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身著灰色僧袍,顯然應該是個和尚,但他的容貌、眼神,乃至氣質舉止,沒有一個地方像是出家人。


    慕容雪一時間怔了怔,因為從未見過生得如此好看的和尚,看著他,她甚至心裏誕生了一個荒誕的念頭,長成這副模樣去當和尚是不是有點太可惜了?


    但是,由他容貌而生出的一縷好感,立刻就被他含笑的眼神給破壞了。出家人怎麽能這樣打量女施主呢,難道不該是馬上低著頭看著地磚,一副老僧入定的樣子嗎,這種笑眯眯的一副好玩又好笑的眼神是怎麽回事?這完全不是出家人的做派,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淫僧?


    慕容雪當即戒備地退後一步,凶巴巴道:“你幹嗎偷聽別人許願。”


    許澤雙手一攤,很無辜地笑道:“我可沒有偷聽,我原本就在這裏。”說到這兒,他越發好笑,“小姑娘,別人許願可都是偷偷在心裏說的,像你這樣的,我可是頭一回見到。”


    慕容雪被他說得臉色一紅。說實話,她素來是不信佛的,偶爾會臨時抱佛腳,比如那一次在油菜花地裏求菩薩保佑別被耶律彥捉住。所以到廟裏許願這種事,她還是第一回,而且方才明明看著殿內沒人,誰知道他在神像的後麵。


    她板著臉威脅道:“不許說出去,否則……”


    許澤笑了笑:“否則怎樣啊?”


    這語氣就更不像是個出家人了,慕容雪瞪了他一眼,提起裙子便跨了出去。


    許澤在後麵追了句:“哎,小姑娘,許願是要上香的,心願隨著香煙飄到天上,這樣菩薩才能聽見。”


    慕容雪一腳又收了回來,扭頭問道:“真的?”


    “當然是真的。”許澤點了點頭,終於收斂了笑意,露出一絲認真的模樣。


    慕容雪吩咐門口的丁香:“你去買香來。”


    許澤又笑了:“不能叫買香,叫請香。”


    慕容雪瞪了他一眼,“你這樣囉唆,真不像個和尚。”


    許澤笑著點了點頭:“我也覺得是。”


    慕容雪怔住了,這是什麽話?


    許澤笑眯眯地說:“尤其是看見你這樣可愛的小姑娘,我越發覺得我應該早些還俗。”


    天哪,果然是個淫僧!慕容雪氣得變了臉色,提著裙子逃出了佛堂,飛奔而去。


    許澤忍不住朗笑起來,真是好久好久都沒有碰見這樣好玩的小姑娘了,實在是可愛極了。


    慕容雪還沒跑到放生池前,就聽見了沈幽心的尖叫。慕容雪腿一軟,險些跌倒,天哪,這靈山寺不會是個賊窩吧!


    放生池前不知從哪裏冒出來六七個男人,正圍著謝直拳腳相加。


    慕容雪心都快要跳出來了,再一細看,才發現謝直身負武功,雖然被人圍攻,但一時間還沒有被打翻在地,這才稍稍心安。


    沈幽心站在一邊,急得喊道:“大哥住手!”一會兒又喊:“謝直小心!”


    這到底是這麽回事?莫非沈滄浪帶人來了?


    情急之下,慕容雪趕緊掉頭往寺外跑去喊人。佩蘭帶著寺院外候著的四個下人跑了進來,丁香跟著後麵,手裏捧著香,也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小姐,怎麽回事啊?”


    慕容雪也沒空細說,一見救兵到了,便趕緊帶人到了放生池前,喊道:“都給我住手!”


    眾人一愣之際,沈幽心如見了救星,忙道:“大哥,王妃來了,還不住手!”


    沈滄浪回頭看見慕容雪帶著幾個下人來了,這才讓手下人停手。


    謝直拉著沈幽心站在一旁,將她護在身後。


    沈滄浪指著他冷笑:“好你個謝直,真是吃了豹子膽了,還妄想著拐她逃走不成,別做夢了你。”


    說完,這才扭過頭對著慕容雪勉勉強強地施了一禮,心道:什麽王妃,不過是個鄉下丫頭,攀了趙淑妃為親戚,這才嫁入王府。


    這份毫不掩飾的不屑,將慕容雪滿腹的氣惱都挑了起來。她本就對沈滄浪的為人不齒,此刻更是毫不留情地指著他斥道:“你才是吃了豹子膽,居然在寺院行凶,菩薩麵前動手打人。”


    沈滄浪翻了個白眼,“夫人可別血口噴人,我隻是帶我妹子回府。”


    沈幽心一聽當即便道:“我不回去。”


    沈滄浪扭臉便指著沈幽心的鼻子,罵道:“你住在別人家成何體統?可知道外頭怎麽傳你的謠言,簡直將我沈家的人都丟盡了!”


    沈幽心氣得珠淚漣漣,“大哥少拿沈家壓我,我再不爭氣,也沒有將家產敗盡。”


    “好你個死丫頭。”沈滄浪舉手便要扇她耳光,謝直一抬頭拿住了他的手腕,將他狠狠往後一推。


    沈滄浪踉蹌了幾步,氣得眼珠發紅,大罵謝直:“你個不自量力的賤人,做你的春秋大夢吧。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一個下人,”


    話未說完,怒極的謝直一拳揮了出去,正打在沈滄浪的鼻梁上。


    沈滄浪疼得飆淚又飆血,跳起來喊道:“還不動手。”


    當即,沈家下人又衝上去要圍攻謝直,慕容雪一看這又要打開了,正要讓昭陽王府的下人上去幫忙,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厲喝,“佛門聖地豈容胡鬧。”


    眾人都怔了怔,慕容雪一回頭,看見身後站著一個僧人,正是方才和她說話的那個和尚。


    許澤手裏拿著一根僧棍,劍眉星目,英氣勃勃,和方才笑眯眯的模樣簡直是兩個人。


    “愣著做什麽,還不動手。”沈滄浪對突然出現的許澤根本不屑一顧,幹脆親自上手去拉扯沈幽心。


    下人們還沒動手,突然眼前一陣風聲,僧棍橫空掃來,慕容雪根本沒看見許澤是如何動手的,就見沈滄浪一個踉蹌摔到了地上。


    許澤將僧棍壓在他的肚子上,蹲下身子,笑嘻嘻道:“再不走,我將你擀成麵條信不信?”


    沈滄浪還想頑抗,隻見許澤笑嘻嘻地將那僧棍在他肚子上來回滾了幾下,也未見他用力,輕飄飄地就讓沈滄浪疼得嗷嗷慘叫,忙不迭喊道:“我馬上走馬上走。”


    許澤站起身來,用僧棍指了指身後,笑吟吟道:“門在那邊。”


    沈滄浪趕緊帶人匆匆離去。


    沈幽心上前施了一禮,“多謝大師。”


    “大師……”許澤摸了摸鼻子,扭頭對慕容雪笑了笑:“小姑娘,你覺得我像個大師嗎?”


    慕容雪一下子紅了臉,凶巴巴道:“不許叫我小姑娘。”說著,拉起沈幽心的手,“我們趕緊回去。”


    沒想到出門一趟惹出來這些事,可千萬別讓耶律彥知道了,不然他一定會很生氣,一想到他冷著臉的模樣,慕容雪就有點緊張。


    謝直抱拳謝道:“在下謝直,多謝師父仗義相助。”


    許澤微微一笑:“我不是和尚,所以不要叫我師父,也別叫我大師,叫我許澤就成。”


    慕容雪驚詫地回頭,不是和尚,那幹嗎穿著僧袍,還剃了頭發?


    許澤恰好看向她,目光交錯的那一刻,慕容雪有一種奇怪的感覺,他的眸光裏像有一條璀璨的星河,帶著漩渦。


    慕容雪回過頭,疾步離開了寺院。


    這邊,沈幽心和謝直匆匆告別。這邊,慕容雪吩咐幾位下人,包括馬車車夫,今日之事不可告訴任何人,包括王爺。本來她還想著順路回一趟家看看父親,但發生了這樣的事情,她也不敢在外麵久留。


    回到昭陽王府,真是太不巧了,素來都是傍晚時分才回府的耶律彥居然在中午回來了。


    慕容雪簡直有一種做壞事被抓個正著的感覺,她和沈幽心對了個眼神,然後這才下了馬車。


    耶律彥從轎子裏出來,立刻一眾奴仆圍了上來,他仿佛天生就該有這般千萬人擁躉的氣場,在一眾下人前呼後擁之下,越發襯得他鶴立雞群,氣宇不凡。


    慕容雪癡癡地看著他,心裏確信,即便是在人潮洶湧之中,她一眼能看到的人,唯他而已。


    耶律彥看看慕容雪,又看看沈幽心,不悅地問道:“你們去了哪兒?”


    慕容雪擠出笑意,“我和妹妹去廟裏上香了。”


    耶律彥皺了皺眉,也再沒說什麽,轉而對沈幽心道:“不是告訴過你,別出府麽?”


    沈幽心有點心虛,柔柔弱弱地低聲道:“陪著嫂嫂去上香也不可以嗎?”這撒嬌一樣的柔聲細語,嬌滴滴軟綿綿,但凡是個男人都會覺得心軟吧,慕容雪私心裏多麽羨慕這樣的好嗓音,可惜她再也沒有這樣的好聲音了。


    耶律彥冷冷回答了一句,“不可以。”說著,抬步走上了抄手回廊。


    沈幽心吐了吐舌頭,又對慕容雪笑了笑,“謝謝嫂子。”


    慕容雪默默跟在耶律彥身後,走到隱濤閣門口,見他進去了,便轉身繼續往後園走。


    耶律彥算定她一定會跟著自己進來,沒想到她居然轉身走了,立刻回身喊住她,“你去哪兒?”


    “我回去換衣服。”


    “等會兒過來。”耶律彥目光閃了閃,道,“我要在家裏吃飯。”


    慕容雪驚喜地看著他,忙不迭地點頭:“好,我現在就去做,你想吃什麽。”


    “隨便吧。”


    隨便?


    慕容雪的心裏話衝口而出,“我從來沒有隨便過,每一道菜,都用了全部的誠意,你難道沒有吃出來我的心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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