,那有趕盡殺絕的道理。既是如此,你們去對他說,這帳我還了,卻還是這十兩分子銀子,多一兩也沒有。”


    幾個打手都操起家夥,便想動手,圍觀的人嚇得紛紛後退,直怕禍及自己,孟飛龍卻是微微冷笑,站在那裏一動不動。管事那人用手攔住手下,問道:“你又是誰?要來趟這渾水,我勸你還是少管閑事。”


    “本人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孟飛龍就是在下,今天這事我還管定了。”


    聽說是孟飛龍,身邊圍觀的人便議論起來,那幾個小子也聽得這個名字很熟,終於想起來,前幾天幫著抓了飛賊的不就是這人麽?這吳阿大什麽時候有了這門親戚?想清楚了,麵前那人拱手道:“既是孟公子出麵,我們就該把錢收下,隻是趙老爺問起來,我們兄弟怕不好回話。”


    孟飛龍道:“這事我既然接手了,便與吳家無關,有事到為民巷找我好了。”說罷將手中欠條輕輕一握,一股輕煙出來,展開手來,卻隻剩得一點黑灰,周圍圍觀的人都驚得張大了嘴,半天沒有合上。幾個打手本來就是欺軟怕硬的主,現在那敢再來多話,放下東西趕快溜走了。


    圍觀的人們也都散了開去,吳家小倆口去把東西收起來,雙雙來到孟飛龍身前,便要跪倒了謝他。孟飛龍忙把他們扶了起來,問吳阿大說:“十賭九詐,你怎麽就迷到這道裏去了?”


    吳阿大自知理虧,低下頭說:“我是看了林二狗贏了許多錢,就動了心,才讓他領了去的。沒想到手氣不順,輸了錢不說,還欠了他們的債。”


    他媳婦便氣道:“那是他們做了套讓你去鑽的,有多少錢也要輸進裏麵去了,人家把你賣了你還蒙在鼓裏為人家點錢呢。”


    孟飛龍心中暗想,這小媳婦還懂些輕重。看那吳阿大還不醒悟,怕是以後重走舊路,就可憐了這個好媳婦了。孟飛龍便問吳阿大說:“你在那個場子裏玩的?”


    吳阿大說:“就是趙四爺開的常勝賭局,裏麵人多了去了,每天進出的銀子數都數不過來。”


    孟飛龍聽出他心存幻想,還癡迷其中,便又問道:“與你賭錢的做莊先生你可認的?”


    吳阿大點了點頭,說:“認得,是項明仙,他就在前麵不遠處住著,與那林二狗是鄰居。”


    孟飛龍點了點頭,對那小媳婦說:“大嫂你把東西拿回家去,這碩明仙是我一個熟人,我帶了阿大去看看,不讓他明白內情,他是不會安不下心來過日子的。”


    那婦人知道孟飛龍是為了他們這個家好,感動得眼中含淚,謝了又謝,聽話地回屋去了。


    孟飛龍對吳阿大說:“想搞明白錢是怎麽輸的,你就帶我去項明仙家。”


    吳阿大心裏還真不服氣,兩個人來到前麵一處獨院門前,吳阿大去叫了門。正好項明仙在家,聽到有人敲門便走了出來,孟飛龍抱拳拱手道:“項兄,新年好呀,還記得兄弟嗎?”說罷身子一閃,就進到了屋裏,把個項明仙搞了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隻得跟著進到屋裏來。仔細打量了孟飛龍,卻不認識,便問道:“你是那個?我不認識你呀?”


    孟飛龍笑著指了吳阿大說:“那你認識他吧?”


    項明仙把臉沉了下來,說:“私闖民宅可是犯王法的,你們出去,不然我要叫官了。”


    孟飛龍像是想起來什麽似的,說道:“看我這記性,帶來的東西還忘在外麵了,我去拿進來。”說罷向屋外走去。項明仙聽說是送東西來了,也就不說讓他們出去的話。隻是吳阿大搞不明白,沒記得帶什麽東西過來呀?


    門又打開來,孟飛龍一手提了一塊院外拴馬的石條進來,這塊石頭怕有三百多斤,提在孟飛龍手裏卻像是拿了隻小雞一樣。孟飛龍將石條往屋裏地上一放,“咚”的一聲,把地都震得顫了,項明仙嚇得就是一哆嗦。孟飛龍笑道:“大過年的,也沒有準備什麽‘重禮’,先生嫌輕外麵還有,我再去拿來。”


    還要去拿?再拿進幾塊來這個家成什麽了?項明仙看出來了,今天這兩個人來者不善,自己怕是惹不起。忙將孟飛龍攔住了,拱手道:“小弟並沒有得罪兩位,有話好說,這‘禮’就不要送了。”


    孟飛龍在石頭上一坐,笑道:“我這兄弟是個粗人,認準了賭局裏能發大財,我怕他好好的日子過不下去,來找項先生給他的榆木腦袋開開竅。先生放心,今天你幫了我們兄弟的忙,出了這個門,我保證沒人知道今天這裏發生過什麽。”


    項明仙對吳阿大的事情是知情的,也明白不照著孟飛龍的話去做,今天這事怕是不能善終,好在吳阿大也沒什麽油水好榨了。想明白這些,便起身從櫃子裏拿了副天九牌出來,對吳阿大說:“這也是我們這一行活命的訣竅,看在這位兄弟麵上,今天就指點你幾招,讓你死了進賭這條心。”


    將牌倒在桌上,項明仙對吳阿大說:“你來洗牌。”


    吳阿大心裏想知道這裏麵道底是怎麽回事,便把牌洗了,項明仙將牌碼好,問吳阿大說:“你坐那門?”


    吳阿大看了自己的位子,便說:“就是這天門吧。”


    項明仙不再多話,打了骰子發牌,卻是出門的牌最大,下來是末門,吳阿大手中的牌最小。又發了幾次,回回如此,看得吳阿大目瞪口呆,卻還是將信將疑,項明仙便對他說:“你來說話,想要那門最大?”


    吳阿大指了出門,發下牌來果真就是出門最大。又試了幾次,沒有一次不準的,吳阿大便有些相信了,看來這裏麵是有鬼。他問道:“你是怎麽把牌發成這樣的?”


    項明仙搖了搖頭,說:“這是我們吃飯的手藝,殺了我也不能告訴你。你隻知道場子裏的錢不是好贏的,回家好好過日子就行了。”


    孟飛龍點了點頭,歉意地對項明仙說:“大年下的還來打擾先生,很對不起,我們就不麻煩先生了。”


    項明仙指了地上的巨石說:“這‘禮物’還要麻煩你們帶回去。”


    孟飛龍笑道:“這個自然。”


    出了項明仙家,吳阿大千恩萬謝,保證再也不去賭了,安下心來過日子。孟飛龍囑咐了他幾句,又給了他十兩分子,還怕有人去找他麻煩,就把自己的住處也告訴了吳阿大,讓他有事去找自己,兩人這才分手。


    孟飛龍來到了林大人府前,輕輕敲了幾下,門便打開了,一個家人走了出來,問有什麽事。孟飛龍忙報上姓名,說要拜訪林大人。想必是林大人有過吩咐的,家人並沒有回去稟告,便把孟飛龍請了進去。


    家人領路一直來到林大人書房,孟飛龍等在門外,家人進去了。也就是一句話的時間,書房門便被推開了,林大人快步走了出來,一臉的微笑,喚道:“飛龍,來了還不進來,等在外麵做什麽。”忙讓了孟飛龍進到屋裏去。


    可能是林大人有早起的習慣,孟飛龍覺得他格外的精神。兩人分賓主坐了,丫環上來倒了茶,林大人便笑道:“聽人說你們兩天前就到了,本來是想去府上瞧瞧的,隻是考慮到你們剛剛過來,一切還沒有頭緒,也就不做這個念頭了,和你伯母說好過幾天再去看你們。現在家裏安排的怎麽樣了?”


    孟飛龍笑著說:“在我看來用不了一天的活,現在讓七個丫頭做了兩天還是亂糟糟的。”


    林大人也笑起來,說:“我們男人都是一樣,恨不得早一天讓她們把一切收拾好了,其實家務事也不是那麽簡單,做起來很累人的。”


    孟飛龍笑了笑,沒有答話。


    林大人把話一轉,道:“成儒回來都對我講了,在如今這種情形下,你能做成這樣,也算難為你了。”


    孟飛龍一覺間兩眼一酸,道:“也就盡自己的心力吧,老人家們操勞一生,一靠子積德行善,卻不能得個善終,死後就是再排場又有什麽用了!”


    林大人點了點頭,臉上便也是悲涼之情。兩個人又閑聊了幾句,說到冬季黃河決口的奇事,都是想不明白,隻能用天威莫測形容了。


    孟飛龍不想把第一次見麵搞得這麽淒涼,便將帶來的畫拿了過來,對林大人說:“雪情從伯父府上回去說,伯父對書畫造詣很深,正好小侄家裏也有一位愛好此道,她就替小侄為伯父選了一副畫來,不知道是不是能對伯父的心思。”說罷便將畫展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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