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是……嶽父嶽母吧?”


    鏡頭停在女人成熟美麗的臉龐上,朝燈拿手肘輕輕撞了撞衛悄。


    他聽見對方應了聲,而後揉了揉他的頭,在衛悄授意下,陸子蕭打開了第二卷錄像帶。


    【今天是悄的十四歲生日,】女人扳著手指計算:【小悄是天蠍座哦~前幾天新來的研究員也是天蠍座,好像叫……迪斯妮?】


    【她叫史蒂芬妮,】亞裔樣貌的男人無奈地摸了摸鼻子,在他旁邊,已然漸漸褪去稚氣的少年正目不轉睛望向鏡頭:【是個不錯的年輕人。】


    【爸爸說得很對,媽媽記住了,】女人眨眨眼將兒子拉到不遠處的小桌邊:【來~悄悄,唱歌吧。】


    畫麵上的一家三口圍著小桌,簡單的巧克力蛋糕上插著十三隻細蠟燭,冰藍眼眸的少年靜靜凝視跳躍的昏黃燭火,生日歌悠長的旋律令他露出了似若微笑的表情。


    【小悄在笑嗎?!】


    女人驚喜的嗓音裏夾雜了不易察覺的顫抖,少年淺淡的笑容在老式放映機上顯現,畫麵上逐步趨於細長的冰藍眸子在久遠時光裏褪去了原本璀璨的顏色,卻依舊剔透又幹淨。


    金發碧眼的女人擦掉淚水,她高興地摟住了兒子,將頭抵在他瘦削的肩膀上輕歎:【媽媽好多年沒見你笑過呀,如果將來有人能讓小悄開開心心就好了……】


    看到這兒,朝燈與衛悄對視一眼,前者立即彎起眸。


    “對沒錯,就是我。”


    “……小孩,”衛悄也扯了扯唇角:“你很毀氣氛。”


    “怕你哭嘛,我要讓你開開心心呀~”


    除去雪花帶,陸子蕭接連放了六卷錄像帶,其上大都記錄著夫妻倆和兒子的日常生活,最後一帶放進去不久,鏡頭開始劇烈搖晃,金發的女人臉上帶著血跡,她好不容易將鏡頭放在較為穩固的位置,立刻開始說話。


    【醫療組的研究成果被人竊取,史蒂芬妮想把還未製作完全的藥劑散播到整個世界,那個瘋女人……悄悄,媽媽相信你會活下去,我會把所有的錄像帶藏在保險箱裏,隻有你的基因才能對上密碼鎖,如果有一天你能看見這些帶子,媽媽想告訴你——】


    突如其來的震動讓鏡頭摔在了地上,恰好將不遠處倒在血泊裏的亞裔青年收入其中,同衛悄有幾分相似的臉上灰白一片,朝燈下意識抓上衛悄的手,對方動作輕柔地回握住他。


    他動了動唇,想說的話又咽了下去,在一瞬間,他想讓衛悄別那麽冷靜,但很顯然,這個男人已經習慣在任何情況下都保留理智。


    一縷金色發絲掠過鏡頭,女人血淋淋的手指用力將拍攝機提了起來,她痛苦地喘著氣,同衛悄顏色一致的藍眸卻始終熠熠生輝。


    【我們沒做錯任何事,你也沒有,你的父母嚐試過為你改變世界,但絕不是想讓它變得更糟……最重要的,無論悄悄將來成為什麽樣的人、過著什麽樣的生活,爸爸媽媽永遠愛你。】


    燦爛日色破開廢棄建築群,荒蕪星空被初生朝陽徐徐取代,瑞典的臨海城鎮依稀能瞧出末日前北歐特有的清澈風光。朝燈隨意用手攪了攪海水,視線移至十幾米外躺在海麵的少年,那人本就蒼白的膚色在深海映襯下愈發透明,他叫了少年的名字,宛如奇跡般,少年踩著湛藍的海麵一步步向他走近。


    “有想起來什麽嗎?”


    衛悄的記憶斷在了他十五歲那年,根據朝燈私下與係統的交流、各種事實堆砌而成的猜測,害羞更有可能是衛悄身體裏的主人格,在他十五歲時,史蒂芬妮盜竊了springs醫療組的研究成果,導致醫療組成員大範圍死亡,當時的害羞雖活了下來,父母死亡卻讓他產生了極大的陰影,出於某種自我防護,他的大腦內產生了第二個人格,霸道頂替害羞承擔了巨大的壓力,同時也代替他成長,主人格因此才一直保持著少年模樣。


    不出所料,見那端搖頭,朝燈非常習慣地開了冰可樂。


    “想不起來就別想啦,休息一下?”


    他和衛悄特意來到了當年springs醫療組的落址處,希望能通過舊地重遊拾起消失的記憶,三日前的清晨,他睜眼時衛悄已變為了少年模樣,盡管在這邊耗費近一個多月,對方卻始終沒能憶起半分同過去有關的信息。


    少年用腳踢了踢海潮湧起的浪花,泡沫與碧藍海水在他的小腿上留下轉瞬即逝的痕跡,他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碰了碰朝燈的手背,在朝燈回握時,少年缺乏血色的雙頰浮起紅潮,天真中透出絲絲性感。


    “表麵上這麽可愛,其實又在想色得要死的事吧?真過分。”


    朝燈湊近少年,故意在他的耳邊呼氣,果不其然見那雙空靈剔透的眸子湧出白蒙水霧,對方的身體也僵硬得一動不動。


    “我記得看錄像時,鬧鬧你小時候都不笑的,跟沒感情一樣……”他臉上的暈紅已經蔓延到了脖子根,朝燈見狀忍不住繼續逗他:“如果我那時候遇見你,你是不是也懶得理我?”


    “朝燈……”


    少年念著他的名字不斷搖頭,伸出手臂想要擁抱他,朝燈笑著躲過了蒼白纖細的手臂,漫不經心的表情讓少年心底最柔軟的地方劃出道道疼痛。


    在鮮血淋漓的瑟斯基地,這個人也是用這般神態說出了最絕情的話語,即使到了現在,他依舊不明白為什麽自己會忽然被討厭,冰藍的眸底升騰起異色,在朝燈察覺到不對之前,那個漂亮的孩子已經將他按進了沙堆,臀上傳來的疼痛讓他在瞬間收緊了身體,意識到自己居然被一個比他小了好幾歲的孩子這樣懲罰性地拍打臀部,許久未曾有過的羞恥感讓他不停掙紮。


    “我錯了……別打…疼……!”


    少年用的力道不大,真正讓他難以忍受的是身體內無法阻擋的快意,他的手和腳廢了般無法移動,隻能被迫承受對方給予的一切,全身最柔軟的地方傳來的刺激讓朝燈不住顫抖,他又哭又喘,口涎和眼淚一滴一滴落進沙灘裏,等他被打到泄出來,對方動用異能將他帶回了室內。


    麵容精致若天使的少年替他仔細洗盡了皮膚上的沙礫,他橫了對方一眼,眸含春水的模樣足以令任何人體內燥熱,成年後的衛悄學會了自我控製,年少時的他卻絲毫不懂何為自控,即使再憐惜喜愛,**上頭時少年隻會先滿足自己,而後才有興致慢慢疼愛朝燈,又因為對方特殊的言靈異能,同少年上床時,大多時間朝燈都被弄得丟盔棄甲,隻得隨著少年的心意擺出各種各樣沒有尊嚴的姿勢。


    衛悄的控製欲一直很強,瑟斯基地的意外發生後,男人表麵上對他有求必應,實際卻在不知不覺中完全占有了他的生活,各大基地對他和衛悄的關係心知肚明,稍微聰明點兒的見了朝燈都會繞道走,如果緘默沒有任務,吃飯洗澡睡覺兩個人都會在一起,他的交際麵和衣食住行全在對方的掌控之下,當他偶爾不適時,衛悄的舉止或語言會讓朝燈把顧慮全部忘到大腦後。


    他!好!帥!啊!


    長這麽好看、實力這麽逆天又這麽喜歡老子,稍微有點控製欲算什麽,滾完床單再考慮。


    ……哦豁,滾完之後就什麽都考慮不清了,隻記得我愛悄哥,悄哥使我快樂。


    見他一臉不專心,少年淺淺皺眉後無聲地發出了指令,在臨海小鎮上唯一亮光的奢華酒店內,厚重的絲絨窗簾遮擋了一室香豔旖旎,深夜海潮聲持續不絕,饑腸轆轆的喪屍在廢舊建築內繞來繞去,卻始終不敢接近那散發著誘惑氣味的亮光地。


    那是王的所在之處。


    它們的王,正在那兒盡情享受自己甜美柔軟的獵物。


    “鬧鬧哥哥~當你超餓的時候——”


    “不想吃你。”


    “……”


    憑什麽,燈燈有小情緒了。


    “你用處這麽大,我怎麽舍得吃,”男人的嗓音拖出慵懶的調子,他望著身下美人豔若桃李的麵龐,似笑非笑道:“吃了怎麽給我溫暖給我愛?就像現在這樣,夾得我好溫暖……小寶貝兒,再扭騷一點,愛你。”


    “……”


    燈燈有大情緒了,日。


    冬季過後,消融冰雪伴隨春風綠草輪回至被喪屍侵略的大地,緘默對外公布了springs醫療組當年的大部分成果,衛悄在其上著了他父母的名字,這個震驚世界的偉大研究令幸存者們看見了將一切回歸正規的希望,逐漸有優秀的生化人員開始著手製造逆轉未來的藥劑,無論將來流芳百世或遺臭萬年,springs醫療組的名字已永遠編織進了曆史河流,大災難在千載後或將成為大轉機,聰明人都懂得其中深意。


    在西區最東邊,巨大排汙場中的地下管道盤根交錯,狼眸的英俊男人隨意踹開了厚重鐵欄,再往前走幾步存在個巨型水管製作的簡易囚牢,在那壓抑逼仄的空間之內,一頭藍發的囚徒抬起了臉。


    那已經不能稱之為人,她的一半臉頰被剝去了麵皮,肥胖蛆蟲在焦黑的眼眶內蠕動,她的喉管上插著密密麻麻的小刀,由血肉和神經組成的破爛脖頸勉強支撐腦顱,早已不複存在的四肢斷截處生滿了各種各樣的爬蟲。


    偏偏如此,她竟然還活著。


    “嗨,小怪物。”


    她衝衛悄笑,破損聲帶發出嘶啞刺耳的女聲,見他不語,史蒂芬妮被削掉雙唇的空蕩嘴部一張一合。


    “你來看我,是要拿我的命了嗎?”沒等衛悄說話,她咯吱咯吱地繼續道:“你他媽的為什麽不讓我死?!你為什麽不死!如果沒有你存在——”


    “告訴我當年的一切,”在女人輕蔑仇恨的目光中,他慢悠悠道:“我就讓你死。”


    “文森特計劃——”


    衛悄比了個停的手勢:“從你偷東西那開始。”


    史蒂芬妮恨他恨得要命,自從被緘默關到這處,她每隔幾個月才能見到一個活人,身體的劇痛令她恨不得立刻斷氣,卻又因衛悄的言靈始終吊著命,她毫無辦法,隻得咬牙切齒道:“……我拿到藥劑,但被你父親發現…藥劑打碎了,一部分流在了我身上,那是靠空氣傳播的擴散式藥劑,很快…整個基地裏的生物都受到了影響,然後,我看見了你……”


    “你讓我去死。”


    “我當時正在變異,我怎麽能死呢……我疼得快要瘋掉,醒來時發現自己再也沒有了女人的器官,因為變異,言靈失效了一部分……你他媽真是個魔鬼,隨隨便便一句話都能毀掉一個人一生,”她邊說邊咳嗽,烏黑腥臭的血液吐在地上:“真活該,你爸媽都死在了那場意外中,你就是個懦夫,你本可以保護所有人……卻隻會跟個廢物似的流眼淚…你——”


    “你不想死了?”


    衛悄神色平靜,一句話就讓崩潰的女人泄了所有力氣,她忽然瘋狂撞擊牆麵,早就支離破碎的頭蓋骨不堪一擊,黃色腦漿從牆體滑下,史蒂芬妮哈哈大笑。


    “你敢讓他看見你現在的樣子嗎?你敢讓他知道你做過什麽嗎?!你他媽根本毫無人性!怪胎!”她嘔著腥血,劇烈嘶吼令她本就躺在死亡線上的身體更為潰爛,她痛苦哀嚎:“他會離開你的!因為你隻能帶給他痛苦……文森特,你才沒有愛人的能力…你殺了那麽多人,把我弄成這副不人不鬼的模樣……”


    “老子寵他,又不寵你。”


    衛悄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唇,目光滑過女人暴怒的臉龐,他輕笑。


    “死了吧,髒。”


    “文森特!!文森特文森特文森——”


    戛然而止的怒吼湮滅在她斷裂的喉口中,身材高大的男人最後看了眼她灰白醜陋的屍體,隱隱約約的仇恨在他重新睜眼後消失殆盡。


    距離係統規定的時間還有半小時,朝燈難得有些著急,衛悄從上午離開後到現在都還沒有人影,再不出現,他真的隻能不告而別了。


    [十分鍾。]


    [嗚嗚嗚嗚嗚哇哇哇哇!]


    “小孩?”


    熟悉的低沉嗓音令他的眼睛一亮,朝燈兩三下蹦過去掛在了男人身上,他有些不舍地磨蹭著對方的肩膀,猶豫片刻後,朝燈小聲道。


    “我要走了。”


    “……嗯?”


    “因為一些原因,我必須要走,”他組織著語言,心裏不停計算時間:“對不起,我真的不想離開,可是我……”


    “好。”


    “什麽?”


    他不敢相信地抬起頭,就見衛悄璀璨至極的冰藍眼眸正一眨不眨凝望自己。


    “我知道的,你會走,”骨節修長的大手拖著朝燈的腰,他溫溫和和地碰了碰懷裏人嬌嫩的雙唇,分開時壓低嗓音:“那天用言靈時,我發現自己失敗了,我們不能始終在一起。”


    “……”


    [時間到了。]


    “等等,”衛悄忽然望向朝燈身側,眸底劃開幽暗色澤:“停下。”


    朝燈愣了愣,旋即意識到他真的沒有離開,過去從未有過的情況令他下意識呼喊係統,隔了好一會兒,係統頭一次用可以稱之驚訝的嗓音道:[……他逆轉了空間跳躍。]


    [很牛逼嗎?]


    [不可思議。]


    [應該的。]


    [……]


    “愛你。”


    他感覺衛悄貼著自己的耳朵,絲絨般華美的嗓音輕言細語。


    “……嗚嗚嗚嗚哇哇哇哇我不想走!不要不要不要我不要——”


    [……要點臉。]


    [哇哇哇哇哇嗚嗚嗚嗚,罷工。]


    “乖,聽話好不好?”


    “不好,鬧鬧鬧鬧鬧鬧,我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喜歡你……最喜歡你了……”


    “知道了,”男人有些無奈地笑起來,混血兒特有的英俊麵容溫柔得一塌糊塗,狼一樣利落的眼睛漫上浮光,他抱緊了不斷往自己懷裏拱的朝燈,絮語道:“我也喜歡你。即使世易時移,我依然會為你赴湯蹈火。”


    “……”


    “言靈師永遠不會說謊,尤其是老大這種特別厲害的。”


    他的音色低沉中流淌出清澈,性感又沙啞,自信到有些飛揚拔扈的樣子好看得不得了。


    衛悄的手指下垂,輕巧地揉了揉他的發,就像曾經在瑟斯、在無數次任務途中——


    他總把他當小孩子。


    記憶的最後,是那個人動聽至極的嗓音。


    “別往回看,去你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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