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


    夏藤的視線被瘦猴擋住了。


    “你認識他啊?”


    冷風無孔不入,吹的血冰涼冰涼,夏藤凍的嘴唇發紫,身體僵硬,說不出話來。


    視線的最後,是祁正事不關己的背影。


    “他就是條喪家犬,克死他媽,估計他爸也快了。”瘦猴往地上“啐”了一口,“成天街上亂晃,逮誰咬誰。”


    祁正的出現,讓他們暫且忘記追究她剛才的求救行為。


    彬哥盯著那家網吧門半天,似要盯出個窟窿來,半晌,他壓下眼皮,看向他們,“走吧。”


    夏藤被幾個人強行拉到另一條小道上。


    來往有人看見,對著他們吹口哨,然後彼此一陣意味深長的笑。


    沒有人管她的死活。


    再這樣下去,真的要完了。


    夏藤不管他們怎麽拉,就是不再往前走,鼓足勇氣開口:“我說了,我不去。”


    瘦猴去摟她,好言好語的哄:“就跟哥吃頓飯。”


    夏藤觸電般的躲開。


    這一動作,馬上惹怒了他。


    瘦猴把她手上“刺啦刺啦”響的塑料袋一把搶過,丟在地上,然後強行把她摟懷裏,惡聲惡氣的:“別給臉不要臉,剛是不是還想著跑呢?”


    他身上的衣服濕噠噠的,緊貼著她,身上還有一股發臭的煙味,頭發黏糊在窄長的臉上,愈發的顯醜,像隻陰溝裏的老鼠。


    夏藤沒忍住,直接幹嘔起來。


    這是莫大的侮辱。


    瘦猴跳腳了,一把鉗住夏藤的臉,“你嫌我惡心?”


    夏藤往後躲,“別碰我。”


    瘦猴大發雷霆:“你他媽是不是要哥在這兒辦了你?”


    夏藤嘴裏咬著淩亂的頭發,眼眶紅的能滴血,又亮的可怕。


    “你敢,我就殺了你。”


    那一瞬間,她對自己感到陌生。


    她從未說過這麽狠的話。


    她也從來不知道,自己能被逼出這麽決絕的一麵。


    瘦猴被她嚇到,真的停下了,夏藤以為自己有救,然而還沒來得及欣喜,他又雙眼冒出凶光。


    他認清自己占著絕對優勢,她的狠話不過是紙老虎。


    這一認知,讓夏藤的呼吸頃刻之間,停止了。


    “好啊,你看我敢不敢。”


    瘦猴說著,手就扒上她的衣領。


    夏藤閉上眼睛,做好了歇斯底裏的準備。


    剛準備進一步行動,瘦猴的肩被拍了一下。


    他罵罵咧咧的回頭,還沒看清是誰,臉上就結結實實挨了一拳。


    人直接被打飛,撞在對麵的牆上,又破布一樣滑下來掉在地上。


    力道大的驚人。


    詭異的是,在場將近七八個人,沒一個人敢上前,替他們的兄弟還手。


    *


    十分鍾前。


    回來後祁正就陰沉個臉,開了一罐啤酒仰頭就灌,再低頭時酒瓶已經被捏扁,飛進了角落的垃圾桶。


    秦凡都吃到第五串了,他臉還黑著,秦凡拿竹簽戳他,“你吃炸.藥了?”


    祁正沒理他,直接進了遊戲,畫麵相當血腥,到最後,把鍵盤按的劈裏啪啦響。


    秦凡眼瞅著那鍵盤要受不住了,出聲阻攔:“哥哥哥,你到底咋了,放炮呢這是?”


    祁正不想聽他叨叨,要拿耳機戴上。


    “誒我發現個事兒。”秦凡咂著嘴感歎,“自從小綿羊轉我們班,你這個臭脾氣就越來越嚇人了。”


    祁正手一頓,眉毛擰出一個川字,“誰是小綿羊?”


    “夏藤啊。還能有誰?”


    這人名一說,祁正的臉色明顯更可怕了。


    秦凡這才把身子坐正,“你到底怎麽了?”


    祁正不知道想了什麽,手一抬,座椅甩出去,罵了一句“這傻逼女的就會找麻煩”,人就不見了。


    這回是秦凡搞不懂了。


    誰是傻逼女的?


    *


    小道裏光線很暗,隻有電線杆上用幾根鐵絲纏住的燈泡,燈光又昏又暗,髒兮兮的。


    地上全是泥水,瘦猴摸索著想爬起來,手背傳來一陣劇痛,祁正的拖鞋碾在上麵。然後另隻腳往他身上一踩,半蹲在瘦猴身上。


    他“啊啊”慘叫起來,祁正抓住他的頭發,猛的一扯。


    “再叫,舌頭給你拽出來。”


    瘦猴的頭皮都快被剝下來了,一張臉被迫抬高,嘴巴用了老命合上,一個屁都不敢放。


    其他人都不出聲。


    彬哥沒有攔,站在一旁,看著。


    祁正眼睛落在夏藤身上,“過來,扇他一巴掌。”


    夏藤滿身狼狽,靠著牆不動。


    祁正眉毛一挑,“不會?怎麽扇我的就怎麽扇他。”


    夏藤眼皮抖了抖,嘴唇艱難的張開,聲音輕顫:“我想走了。”


    祁正說:“我讓你扇他一巴掌。”


    夏藤猛得抬高聲音:“我說我想走了!”


    聲音在雨巷回蕩,四周一片死寂。


    祁正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沒了表情,點了點頭,“行。”


    瘦猴的臉被按進泥水裏,祁正踩著他起身,走過去把地上灑出來的東西一個個撿起來放進塑料袋裏,然後拎夏藤麵前。


    她低著頭,看都不看一眼:“我不要了。”


    他無聲,繼續點頭,行。


    袋子飛了出去,東西重新灑一地。


    一直沒出聲的彬哥從陰影處走出來,頭頂的燈泡光把他的身影拉扯的歪歪扭扭,像鬼影。


    “阿正。”


    聽到他的聲音,夏藤明顯抖了一下。


    祁正讓她先走。


    她走得飛快,頭都沒回。


    祁正咬了下牙,這女的真行,他等會兒再找她算賬。


    彬哥一路盯著夏藤消失,太陽穴緊繃,他笑的隱忍:“不給個說法?”


    祁正兩手揣兜裏,轉過身,擋住夏藤的方向,反問:“你要什麽說法?”


    他一個人,戰鬥力像一個隊。


    他們不久前才領教過。


    瘦猴到現在都沒從地上爬起來。


    “我兄弟不是有意冒犯,我問過你,你說你不認識她,現在這算怎麽回事?”


    祁正突然想起秦凡那個比喻,笑出了聲,邪進骨子裏。


    “我後悔了唄。陳彬,我可以收拾她,別人不行。”


    *


    夏藤沒走遠,她不敢。


    祁正從小道出來,一拐彎,就看見她蹲在牆角,整個人縮成一團,跟隻流浪貓似的。


    雨不知什麽時候停的,隻剩風呼呼刮。


    祁正摸兜,找出煙。


    天兒太濕,煙把有點發潮,他點了好幾下才點著。


    呼出一口薄煙,他隔著霧看她一眼,都半天了,這人還是沒動靜。


    他走過去踢了她一腳。


    碰到她腿了。又細又滑。


    他叼著煙問:“死了?”


    夏藤“倏”地動了一下,抬起頭,被夜一襯,臉更白了。


    她仰視他,剛才的脾氣都不見了,身體陷入恐懼的後遺症,一直在抖,語氣裏摻雜一絲請求:


    “能不能……送我回家?”


    這會兒,倒是真的軟綿綿。


    祁正把煙拿掉,挑起一邊眉,“求我。”


    “……”夏藤扶著牆緩緩站起來,死咬著嘴唇。


    看她那德行就知道不願意,祁正把煙一扔,帽子往頭上一拉,轉身就走。


    夏藤想叫他,喉嚨怎麽也發不出聲。


    她拉不下臉。


    試探的邁出腿跟了兩步,發現他沒說話,她馬上跟的緊了點,一步不敢停。


    *


    超市後門那堆停的亂七八糟的摩托裏有祁正的一輛。


    他挺寶貝那車,專門蓋了層罩,一掀開,上邊的雨水呼啦呼啦灑一地。


    車前掛著個黑色頭盔,祁正取下來,按開鏡麵,直接套夏藤頭上。


    對她來說太大了,脖子都快被罩住半截。


    祁正皺起眉,“頭怎麽這麽小?”


    夏藤:“……”


    她想取掉,手剛抬上去,被祁正一把打掉。


    給她扣好鎖扣,然後把鏡片放下來,全程動作粗魯,她的腦袋被扳過來扳過去。


    頭盔一戴,隔絕了外麵,耳邊悶悶的。


    祁正上下掃她兩眼,“看不見臉順眼多了。”


    “……”


    他跨上去發動車,夏藤在旁邊琢磨怎麽上去。她穿的是裙子,雖然底下有安全褲,但還是感覺怪怪的。


    她還在想,祁正已經把車發動著了,“轟隆隆”的震天響,他捏住車手柄,腳踩在上麵,見她半天不上來,不耐煩了,扭頭催:“你上不上來?”


    夏藤一咬牙,也跨上去。


    上去之後,她馬上就發現了新問題。


    手該放哪?腿該放哪?


    她把裙子塞進腿和座位中間,緊緊壓住,然後就不知道該怎麽辦了。祁正背影修長,衣服也擋不住少年的肩部與腰線……她在思考如何才能盡量不碰到前麵那人的身體。


    祁正感覺到她那些小動作,什麽也沒說,速度一提,輪胎碾過地麵,“嗡”的一道重聲,摩托飛快駛出去。


    果然,隨著後座一聲尖叫,女生的胳膊牢牢環住他的腰。


    對付她這種這也顧慮那也不行的女的,不給她時間思考,就是最好的辦法。


    ……


    1995年,王家衛有一部影片《墮落天使》上映,夏藤躲在被窩裏看過無數遍。


    電影最後一段獨白很經典——“走的時候,我叫他送我回家。我已經很久沒有坐過摩托車了,也很久未試過這麽接近一個人了,雖然我知道這條路不是很遠。我知道不久我就會下車。可是,這一分鍾,我覺得好暖。”


    事實證明,那條漫長隧道裏,金城武載著李嘉欣在隧道裏飛馳向無盡前方的鏡頭,永遠隻能存在在電影裏。


    電影是電影,現實是現實。


    如果上天再給她一次機會,她絕對不讓祁正送她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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