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1


    在學校困了一天,終於熬到放學。


    夏藤背著書包回家,走在路上連步子都是飄的。


    作業晚點再寫,她要先好好睡一覺。


    進門前,她是這樣想的。


    然而,走進客廳的那一刻,夏藤感覺到了些許的不對勁。


    客廳裏燈光大亮,半空滿是菜香,飯桌上已經擺上兩道菜,沈蘩端出來第三個菜盤,聽見動靜,笑著抬起頭,“阿藤回來啦?”


    夏藤還沒應,廚房裏傳來叫聲,一陣罵罵咧咧,以“燙死了我操”為準,沈蘩一聽,哎喲著一路跑進去,馬上傳出念叨聲:“你這傻小子!誰讓你直接掀鍋蓋的!不燙你燙誰!”


    再然後,是“行了端出去吧,我來盛米飯”,這一句過後,人出來了。


    他換了身衣服,有點眼熟,好像是第一次見他那天夜裏,那套讓人印象深刻的白馬褂黑中褲,腳踩一雙人字拖,走路“啪嗒啪嗒”響。


    他端著一盆魚湯衝出來,用“摔”的力道扔在飯桌上,灑了幾滴出來,然後嘴裏“嘶”的吸著氣,兩手趕緊摸耳垂降溫。


    夏藤像被雷劈過,完全僵住了。


    他,為什麽,還在,這裏?


    祁正見她一臉鬼表情,笑的蔫兒壞蔫兒壞,還學起沈蘩那一句:


    “阿藤回來啦?”


    他叫一聲“阿藤”,少年音十足,且玩味。


    夏藤彌漫一整天的睡意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怎麽回事?”她壓低聲音問他,“我給你的紙條你沒看見?”


    “你說這個?”祁正從兜裏掏出那張紙條,兩指一夾,在她麵前輕飄飄的晃,“我怎麽來就怎麽走的,回家洗了個澡,剛出門就碰著你姥姥了。”


    沈蘩在這時端著米飯從廚房走出來,“準備準備吃飯了啊,你們倆站這兒說什麽呢?”


    祁正轉過身,紙條正大光明直對著沈蘩,“她說……”


    “我說,我來幫您。”夏藤一個箭步衝上去,把沈蘩手邊兩個碗接過來,然後瞪祁正一眼,“你的飯你自己去端。”


    祁正笑著把紙條收起來,一麵往廚房走,一麵裝模作樣的感歎:“沈奶奶,您寶貝孫女好像看我不順眼的很呐。”


    夏藤聽了很窒息,他這個村口大媽式挑撥離間的腔調是哪來的!


    誰知道沈蘩成功被“挑撥”了,輕輕拉了下夏藤的胳膊,“阿正今天好歹算客,你怎麽能讓他自己去端飯呢!”


    夏藤驚了,他算哪門子的客人?


    “沈奶奶您給她解釋吧,省得您孫女以為是我賴著不走,指不定這會兒心裏罵我不要臉呢。”


    祁正自個兒端著米飯出來,腳踢開她對麵的椅子坐進去,在沈蘩麵前依舊口無遮攔。


    夏藤被他那些要髒不髒的話弄得心一跳一跳的。


    “我今兒買完菜回來路上,正好碰上阿正出門,一問,這小子一天都沒吃飯,我一想那哪行啊?就叫來一塊吃晚飯,多添一副筷子而已。”沈蘩給他倆各夾一筷子菜,看著心情很好,笑容滿麵,“今天這飯,阿正幫了一半忙呢,菜都是他洗的。”


    昨晚的事兒沒暴露,夏藤心裏鬆下一口氣,聽到後半段,咀嚼的動作一頓,看了眼坐在對麵的祁正,“……你洗幹淨了麽。”


    他眉毛一挑,“我,還是菜?”


    ?


    一秒鍾反應過來,夏藤臉爆紅,“你你你這人怎麽這樣……”


    她姥姥還坐在跟前呢!這人能不能稍微收斂一點啊!


    沈蘩沒聽出祁正話裏的不正經,皺皺眉,“怎麽老擠兌阿正?他惹你了啊?”


    夏藤使勁捏著筷子,簡直有苦說不出,到底誰擠兌誰?


    祁正特配合,擺出一副“被擠兌”的委屈模樣悶頭吃飯,但是夏藤看到了,他在笑,憋的肩膀一直抖。


    “不能不禮貌,阿藤,給他盛碗湯。”沈蘩拿過一個空碗,擱在夏藤麵前。


    “姥姥。”她不情願的叫了一聲。


    祁正叼起筷子,兩根筷子在他牙間劈著叉,他一臉看戲的表情,“好為難喲。”


    又是那個挑撥離間的腔調,沈蘩果然再次上鉤,催她:“阿藤!快點。”


    “還有你。”沈蘩轉向祁正,“把筷子拿下來,這樣叼著像什麽樣子。”


    祁正今天吃錯藥,乖的要死,“行。”


    夏藤佩服,心裏罵了一句。


    人模狗樣。


    她極不情願的拿起空碗,極不情願的舀了一勺,準備再次極不情願的扔他麵前,祁正伸手接了。


    手碰到她的手背,然後端過去,喝了一口,露出一個十級燦爛的笑。


    “謝謝阿藤。”


    你裝,繼續裝。


    夏藤忍住不翻白眼,忍得相當辛苦。


    沈蘩麵對此番“其樂融融”的景,滿意又欣慰,“就是嘛,聽阿藤說你們倆一個班,就應該這樣好好相處。”


    祁正頓了一下,側頭,“她還跟您提過我呢?都說我什麽了?”


    夏藤:“說你十惡不赦行不行?趕緊吃飯吧。”


    祁正目光一轉,悠悠落她身上,非要要看出來點什麽似的。


    沈蘩說:“阿正,別逃課了,高三多重要啊?考個好大學才是正事,不能成天在街上晃,這個年紀還是得在學校才行。學習上不會的,可以問阿藤,她成績不賴的。”


    沈蘩這話是好意,她待人向來和和氣氣,能幫則幫,西梁的街坊鄰裏皆知她麵善心更善,他們麵對她,總是多帶幾分善意與尊重。


    但是,擱在往常,這話無論誰說祁正都一個字不會聽,弄不好還會直接翻臉掀桌子。


    沈蘩不知道祁正在學校鬧得那些事兒,隻以為他是單純的逃學不上課,夏藤有點緊張的停筷,盯著對麵的人,她怕他做出什麽出格的事,又隱約希望他能回答些什麽。


    安靜了半晌,夏藤的心都快從嗓子眼跳出來了,祁正終於動了,沒發火,沒黑臉,重新夾了一口米飯遞嘴裏,低低“嗯”了一聲。


    難得。


    …


    晚飯過後,夏藤幫忙把碗筷收到廚房,祁正準備走了。


    沈蘩把夏藤從廚房推出去,“哎呀,洗潔精沒有了,你出去買一瓶吧,順便送送阿正,散散步,消消食,回來寫作業也輕鬆。”


    夏藤:“……”


    好一個順便送送。


    她看向祁正,眼神暗示他可以客套一下,拒絕這份好意。


    祁正直接無視,蹲門口看花看草。


    夏藤無語了兩秒,也懶得反抗了,“那我上樓換個衣服。”


    這回他有反應了,頭也不回,“換快點。”


    夏藤閉上眼深呼吸,忍忍,忍忍,再忍忍。


    *


    從樓上下來,客廳裏沒人。夏藤走出去,他在院子裏給沈蘩支前兩天被風雨吹倒的花架。


    本來東倒西歪的花架,此刻立的穩穩當當。


    “這就修好了?謝謝你啊,咱們阿正真厲害呀。”


    沈蘩都快給人誇天上去了,祁正笑的非常好意思,把重新立起來的花架敲的“鐺鐺”響,“要是還壞了讓夏藤跟我說。”


    “好嘞,那我就給你們做好吃的……”


    夏藤站在一旁,聽不下去了。


    “還走不走?”


    那邊兩人齊齊回頭,祁正眼神沉了一下。


    她把頭發散下來了,長長的順在肩頭,烏黑而柔軟,水藍色的外衫,裏邊是一件黑色吊帶,緊身的,挺短,露出一節細白的腰肢,兩道腰線沿進牛仔短褲裏,流蘇邊下兩條細腿,他那天見過,又直又白。


    夏藤的腿型很好看,線條纖長,走起路來沒有凸起的小腿肌,也沒有跟著晃動的贅肉,她穿黑色馬丁靴,不僅不會因為蓋住腳踝而顯腿粗,反而在視覺上拉長腿型。


    總之,是一雙男生移不開視線的好腿。


    祁正:“你買瓶洗潔精,穿成這樣?”


    縣城裏沒有這樣的女孩,或者說,有,也不會比她穿的好看。


    一天到晚在學校裏穿那麽素,不是長袖長褲就是醜不拉幾的校服,擋得嚴嚴實實,他隻知道她腿細,沒發現過她身材這麽好。


    “我穿哪樣?”夏藤看自己一圈,也沒看出什麽不妥,“不好看嗎?”


    祁正卻不回答,移開視線,走到院子大門,也不等她,說了句“沈奶奶再見”,直接拉開門走了。


    夏藤一臉莫名其妙,回頭跟沈蘩說再見,沈蘩笑眯眯的衝她揮著手:


    “阿藤穿的可好看了,去吧去吧。”


    *


    祁正一出來就把煙點上了,憋了一晚上,癮犯了好幾次他都得強忍著。


    風吹的方向正好是夏藤走的方向,煙霧直往她臉上飄,她拿手扇著,“你就不能少抽一點。”


    他斜著看她一眼,伸手扯住她的胳膊,往另一邊一拉,遠離了煙霧會飄過去的方向。


    夏藤剛站穩,他就鬆手了,繼續叼著煙。


    倆人走了一會兒,十分安靜,祁正不沒話找話,但是夏藤有一肚子話要問。


    她走了兩步,“你不解釋一下今天怎麽回事嗎?”


    他把煙拿下來彈煙灰,“你姥姥給你解釋說的不是人話?”


    果然,一和她單獨在一塊,這人的惡劣本性就全部暴露。


    “你就不能態度好點?”


    祁正扯了下嘴角,“要求還挺多。”


    行。


    “那換一個解釋,你昨天晚上為什麽來找我?”


    夏藤不扭捏,問的直接。


    看誰懟死誰。


    晚風輕輕吹,祁正有一陣兒沒回話。


    良久,他重新吸進去一口煙,吐出來的煙霧在夜空中翻騰。


    “不知道。”他說,“喝多了。”


    他是真不知道,對他而言,有想法就付出行動,想找就去找,哪來那麽多為什麽,他也沒功夫思考到底為什麽。


    他抹了一把臉,整個人還有點宿醉後的疲態,眼皮特雙,聲音有點兒啞,“我昨天都跟你說什麽了?”


    夏藤:“你沒印象了?”


    “嗯。”


    “你罵了我一通,很難聽。”


    祁正笑了一聲。


    “你笑什麽?”


    “沒。繼續,還說什麽?”


    “說你愛死喬子晴了,你要和她睡覺。”夏藤麵無表情的編。


    祁正眼皮一掀,目光微諷,“是你有病還是我有病?”


    夏藤一本正經:“真的,不然我怎麽知道她叫什麽?”


    “行。”祁正也不跟她計較,“還有什麽?”


    還有就是……


    夏藤腦海裏閃過一些畫麵,刺痛的,溫熱的,潮濕的。


    算了。


    她搖頭,“沒了。”


    路過一盞路燈,眼前的光便暗下來。西梁的路燈間隔很遠,路燈隻能照亮燈下一小塊。


    他們走進一片燈光黯淡裏。


    祁正把煙扔了,按住她的肩往旁邊的圍牆上一推,夏藤還未反應過來,他已經上手扒開她的外衫。


    外衫褪一半,肩頭,鎖骨,一覽無遺。


    鎖骨上的牙印暴露在空氣中,結了點疤,一圈暗紅色。


    夏藤驚呼:“你幹嘛!”


    祁正壓著她不讓動,仔細看了一會兒,嗓子動了動:


    “不是沒了麽?”


    她臉紅,紅暈迅速蔓延,剛還一片雪白的肌膚,這會兒已經覆上一層淡淡的紅。


    夏藤背抵著牆:“我被狗咬了。”


    祁正:“你罵誰呢。”


    “你不是沒印象嗎?沒印象你記這麽清楚?”


    她一生氣,眼睛就水亮水亮的,像灑了星星進去。


    祁正看了她一會兒,“逗你玩的。”


    逗她玩的?


    夏藤壓著氣,抬眼,“那你記不記得你哭了?”


    果然,祁正表情一頓,臉色以光速變化。


    夏藤很來勁,“就在這兒。”她臉朝自己的鎖骨彎的側了側,“你趴在我這兒哭的,記不記得?”


    祁正不說話。


    昨晚他喝斷片兒,有些記得有些不記得。


    她說的,他不信。


    打他懂得些這個世上的道理起,他就沒讓自己哭過。


    怎麽可能在她麵前哭?


    “放屁。”他罵她。


    夏藤也不急,聳聳肩,“你不想承認就不承認唄。”


    她學聰明了,知道怎麽樣能讓他不爽。


    祁正冷笑,“我有什麽可哭的?”


    “誰知道?可能是良心受到譴責,覺得自己太過分,流了兩滴鱷魚眼淚。”


    “夏藤。”


    祁正語氣一降,手往下滑,徒手掐住她的脖子,“我給你慣出毛病了?”


    夏藤看出他眼底藏了火,她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在他麵前膽子越來越大,意識到這人以前是怎麽對她的,她的氣焰瞬間消了大半。


    “沒。”


    她慢慢垂下眼,乖了。


    祁正滿意了,放開她,眼睛往她肩頭一掃。


    “衣服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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